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主神
苏望星确实没有摔死，稳稳降落平地之后，她顺手把后来的小熊猫给接了下来。
四周漆黑，手指不小心触及他的脑袋，她听到了魔尊咬牙切齿的声音：「你真是个蠢货。」
刚才心惊肉跳，魔尊又无法力傍身，自由落体被迫在鬼门关口试探，被她给稳稳当当拉了回来，想来魔尊大概没有过这么刺激的体验，苏望星觉得他如此暴怒也情有可原。
她心平气和地安抚他：“这是个意外。”说完赶紧把手挪开，不想再听他骂自己，她也终于能够集中精力去感知周围的情况。
他们好像落在了……地窟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明明天上还有些许光亮，却怎么也无法照射进来，这个地窟就像个深渊怪物，张开巨口能够将光明全部吞噬，悄无声息地湮没，阴森而绝望。
苏望星从没走进过这样一个诡异恐怖的环境，连风声都没有，只有无尽的死寂将她包围，空气像散发寒气的刀刃缓慢地磨过她的肌肤，叫她头皮发麻，一动都不敢动。
如果她也是只小熊猫，肯定已经炸毛了。
手里一坨温暖的毛茸茸动来动去，她这才想起还有个生命体和她在一起，莫名有了点安全感。
云中月亦觉不妙，将头按进她的手心，「苏望星，赶紧离……」开字还没说完，苏望星单手将他抱进怀里，空出来的手化出了一盏明灯。
视野亮堂起来，苏望星没来得及走出一步，便被突如其来的东西给狠狠撞了出去，手中明灯滑落，她被撞飞在尖锐的石壁上，重重落下。
怀里的小熊猫也被扔了出去。
苏望星抬头往明灯摔落的方向看去，微弱的光亮里，她隐隐看到几个佝偻的身影在不停晃动，她咬牙施法，将明灯化为数个，这才稍微看清了周围的状况——
原来她已经被一大群丑陋的怪物团团围住，它们各自奇形怪状，犹如末日丧尸，空洞洞的眼里全是狩猎的嗜血欲望。
她没见识过这样的阵仗，脑袋懵得连胆怯都没意识到，就见那些恐怖的怪物接二连三地扑来，尖锐的牙齿磨刀似的，一副要把她撕碎的架势。
她匆匆回神，驾驭神力连连抵御，但它们残暴异常，不仅耗不尽力气，还前赴后继、无穷无尽。苏望星一界小小地神哪里应付得过这样的状况，单纯靠着不多不少的神力苦苦支撑，没一会儿便现了疲态。
她被接连不断的怪物逼至角落，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有的深可见骨，以至于她痛得手都在抖，她下意识去捂住腹部的伤口，怪物们趁着这个空档，疯狂扑咬过来——
有什么小小的影子从天而降，迅速在怪物脚下蹿动，撕咬他们的四肢以阻碍他们前进的步伐，苏望星扶着冰冷的石壁，痛得眩晕，只能听到怪物们参差不齐的嘶鸣。
她凝神去看，只见一个橘黑相间的身影被甩到她面前，原本毛茸茸的一只此刻血肉模糊，皮肉被咬掉了好几块，身体不停抽搐，简直惨不忍睹。
苏望星瞪大了眼。
小熊猫龇牙咧嘴的模样仿佛真的是一匹狼，怪物离他分寸之遥的距离，眼看就要将他拆分入肚，苏望星眼含热泪猛地收力将他揽入怀中，冷睨层叠而来的恶灵野兽，拼尽最后的神力以死相抵。
明灯瞬间破碎，最后的光亮在凶猛的兽嚎中消失殆尽。
苏望星倏地紧闭双眼，蜷缩起来将怀里的小熊猫死死抱住。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就在苏望星睁眼的刹那，一道刺眼的红光掠过，脑中还没转过来，她顺着潜意识往后瑟缩，再次紧紧闭上眼睛。
泪水不由自主浸湿了眼眶，怀里的东西像是最后的救命稻草，她不顾那浓重的血腥，将脸埋进去，低声呜咽。
良久之后，就在她有了自己是否还存在的疑惑时，突然听到了一个沙哑的声音：
“行了。”
苏望星以为自己听错了，循声去看，只见不远处站了个男人，正垂眸看着手中跳动的火焰，艳红的光映照在他的侧脸，棱角分明的五官尽显傲气。
他淡淡瞥来，对上了她的视线，看她一脸呆样，那人不再多言，慢慢走过来，在苏望星防备的眼神里提上了她的后领，瞬间消失在地窟之中。
苏望星只觉身体一轻，再眨眼已经来到地窟之上的悬崖边，诧异地看着周围的景色，一时惊呆了。
男人松开手，往下看了看，问：“你是如何掉下去的？”
她知道自己得救，卸下一半防备，谨慎又认真地说：“跟着司雨杵落下来的。”
那人抬手化出一把金色的杵子，问：“你一个地神，如何有云神的司雨杵？”
