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精神病院（十七）
乔忘支撑在地上的手已经变得冰冷僵硬，接着挪动僵硬的腿爬起来。
不对劲。
乔忘想，自己的情绪不对劲。
她是一个很容易就被未知的东西吓到的人，但是坦白讲，她并不是那么容易就沮丧挫败的人，不过是吃了一块人肉，吃了就吃了，而人体器官走私的真相也一早就有了猜想……目前一切都是还可以接受的，……好吧，其实还是有点不太能接受，乔忘默然地想，“感觉还是很恶心”。
但是在一切都还算可控情况下，自己刚才甚至产生了一种“都要死的”念头。
这一点很不对劲。
寒冷并没有让她的思维被冻住，变得迟缓。
她想，这里的空气中很可能是有某种特殊药剂的残留。她去过精神病医院也看过医生手术用的一些特质药物。世界上不乏一些让人产生幻觉和影响情绪的致幻剂。
当然也有可能就仅仅只是自己情绪被这里的所影响了。
她是怎么从四楼掉下来的？
她看了一眼手中的日记本，问：“是你吗？温医生。”
是温承义把自己从四楼转移到这个夹层里的吗？
这个已经失踪的人，估计是被以侯医生为首的医生们害死在了精神病院，那么他的尸体呢？也被做成肉菜了吗？想到刚刚自己夹在地板里的感觉。会不会是温承义的尸体埋在四楼的地板里？然后让她这个冒失鬼短暂的体验了一把夹在混凝土里面的窒息感。
这个夹层比整个医院看起来新多了，起码不像她住的病房，墙皮都快挂不住了。有很大可能这个夹层是后来重建的，乔忘阴谋论想“说不定上面埋了不止一具尸体”、“整栋楼都埋了数不清的尸体”，可是想到自己还站在四楼下面，而自己脑袋顶上就是埋了，默默拉回思绪找补。
比如当然也不排除是医生有定期刷漆。
自己是怎么从四楼掉下来的，乔忘懒得再去想了。因为想破脑袋也不一定会得到答案。
大概只有灵异的说法可以解释自己的离奇遭遇了。
“好吧，我当然不指望一个本子给我回答。”
乔忘自言自语：“但是我会自己去找！”
如果说乔忘一开始是为了游戏通关被迫找线索，那么她现在可以说是心里窝着一把火，浑身都燃起了熊熊斗志。
她一定要通关活下去。
她一定会的。
乔忘边把本子外面的牛皮套取下来，边用手指探进柔软皮套里，接着在封底与皮套之间，摸到了类似平滑的塑料片触感一样的东西。
乔忘心下了然，果然有东西。
她取出来，发现是几张上了塑封的照片，这些照片大小不一，被主人小心地夹在日记本与皮套之间。
看得出这些照片曾经是被人珍惜对待着的。
乔忘一张张的看，好几张都是温承义和穿病号服的患者站在医院前拍的，照片背后写了具体和谁谁谁合影了，看得出温承义挺招病患喜欢的。
有几个病患有乔忘觉得面熟，应该是自己在哪次灵异现场见过了。
值得一提的是，乔忘还在某一张照片里看到了苏甜甜。
苏甜甜那么小一个站在最前面，旁边围了一群病号服。别人都多少带着笑意，就她神色平静地看着镜头，原来那时候她就是冷冰冰的样子了，真是个小大人啊。
……乔忘接着又低声说了句抱歉。
有些不是滋味的翻到下一张。
这一张应该是温承义出去什么景点游玩的纪念，照片里温承义看起来很高兴，左手搭在旁边的女人身上，右手对着前方比剪刀手。
乔忘看着温承义旁边的女人，身穿白裙撑着一把遮阳伞，也是很开心的样子。
两个人看起来关系很好，恋人？亲人？朋友？
乔忘缓缓皱起眉头，不是因为对两人的身份疑惑，而是，这个女人好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谁？
一种几乎紧迫的直觉在说，这很重要。
翻到后面，照片背后打了一行正楷小字——20xx年夏与晓游启阳市植物园。
晓！
乔忘耳边恍若听见轰然一声，骇然把照片翻到前面来，死死盯着照片上的那个女人。
照片上的女人是高晓！
更正确的说是还年轻的、脸颊圆润的高晓。
因为太过震惊，以至于乔忘都忽略了眼前的寒冷，连胃部痉挛作痛的感觉都淡化了一点。
