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卡鲁古尔墓窖寒雾
“你怎么又来了?”睡魔墨菲斯无奈地说,看向了从墙上的一幅画像再次掉进了梦之宫殿里的密涅瓦,“你大概是有史以来进出梦之国度最频繁的生物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把维度从回忆中拉扯出来的后劲太大了,谁让大部分东西都掉到了你这里?”密涅瓦悻悻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抱怨地说,“你不欢迎我?”
“岂敢,我的女士。”墨菲斯板着脸回答,只是他眼里闪烁的星光暴露了他愉快的心情,“你什么时候来,我都欢迎——可是你不能总这么突然睡着啊,万一你的身体遇到危险了呢?”
“可能密涅瓦只是想来找你玩呢,墨菲斯。”一个柔和的女声说,“你要是真的想让她恢复正常,就快些把那些噩梦给整理好,不能白让密涅瓦费这么大功夫,是不是?”
死亡突然凭空出现,她的眼睛被黑色的线条勾勒出美丽的形状,让她的气质看起来有些哥特,和睡魔倒是很像。
她三两步走到了密涅瓦身边,抬起头来看她。
“好久不见,密涅瓦。”死亡轻笑着说,像个小女孩一样微微歪了歪头,“我前几天听见你说你‘已经征服了死亡’。真的吗?”
墨菲斯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擅长耍赖的密涅瓦呆在了原地,皮肤开始一点一点从脖子往上变得通红。她的脸颊红得发烧,墨菲斯听见她羞愤地说:“我只是……那只是一个比喻!”
“天啊,密涅瓦。”死亡捂着嘴巴睁大了眼睛看着她,“你对我……”
“征服死亡是死灵法师共同的梦想!”密涅瓦气急败坏地说,只是她快要烧起来的脸让这句话很没有说服力,“而且我都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里想了想……”
“唉,如果你真的这么想,我很愿意在我的领域里和你永远相伴。”死亡假装悲伤地说,露出了一个有些调皮的笑容。
密涅瓦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散去,她闭上了嘴,看着死亡,同样露出了一个微笑。
白发女郎后退一步,屈膝俯身,吻了吻死亡的手背。她像个骑士一般托着死亡的手,抬起眼睛专注地凝视着她,轻柔地说:“我知道死亡不可能被征服。是我被你征服了,请原谅我……”
死亡那双形状漂亮的黑色眼睛睁大了。还未等她做出反应,密涅瓦已经像只兔子一样跳了起来,飞快地抓住了一旁目瞪口呆地围观的墨菲斯的袍子:“墨菲斯!快把我送回去!!”
睡魔用黑夜制成的长袍在她眼前如水般流动,闪烁出一片幽暗的幻影。
密涅瓦惊醒过来,那片幻影渐渐定型,被她抓在手中。
她的手指正抓着一件深蓝的法师袍的前襟。斯特兰奇的脸就在她面前,瞳孔因为惊讶而微微放大,他表情很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放开我,密涅瓦。”
“呜。”密涅瓦发出一声哽咽,反而把他的袍子抓的更紧了,“看见你真好。”
“……谢谢。”史蒂芬僵硬地说,“吃点金枪鱼三明治吗?”
————
密涅瓦心情愉快地独自回到了卧室。
在她睡着的时候一直裹在她身上的魔浮斗篷在她醒来后立刻表示要和她划清界限,又飞回了史蒂芬背上。
可是她的一根头发还挂在这件可爱的斗篷的衣领上呢——虽然等史蒂芬去了趟厨房就不见了。
她伸了个懒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储物戒,用精神力在里面翻了翻,拿出了一个精美的银质熏香球。
她将这个镂空的香炉球悬在空中,一手旋转,于是熏香的气息就缥缈地在空中散逸而去。
密涅瓦愉悦地闻着那股冰冷的香气,放空自己的思绪,让自己的精神力与冥冥之中的命运共鸣。
借死亡之手除掉梦魇的事令密涅瓦满意极了。当然了,她的谋划全部成真:梦君又欠了她一次人情,偷走她的不死生物的小偷也卑微地死去,最重要的是——至尊法师对她放下了许多戒备,甚至松口同意她自由行动了。
当然这还不够——她需要至尊法师全心全意的、能够超脱性命的信任。但这是个好的开始,至少史蒂芬不再那么提心吊胆地提防着她了。
“不朽的布兰达索托菲亚,请告诉我预言的答案。”密涅瓦凝视着不断晃动旋转着的香炉,轻声问道,“我该从哪里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那些香气没有被神明收走,但预言术依旧完成了。密涅瓦收起了香炉,若有所思地咀嚼着那个命运提示的地点,然后释放了一个高等传送术。
香气袅袅地在卧室中弥散,飘向窗户,从打开的窗户中飘了出去。一滴雨水落了下来,神秘图书馆中的奇异博士从书页中抬起了头,看向了落在天窗上的雨滴。
他重新埋首伏案,在羊皮纸上潦草地计算着一个新的反召唤法阵设想,任由雨滴在窗外落下。
雨滴越落越急,其中一滴被密涅瓦伸出手在空中接住。
她环顾四周,风吹起她雪一般的长发。哥谭铅灰色的天空沉郁地压在城市顶端,密集的雨点仿佛是这座罪恶之城正在哭泣。
但这座城市的黑暗和悲欢密涅瓦全部不在乎,她只是好奇命运提示她来到这里,能让她得到什么。
几只幽魂轻盈地滑过空气,停留在她身边。尽管人们常常认为亡者的话语已经被死亡带走,但它们的确还能与它们的主宰交流。
“在这儿玩够了?”密涅瓦说,“那就回去吧。嗯……?是吗?”