他问话问得太自然，她竟然没觉得哪里不对，仿佛下属对领导报告，实话实说：“云神让我拿着司雨杵，我拿着拿着，就掉下来了。”
“……”男人揉了揉额角，恨铁不成钢地说，“吾怎么就整出了你们这些个傻子……”
苏望星还想说什么，却见那人突然伸出食指，一簇小小的火焰骤然而出，吓得她退了几步。
那人不动，只是唤她：“过来。”
还过去？她都想扛起魔尊直接跑路了。
他“啧”了一声，把指尖的火焰挥出去，小小的一簇围着惊恐的苏望星飘绕一圈，熄灭的刹那，她只觉浑身的伤痛不再，神力渐渐回流。
她诧异极了，刚想说什么，可她忽然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失去生息，低头一看，重伤的小熊猫已经失去了呼吸。
蓦地，她整个人都怔住了。
男人顺着她的视线看下去，提醒道：“死了。”
魔尊……又死了？
不会吧，上次被鱼吞了，他最后不也是活下来了吗？更何况，他不是说这里是幻境吗，他这么厉害，应该更加死不了吧？
想及此，苏望星迟疑地说：“应该……还能抢救一下。”
男人挑挑眉，对于她的乐观颇为惊讶，他再次提醒：“真死了，喏——”他朝空中扬扬头，苏望星跟着去看，只见一簇朦胧的光点渐行渐远，她傻傻地问：“他去哪儿？”
“天山之巅，”男人负手看向远方，“进入生死轮回盘往生。”
“他他他……往生？”苏望星迷茫极了，“不行啊。”
他要是死了，那他们的约定岂不是作废了？
“你说不行可没用。”男人将手里的司雨杵扔给她，“拿去还给云神，告诉她，下次再听到她干的蠢事，吾便直接将她扔进邪域。”
苏望星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大喊：“你是谁？”
他头都没回，“燚。”
这个名字对她而言已经不再陌生，她匆忙跟上去，“您是万灵古燚的守护者吗？”
他脚步未停，“是。”
怪不得他能轻轻松松把她带出地窟，又能瞬间将她治愈，原来他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创世主神……
苏望星看了看怀里渐渐僵掉的身体，心一横，冲到燚的面前将他拦下。夜色里，男人的面容看不太真切，但她知道他在等下文。
“求您，救救它！”
燚看向她怀里的东西，无甚情绪地说：“一只九节狼罢了，即便他寿终正寝，在你漫长的生命里根本微不足道。”说完，他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苏望星焦急地跟上他，“不一样，他很重要！”好不容易重新燃起的希望，说没就没了，不，她不甘心，“求您救救他！”
燚看着她，良久才开口：“吾不能救，万物生死轮回，皆由……”他顿了顿，“皆由阿幽掌管。”
苏望星觉得他后面的一句话莫名多了些温柔的味道。
阿幽？难道就是女神幽？苏望星已经听闻了太多关于她的消息——月亮上的莲花，容颜倾尽天下，孤身居于高寒之地，手握万物生灵的生死，还有……
她看向燚。总之，对于这位神秘的女神，她多有向往。
“那么……请您带我去见见幽。”
看她一副郑重的样子，燚拧眉，“你难道不知天山高寒，一般神祇无法踏足？”
“或许我并非一般神祇。”苏望星开始胡搅蛮缠。
“……”
燚不知道这孩子哪儿来的自信。
他沉默地注视了她一会儿，再转身时，苏望星看到他的身影化作了一团火焰，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男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等到火焰熄灭，她跑过去看了一圈又一圈，确定他离开了。
她看着怀里身形枯槁的小熊猫，不知为何，突然感到很难过。
灵魂共存一体是一段十分奇妙的经历，虽说她对他没多少好感，可是两个灵魂的碰撞和摩擦，从不适到习惯经历了那么长的时间，她也渐渐熟悉了他的存在……
后来他们共同落入水中幻境，莫名又有了种战友般惺惺相惜的感觉，尤其是方才他为她抵挡危险的情景，那么小小的一只，却愿意为她对抗那些穷凶极恶的怪物。她向来心软，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将他收入怀里的那一刻她甚至有想过，经此一战，说不定他们可以成为朋友。
但……最后却只剩下了她一个人，面对这片亦真亦假的天地，对未来充满了迷茫。