一个更为可怖的事实摆在了眼前——高晓不是玩家，她是一个npc。
乔忘思绪翻转。
一开始提出找线索的就是高晓。
拿出那张报纸为玩家提供方向的也是高晓。
去档案室偷看温承义的也是高晓。
要求上四楼的还是高晓。
这么积极参与找线索的人，结果是个npc！
一个npc，骗过了所有人！
高晓把玩家耍的团团转，一直以来提出找线索的都是她，甚至还成为了一群玩家的领头羊。
天哪，多可笑的一个笑话。
乔忘骂道：“这tm的，谁能想到啊。”
从头到尾就只有六个玩家，而高晓则是混进玩家里的npc！
这副本是在搞她心态吧，一茬接一茬，好容易接受了人体器官走私和人肉食堂的冲击力，现在又告诉她‘你以为的玩家不是玩家’。
导致事态发展成这样，这其中也有游戏禁言的‘功劳’在。因为开始根本不能提出游戏任务相关的字眼，加上高晓是跟他们一批的精神病患者，所以才让乔忘先入为主的以为，高晓跟她们是一样的。
从头到尾，玩家的任务就是活着，活过72小时，但是高晓却一直在鼓动所有人去找线索。
……找线索！乔忘想到了之前高晓说的那番话，“……我从始至终寻找的只是一个真相。”
乔忘思绪翻涌。
真相！故事的真相是什么？
高晓又在这个故事里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这个游戏是故意的，故意在玩家的病房放一个npc。
等等，会不会，在这场新手副本的故事里，高晓才是主角。
假设……假设高晓是温承义的恋人，然后在得知自己对象不明不白失踪在医院，苦苦讨要说法无果，当地的媒体报刊也只草草报道了一下。警方立案之后，这件事就再无下文，几年后官方正式判定温承义死亡。
就在高晓也快要心灰意冷时，接着她在丈夫遗留的私人物品里，发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关于这座医院的秘辛，高晓猜到温承义的失踪与院方拖不了干系，但是仅仅是私人物品里的暗示的只言片语，根本无法让警方搜查……怀着仇恨与寻找真相的决心，高晓伪装成精神病患者转入了这家医院。
然后，与玩家一起醒来。
故事就此拉开。
乔忘攥着照片，看着照片里年轻活力的高晓，叹气：“真行啊，高姐，演得真好。”
照片里的高晓笑容不变的看着她。
乔忘猛然道：“一定要找到林珂！”
高晓是否对玩家有恶意她不确定，但是高晓是一定不喜欢这家精神病院的。
很可能高晓已经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了。
乔忘现在后悔死了，“不应该让林珂一个人去找高晓的。”
都怪自己。
要是再坚持一点就不会这样了。
从今天早上林珂对自己的警醒，看出林珂应该对高晓是有防备的，但是面对明处有医生，暗处有死去的鬼怪，身边还有一个居心叵测的高晓，乔忘不知道林珂能不能应付。
她应该是被温承义送进来的，但是医生们要带人上夹层肯定是有楼梯的，而且可能不止一个。
环顾起周围，乔忘心说，应该沿着周围墙壁看看。
之间夹层应该是各取了原本四楼和三楼一部分的空间，而且没有隔断，但是有几十根承重柱支撑在天花板与地面之间。
出口很好找，乔忘捡起日记本和相片就朝目光里看到的双开门跑过去。
说门其实不恰当，因为那‘门’就是一个框，有点像乔忘去超市看见的那种出口。但是乔忘可以隐隐看见那门后面下去的水泥楼梯。
接着乔忘看见有一个人从门后的楼梯出来。
遥遥望去那人穿着病号服，眉眼平静沉郁，动作带着点探究地扫视周围。但整个人又是十分散漫慵懒的，那好奇探究的意味也只有一点，一缕挑染的蓝紫色扎成小辫没入黑色长发。闲闲踱步一般走进。
“林珂！？”乔忘看清看清那人又惊又喜。
看到乔忘，林珂也挑了挑眉，颇有些惊讶的样子。
林珂还没来得及说话，乔忘就飞快地跑过去道：“太好了，你没有事吧！我正准备去找你。”
