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失态
魔族百废待兴，云中月这段时日不是在上阁处理琐事，就是在大殿与众魔商议要务，这次他在大殿呆了三天三夜，不知疲倦地聆听各位高阶魔修的上奏，了解他不在的这百年里魔族发生的大事。
最后一位魔修汇报完毕，下面陷入一片沉默，他们齐齐看向王座上的人，只见他撑着额角闭合双目，似是睡着了。
没人敢去打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余下他们面面相觑。
“这样看来，绛尘将魔族上上下下打理得还算妥当。”云中月突然开口，下面的魔修才恍然大悟，原来魔尊并未睡眠。
有魔修出来说好话：“尊上明察，长老为我魔族鞠躬尽瘁，当初冲撞了尊上只是无心之失，还望尊上莫要怪罪……”说完，一众魔修跟着他齐齐高喊：
“望尊上莫要怪罪——”
云中月依旧阖目，脑海中却有往日的记忆浮现，那时他已然成功练就红莲业火，虽然还在初阶，但仍然力量惊人，丝毫不输九宸天雷。
绛尘看着他手中跳动的莲火，神色近乎痴迷。
回想之前的交易，他问绛尘：“为何要这样做？”
绛尘回神，放眼望向整个炽热的魔渊，微笑着说：“魔族慕强嗜杀，这导致族内常常自相残杀。我希望有人可以团结魔族一致对外，可以有强大的力量去保护我族所有同类，不论魔种，抑或堕魔。”
绛尘此人，当真是心怀魔族。
云中月半睁双眸扫视一圈，没什么情绪地问：“绛尘呢？”
“长老回洞府养伤去了。”
“养伤？”云中月微微蹙眉，“何故受伤？”
“长老本就在百年前那场混战中受了重伤，后来仙宗又好几次来袭意欲剿杀我族，皆是长老率领我等杀出重围，才不至令魔渊成为一座死城……”
云中月垂眸沉默许久，挥退所有魔修之后起身离开了大殿。沿着黯淡无光的长廊，他并未直接回他的寝宫休憩，而是绕去了苏望星那里。
屏退侍从，他轻手轻脚走进宫殿里，先是站在屏风外隔着一层朦胧的薄纱远远望着，以视线将她的轮廓描摹出来，然后才慢慢绕过屏风、走近她。
天井的光落在她的脸上，覆了一层幽盈，衬得她的肌肤如光滑的白瓷，也将她恬淡安静的睡颜尽数展现在他的眼前。
云中月心下一动，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她软糯的脸颊，结果她咂咂嘴，胡乱咕哝了一句什么，然后没了反应。
他挑挑眉，把指尖慢慢挪到她的嘴唇，极轻地摩挲过她唇上的那道浅浅的痕迹。
或许是感到唇上沾染了什么东西，沉睡中的苏望星无意识地蹙了蹙眉，伸出舌尖舔了舔下唇，意图把唇上传来的不适感抹去。
指尖传来温软湿濡的触感，云中月微微睁目，整个人都呆住了，手也僵在那里收不回来。
苏望星舔了几下还是没能把唇上的异物舔掉，她不爽地摆摆头，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对另一个人的汹涌澎湃毫无知觉。
云中月呆愣地盯着自己的食指，上面还有些湿滑。
鬼使神差的，他慢慢把指尖挪到自己的唇上，伸舌舔了舔……就像她做的那样。
他闭上眼，启唇将那个指节放入嘴里细致地品尝吮吸，鼻息不稳，甚至带了些极轻极轻的叹息。
仿佛……仿佛就是她的唇舌在绞着他的指尖。
云中月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倏地睁开眼，红瞳一片晦暗不明，里面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侵略性与迷离感地缱绻杂糅。
待到意识回神，他感觉到身体的反应，整个人陡然清醒得可怕，几乎是弹起来闪退到旁边的屏风，背靠着上面的薄纱。一张俊美无铸的脸红变得通红，他薄唇微张粗粗喘息，紧张地看着床榻上的人。
心脏砰砰直跳，他偏过头去不再看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缓了呼吸。
等到一切都恢复如常，他突然很唾弃自己，全然不顾礼义廉耻，对心仪的女子做出那等亵渎的事。
可是……他无法抑制住自己对她的渴求，只要与她在一起，他就想要去触碰她，发展到如今，他甚至滋生出一种想要把她揉进自己血肉、与他神魂交融的疯狂念头。
不行，不可以……不能伤了她。
云中月恼怒又无奈地揉了揉额角，然后小心翼翼走出了宫殿。
守候的侍从们见魔尊出来时步伐不稳、面带薄红，全都识趣地低下头去谨慎行礼。
云中月走过他们正要离去，脚步忽然顿住，转头吩咐道：“不要给她说我来过。”
侍从齐齐应是。
苏望星一连好几天都没看到云中月，侍从也只是说魔尊繁忙。去找他吧，可她把这偌大的摩罗宫从上往下翻了个遍，也看不到他的一点影子。
他总不可能跑了吧？
苏望星坐在殿内的悬崖边，望着魔渊苍凉的风景，心烦意乱。
无人相陪的时候，她总是感到寂寞，这种时候就很容易想东想西，比如此刻她又想到了回家。
其实这段时间她一直都在逃避这个问题。
目前，她也不太清楚自己与云中月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她喜欢云中月，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她不能仅凭这一点就确定自己会为了他而留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或者说，她害怕自己只是一个工具人，一个在他艰难时给予陪伴、驱散寂寞的玩具，如今他走出困境，她不知道他对自己的感情，或者说是兴趣，还能持续多久……
想到这里，苏望星突然感到难过。
虽然她承认了自己喜欢他，并且她相信，这种喜欢会很长一段时间都难以忘怀，可她还是不敢去赌。