她侧目，出神地看着那深渊地窟。
该何去何从呢……
当她出神之际，全然没看到身后又闪现出来的火焰，刚才离开的人竟返了回来。
“喂。”
突然传来一道沙哑的男声，苏望星往后看去，意料之外，居然是燚。
她犹豫地问：“您怎么回来了？”
燚瞧着她，又看了看她怀里的那坨东西，反问：“真想救那只九节狼？”
见她点头，燚走到她面前，“那我便带你去找它。”话音刚落，他再次拎上她的后领，驾驭焰火去了天山。
苏望星全程心惊胆战，生怕那火焰碰着自己，可是没一会儿，她的眼前赫然出现庞大巍峨的雪山，再眨眼，她已经跌进了深厚的雪地，刺骨的寒冷霎时袭来，即便她有神力护体，也抵抗不了这千年不化的冰雪。
她终于明白了他们的忠告，这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呆的地儿。
肌肤瞬间冻得通红，她冷得浑身发抖，根本迈不出一步，而且可能下一秒就会被冻成冰雕。
“如何？”燚双手抱臂，踩在火焰上俯视她，一副看她笑话的架势。
苏望星的自信瞬间被击破，她脸都僵了，哆哆嗦嗦地说：“兀归不能没了我……”
燚闷笑一声。
他想了想，俯身在她脑袋上打了个火焰，苏望星顿时觉得温暖起来，寒冻离她而去，她终于恢复如常。她感激地看向燚，从他先前帮她疗伤就知道，仁慈的创世主神不会扔下她不管呜呜呜。
“谢谢啊，您真好。”
她真诚感谢，毫无知觉自己脑袋上顶了簇跳跃的火焰，在白茫茫的一片里格外惹眼，可爱得紧。
燚看了都忍俊不禁，扬眉道：“走罢，我带你去见阿幽。”
苏望星赶紧跟上他的脚步，心中忐忑，“她会帮我吗？”
燚说得很随意：“她向来对客人有求必应，问题不大。况且，”他顿了顿，瞥向她脑袋上的火苗，笑意加深，“她最是喜欢可爱的物什。”
苏望星觉得他在夸自己，还挺不好意思的，连忙转移话题：“她真好，但对客人有求必应……会很累吧？”
燚笑了笑，“岂会？这天山千万年来也没几个活物会进来。”
“……”苏望星突然觉得有点恐怖。
看她一脸惊悚的模样，他被逗笑：“放心，你没死。神祇天地孕育、没有灵魂，消亡之后自然不用来天山转世轮回。”他侧目去看盘旋在山腰的云海，接着说，“他们要么进不来，要么不愿进来。”说到这，他又去看她，语气莫测，“你倒是有些特别。”
他本没想过带她上天山，但记忆中的片段触动了他。
女子站在山巅，皎洁的背影嵌刻在圆月之中，她微微侧头看向自己，轻轻地说：
“阿燚，好冷清啊……”
一开始将她开化，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她，随意将她丢弃在天山之上不闻不问，叫这漫山的孤寂刻进了她的神髓，令她那么害怕孤独的一个女子，竟只能被囚禁在孤独之中。
原是他的错，如今，也只能在百忙之余尽力弥补。
燚的脚步停下，目光定定地看着前方，苏望星顺着看过去，霎时睁大了眼——
巨大的圆月悬挂在崖边，有洁白的莲花绽放，一个圣洁的身影静伫其中，纤细的手指如雪洁净，拈花的姿态在光影之中优雅而神圣，复而松开指节在浮空中游弋，手腕的袖子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滑下，露出皓白优美的腕骨，随着翩翩衣袂，在亮银的袖中若隐若现。
即便只是背影，苏望星也看得呆滞。
她从没见过这样极致纯粹、直击灵魂的美，如果这也是个梦境，她愿意永远沉溺其中，只要能够一直看着她。
看着她……
热泪落下，苏望星只觉双眼灼痛。
视野蓦地一变，燚伸手挡住了她近乎贪婪的目光。
苏望星呆呆地转头去看他，却发现自己视野模糊，更加看不清他的容貌。
“我……我的眼睛？”
“闭上。”燚只说了两个字。
苏望星听话地闭眼。
燚再看过去，身处莲花之中的幽已然转过身来，柔和地看着他们，微笑道：“阿燚，你来了。”
看他挡住的身影，她颇为讶异，“那是谁？”
燚将手放下，“一个想要见你的孩子。”
苏望星的眼睛火辣辣地痛，眼泪止不住地流。这时，有清幽的冷香慢悠悠地将她环绕住，下一瞬，冰凉的触感从眼皮上传来，一触即离，快得像羽毛拂过的须臾。
眼睛不再疼痛，她尝试着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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