她眺望了一下在雨中显得灰暗而宏伟的城市,轻轻笑了笑:“我知道了。以后还有机会……”
幽魂们纷纷隐没在空中,而密涅瓦则迈开步子,往墓地深处走去。雨越下越大,墓地深处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葬礼。
密涅瓦的眼睛渐渐被一种名为兴奋的光芒点燃。她屏住了呼吸,悄悄施了个魔法,把自己变成了无声无息的幽魂状态。
命运的提示果真应验了……她发现了非常有趣的东西。
看啊,那是什么?
观命术正向她提示着在场的生物的状态——站立在地面上悲痛欲绝的生者、长眠于地下已经腐朽成泥的死者,还有正安睡在棺材之中的,既非生也非死的那个孩子。
啊,多么可怜。曾有巨大的伤害摧毁了他的身体,让那颗年轻稚嫩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可他的灵魂却不曾离去,依旧栖居在他死去的身体中。
是对尘世的不甘和留恋留住了他的灵魂,还是那惊人却又不曾崭露头角的魔法天赋留住了他呢?
“两手准备,是吗?”密涅瓦兴趣盎然地轻声自语了一句,双手交错,释放了一个隐雾术。
……
“节哀,布鲁斯。”克拉克举着伞,低声对自己沉默地看着墓穴的好友说。
他身边的哥谭王子眼窝深陷,嘴唇紧抿,克拉克能看见某种能被称为希望的事物从他身上被养子的死亡抽走了,黑暗正笼罩着他的心灵。
“我甚至不能为他发一份讣告。”布鲁斯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就像被砂轮打磨过一般粗粝沙哑,“如果……”
“没有如果,布鲁斯。”克拉克不忍地说,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杰森是个好孩子,他爱你。别辜负他的爱。”
在他们身后,阿尔弗雷德望着棺材泪如雨下,迪克走到他身边,抱住了这位管家的肩膀。
“那是我的错误。”布鲁斯深吸了一口气,疼痛似乎快要压弯他的脊背,但他依旧笔直地站在原地,“我不配得到它。”
“不,别这么说……”克拉克皱起眉头,正要继续劝慰他的好友,却突然止住了话语,眼神凌厉地看向墓穴:“谁在那里?!”
布鲁斯同样反应了过来,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不知何时,起雾了。
这雾浓郁得几乎令人无法呼吸,雨水击打其中,却无法驱散它的密度。
在这片雾气之中,布鲁斯身后的阿尔弗雷德和迪克都成了模糊的影子,而他身前几米外的墓穴已经成了一片白色的湖泊,再也看不见棺材的位置。
布鲁斯警觉地压低重心,但克拉克比他干脆得多。浓雾无法阻碍氪星人的超级视力,他皱起眉头看向墓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它吹了出来。
于是乳白的浓雾被寒冷的狂风吹散,露出了墓穴之中的景象。一个白发的高挑女人轻巧地踩着杰森的棺材跃出了墓穴,怀里正抱着杰森的身体。
“……哎呀。”她注意到迷雾的散去,蹙起了眉头,用有些忧愁的表情看着他们说,“这可怎么办呢?”
“放下我的儿子。”布鲁斯低声说,他的脊背像绷紧的琴弦一般弓了起来。他一步步地靠近墓穴,死死地盯着她。
他身后的迪克同样沉下了脸,放开了阿尔弗雷德,握紧了拳头。
“不行。站在那儿别动。”密涅瓦看着眼前的英俊男人就像被激怒的黑豹一般朝她大步走了过来,顿时大感苦恼。
她明明在隐雾术里附加了心灵迷雾效果,怎么会被发现呢?
不过现在顾不得探究这些了——话是这么说,世上竟然存在能一口气吹散一片沼泽迷雾的人类,还是让密涅瓦大开眼界——她很烦恼地想了一瞬间,将怀里的孩子挪了挪位置,抬起了右手。
这只手的指尖上沾上了一点点墓地的泥土,现在刚好够用。在她的魔力催动下,那些泥土逐渐从她的指尖剥离,变成了湿冷稀薄的烟雾。
“卡鲁古尔墓窖寒雾。”她轻声说道,低声嘟囔了一句,“有人又要说教了。我也没办法嘛……”
这次的雾气并不能阻碍视线,只是让周围的光线倏忽便黯淡了下来。
雾气被微风吹散,所有人都感到脊背一凉。接着,无形的寒冷束缚着他们的身体,无尽的疲乏涌上心间,让人动弹不得。
雨水劈头盖脸地砸在布鲁斯的脸上,他听见自己的朋友和家人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地上,而那个白发的女人依旧抱着杰森的身体,带着他最熟悉的那种属于疯子的笑意走到他面前。
“放开……我的儿子!”布鲁斯咬牙控制着自己的神智,从喉间一字一句地挤出恐怖的低吼。
她是谁?她的目的是什么?是谁走漏了葬礼的风声?他能感觉到无尽的严寒正从雾气中侵袭着他的神经,如果这就是死亡的感觉的话,杰森一定很冷……
“真抱歉,至少现在不行。”她弯起雾色的眼睛,彬彬有礼地说,“所以还是请你忘记这件事吧。”
一只冰冷的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带着雨水的潮湿和凉意。
布鲁斯从床上惊醒,大口喘着气。他好像做了个噩梦,尽管他不记得内容了……但没有什么比现实更像个噩梦。
昨天他亲手秘密下葬杰森的过程还历历在目,清晰得仿佛刚刚发生,让这份送别的记忆愈发令人痛苦地折磨着他的心。
他倚在床头,无力地伸出一只手捂住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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