等跑到林珂面前，林珂抬手扶了一把乔忘，让乔忘不至于因为顿住的惯性摔倒。隔着衣服布料乔忘也可以感受到林珂抓着她手腕的属于人的暖和温度。
周围是那么寒冷，以至于手上传来的体温是那么鲜明清晰。
“你怎么在这？”林珂收回手道。
乔忘心说，这应该是我先问你吧。
乔忘把林珂走后遇见医生再掉到这下面的的故事简单粗略说了一下。
听到乔忘说是‘温承义让她掉下来的’时候，林珂不置可否。
乔忘道：“高晓，她是一个npc，她不是玩家！”
林珂点了点头，表情倒是很平静。
乔忘强调道：“npc！！！”
那可是把她们骗得团团转的npc！！
“so？”
乔忘瞪大眼睛问：“你早就知道了？”
对，林珂今天早上上四楼前早就给自己提示了。
“嗯哼。”上扬的尾音，变相的承认。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林珂翘起嘴角说：“你猜？”
太过分了，装逼的谜语人！
原本在心里要给林珂淡化的装逼标签又重新被加深了，乔忘还狠狠的加上了一个’谜语人‘。
林珂语气愉悦地解释说：“我刚刚诈了高晓。”
诈？
她此时走到一台机器旁，看到了里面的东西，明明她的表情没有变，但是乔忘感觉林珂身边气压低了一点。
那里面都是人体器官内脏。
乔忘拉过她问：“你是怎么来的。高晓呢？”
林珂收回看向冷藏箱的视线，道：“就从楼梯上下来的。”
原来在和乔忘分开后，林珂找到了高晓，原本林珂就觉得高晓有问题，“所以我直接问她，说，你其实不是精神病吧。”
“高晓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她趁着那群医生找人的时候，跟我分开了。然后我躲到一间药房里，找到了一扇门，拉开就是向下的楼梯，我就直接下来了。”
“你是什么时候觉得高晓有问题的？”明明高晓看起来就很正常，如果不是这张照片，她根本想不到。
“你猜？”
乔忘心说：乔忘不想猜……
再看不出来林珂不想说乔忘就是傻子了。
乔忘放弃纠结这个问题，道：“我现在要去找白帘，高晓和温承义应该是夫妻关系。”
她拿出夹在日记本里的照片给林珂看。
原本林珂有些冷淡的表情泛起了一丝惊讶，“原来是这样。”
她垂眸盯着照片上白裙子的年轻高晓，露出一个笑容。
林珂缓声道：“我跟你一起。”
她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导致乔忘配合她点了点头。
接着点完后果断拒绝道：“不，你不行。”
她不能让林珂再陷落到一个危险的处境。无关是什么人，只是乔忘害怕因为自己的选择错误让别人受到牵连。当然她不觉得去找白帘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但是不可否认这是有危险的。
林珂无声盯着乔忘，白炽灯光落在她侧脸上，投影将她精致的脸割裂成明暗两边。她只是漠然看着乔忘，以一种不可抗拒的神态表达着不赞成。
那眼睛瞳色是一种十分惑人的漆黑，恍若暗夜无光的天幕，乔忘看着就不自觉被吸引进去了。
两人视线相对，仿佛某种隐晦的对峙。
沉溺，沉溺，沉溺——
等回过神后，乔忘已经乖乖跟在林珂身后下楼了。这楼梯修得很狭窄，勉强可以二人并行，周围没有开窗，导致视线昏暗。
乔忘：？？？
美色误我！乔忘接着又回味了一下林珂的眼睛，那种黑夜一样的神秘感，漂亮极了。乔忘跟大部分国人的眼睛一样，瞳孔也是深褐色的，真正算得上黑色的瞳孔乔忘还是第一次见。
下到楼梯尽头后，林珂推开了面前的门，二人走出，乔忘惊讶的看着周围。
——红木配套的办公桌，角落里摆了绿植，墙上挂着锦旗。
这里是侯医生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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