苏望星环住自己的膝盖把自己抱住，努力不去想那个人。
此时的人间应该是在下雪吧？但魔渊因为岩浆而终年炎热，所以这里根本看不到雪的影子。
她突然很想回篱城去。
与他在篱城和镜湖那些的日子，是她最最开心的时光，可她不知道现在还回不回得去。
苏望星越想越烦，她站起来走出了宫殿，侍从们安静地跟在她的身后寸步不离。之前她或许还有一点被人伺候的虚荣心，但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厌烦，像是一直被人监视禁锢着。
她忽然停住脚步，侍从们也跟着她停下。
苏望星转身去看着他们，面无表情的地说：“不用跟着我，我想自己一个人。”
侍从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苏望星已经走远了。
她这段时间把摩罗宫上下探索了个遍，这巨大的宫殿确实严丝合缝、守卫森严，但还是让她找出了一个漏洞。
魔族的人大都高大强壮，根本没有注意到那条狭窄的缝隙，苏望星虽然算不上瘦弱，但身条纤细，努力一把还是可以穿过这个缝隙。
四下无人，于是她尝试着钻了进去。
这外面竟是一座漂亮的花园，曲径通幽不知去往何处。
苏望星走马观花，并没有伸手去触碰这些奇花异草，谁知道魔族的花花草草有没有毒呢？往往越美丽的东西越致命。
她沿着道路慢慢往外面走去，周围的花草越来越少，慢慢变成裸露在外的黑岩，直到岩浆近在眼前，她终于蓦然回首，这才发现摩罗宫已经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她也不敢离岸边靠得太近，虽然云中月给她说过这些岩浆对她来说并不致命，但她依然感到恐惧。
苏望星坐到一块巨大的黑岩上，怔怔地看着外面。
她总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樱壑山，她的视线、她的人，怎么都跨不出囹圄。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死气沉沉，暗黑又压抑，她不知道这里的人是怎么能够生存下去的？
哦，她忘了这里是魔渊，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其他的都是魔修，若论伤春悲秋，唯独她而已。
就像在东州的岛中幻境一样，她与神族、与魔族，都格格不入。
突然，身后的动静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警惕地转头去看——后面空空，什么都没有。
心中隐隐不安，她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快速按原路返回，但出乎意料的是，她在半路上碰到了云中月。
他双手负背，冷厉地看着她，质问道：“为何不让侍从跟着伺候？”
苏望星许久没见到他，本来还挺开心的，结果被他这么一质问，犹如一桶冷水从头浇到尾，她闷声说：“我想一个人出来走走。”
“为何？”他奇怪地问，“是他们哪里照顾不周吗？”
他们照顾不周？分明是你！
苏望星在心中愤愤不平，但她向来是个怂包，没敢说出口，只是简单搪塞道：“呆在殿里太闷了。”
云中月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沉吟道：“那我便带你出去看看，如何？”
听到他这样说，苏望星有些惊讶，“真的？你不是很忙吗？”
“忙中偷闲来陪陪你。”
苏望星“嘿嘿”笑了几声，有点不好意思，于是转移话题说：“那我们去哪里呢？”
“魔渊最大的市集你应当会喜欢。”他说。
听罢，苏望星开心地说：“那太好了，我可喜欢逛街了！”
云中月走过她，又把她带回了方才的沿岸，苏望星跟在他的身后盯着他的背影看，心里总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一直没有回头看她，直到走到岸边他终于停下来，抬起两掌拍了拍，不一会儿，天际便飞来了几只黑色的飞鸟，犹如变异的巨大乌鸦，拉着一个朴素的乘舆落在他的面前。
他终于回过头来看苏望星，对她微笑道：“走罢。”
苏望星不安地问：“我们来的时候不是坐的这个吧？”
云中月愣了愣，与她解释：“那架乘舆太过奢华，声势浩大，会招来非议。”
苏望星了悟般点点头，然后抬脚走过去，在距离他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她突然捂住心口，面上渐显痛苦之色，弯着身子蹲了下去，以膝盖紧紧地抵住自己的胸口。
云中月皱了皱眉，走过来问她：“你怎么了？”
“好痛……”苏望星喘息着说，她抬头看向云中月，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担忧，只是皱着眉头关切道：“怎么平白无故地疼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苏望星面色痛苦，有气无力地说，“好疼啊，我想回去休息。”说着，她晃晃悠悠站起来转身就要走，结果被云中月扼住了手臂，止住了她的脚步。
“市集有一个很厉害的魔医，他可以帮你看看。”身后的人如是安慰。
“可是，”苏望星垂首去看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声音冷了下来，“我的病……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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