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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叫我银孤


“魔尊真是宽宏大量,这个人伤你害你,你还要手下留情。”黑袍男子斜睨叶若风一眼,眼中满是鄙夷。

        叶若风不看他,也不看地上那个人,环顾四野,是一片陌生景象,不再有漫山蝴蝶,不再有湖光月色,不再有梨花纷飞,也不再有废旧的木船。

        “你在找蝶念山?应松玄不肯放过你,所以毁了蝶念山,你还咽得下这口气?”男子笑她软弱无能。

        叶若风收回寻找的目光,想起了前半夜云锦书说的那句话:“假如有一天蝶念山不见了,我就不见了。”那时候她只将它当作笑谈,这么大一座山,怎么可能消失不见。她早已决定一直在山里活下去,和同样落魄的人相依为命,直到她衰老死去。但她只是被执念吸引,去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浸入那个美梦,那梦就被突然掐断。再醒来时,最后的栖身之所已经不见,惺惺相惜的那个人已经消失。

        少了蝶念山这层屏障,魔灵的力量似在缓缓复苏,叶若风眼角发红,瞪着黑袍男子道:“青冥,你不是一直知道我在这里吗?你让他先来,不过是想借刀杀人。”

        被叫作青冥的男子脸色有一瞬的凝滞,很快又恢复镇定:“许久不见,叶师妹倒比从前聪慧了许多。”

        “不要叫我叶师妹,叫我银孤。”从观星崖坠落的那一刻起,叶若风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在蝶念山生活的这几年,云锦书想让她与从前了断,便也从来没有叫过那个名字。

        许多次午夜梦回,她反反复复看见明婵得知真相的那一幕。银雪和明婵都曾经给未出生的孩子取过许多名字,却还没有来得及和对方商量,银雪的阴谋就已经暴露,两人再无商量的可能。

        所以叶若风从来不知道她原本应该叫什么名字,既然所有人都逼迫她承认自己的身份,那她认下来也不是不行。没有人爱她,没有人在乎她,没有人让她依靠,她也不再想寻找任何依靠,那便叫“银孤”吧,她对自己也没什么情分,这样的名字正适合自嘲,适合宣告她新的角色和地位。

        青冥没有叫这个名字,收手离开地上昏睡之人,只黑袍袖口中取出一柄墨扇,悬在空中放大,随后踏上扇面,对不远处那人道:“魔尊请吧。”

        银孤无心抵抗,眼中红光正越来越明显,她压制不住躁动的魔灵,恐失了心志,殃及无辜。眼下除了魔宫,她已无处可去,于是抬脚跨上扇面,与青冥一道出发。

        她一路沉默,离青冥很远,站在扇面边角处,看前面那人黑袍翻飞,如此陌生。

        疾风呼啸而过,她摇摇晃晃,几次差点坠落,她不上心,青冥也不多事。

        直至到了魔宫,墨扇在阴冷幽暗的大殿门口停下,她与青冥走向殿中。

        偌大的祭明殿挤满了黑压压的魔修,伏云站在高台左侧,吩咐满殿魔修从正中央让出一条大道。

        伏云朗声道:“恭迎魔尊归来。”

        其余魔修跟随他大声齐呼:“恭迎魔尊归来。”

        呼声震耳欲聋,经久不息。

        银孤在呼声中一步步走向高台,在满堂凝视下坐上魔尊宝椅,那黑暗的顶峰,是她命中注定无法逃避的的去处。

        魔尊归位的消息即日掀起轩然大波,各大仙门惊觉风平浪静的好日子到头了,仙盟重新集结,轮番上阵讨伐,放言要将那名号银孤的女魔头碎尸万段,教她灰飞烟灭以保天下太平。

        银孤不是个称职的魔尊,一次也没有出席仙魔对战。魔族将领屡屡问起,魔尊便冷淡地呵斥:“此等小事,尔等自行解决,岂会用得着本尊出面?”

        若呵斥无用,便称:“尔等若解决不了,自去找伏云。若伏云不行,找青冥。”

        将领便看清形势,在新任魔尊眼中,消失许久重新归来的魔族二公子,比他的兄长更精于算计。

        银孤从未踏出过魔宫一步,除了无心卷入残杀奋战,更多的是逃避。逃避一把无情的长剑,一双冷漠的眼睛。当初在观星崖求饶时,她口口声声称自己绝不会背叛师门,如今这样做,师父又将会怎么样对待她?

        师父?她被这个称呼刺痛,她心里竟然还叫他师父。她提醒自己,叶若风已经死了,被他亲手以利剑相逼,她的命和她的心,一起死在深不见底的峡谷之中。现在她是银孤,与那高高在上的衍星宫掌门再没有任何干系。

        银孤从不问及外界的战事,也没有人告诉她,仙盟首领一次也没有出现。也因此,各大门派对他非议颇多。魔族对这种局面甚为满意,认定群龙无首的仙盟根本不值一提,魔族统领三界是指日可待之事。

        伏云表面上对魔尊毕恭毕敬,内心早已对她的不作为忍无可忍。多次劝诫无果后,伏云强行要求她摆正身份,顾全种族安危。有时急火攻心,对她出招,意欲逼她就范,哪知她全然不做抵抗,丝毫没有魔尊的威严和斗志。那魔灵也古怪,从未显示出真正的力量,从未保护她一分一毫。

        她想像从前一样,困了便睡,如今却不行。入眠变得艰难,许多时候躺在居室中的床铺上,要么是在压制日渐活跃的魔灵,要么是装睡回避不想见的人事。

        某日深夜,她趁人少到屋外走了几步,恰好在青冥门外听有人密谈。

        “我已多次出手试探,她每次都无力还手,魔灵何以柔弱至此?”伏云困惑已久,“她是不是一直在假装?”

        房间的主人没有说话。

        “你是真不知情,还是帮她隐瞒?”伏云沉声问,“你莫不是与她相处久了,动了怜香惜玉的心思,惦念师兄妹的情谊?”

        “兄长多虑了。”青冥冷笑一声,“她在我眼中,从前是一枚棋子,现在是魔灵的容器。”

        “你所言属实?”伏云不轻易相信,毕竟他这弟弟是当初被师父银雪选中将要继承魔尊之位,在兄弟厮杀中巧妙逃脱,又在暗处苦心经营多年,最后复活魔灵的人。

        “不然呢?兄长难道认为我是心慈手软之人?”青冥鄙夷地反问,音色越发阴森。

        伏云道:“既然这样,将她送去万魔谷如何?我倒要看看,她的软弱能装到什么时候。”

        “好。”青冥的回答几乎是毫不犹豫。

        门外有个身影悄悄离去,步履轻轻,没有一点声音。

        后半夜,青冥将熟睡中的魔尊带去万魔谷。直到他独自离去,银孤也一直安安静静,没有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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