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阿孟（紫鹃））
黛玉用仙术唤来小白便能知过去，可偏偏又想听听此人所言。
凡人看事情太过于片面，远不知背后另有一番纠缠。
地府的判词又太过于官方，一是一、二是二，只记载最终结局，细节皆被省略。
可偏偏凡人之一生，所念的并是不被记载的结果，一茶一餐饭，一行一别一相逢皆被挂念。
听雪居的烛火也熄了去，木晗似又打起了精神，念叨起了过往。
“我模糊记得，临死之前最后见的便是婵儿，她那时小小的，在我面前哭成了一团，可我眼皮越发沉重，逐渐没了意识。再醒来魔族的圣女就站在我面前。我那时竟突然想，那个故作严肃却哭的稀里糊涂的小女孩有没有平安回家，惦记着她，我便做了交易。”
黛玉沉默，不难猜出那个小女孩便是八岁时的白落婵。
“我在世间寻了她几年，原以为再也见不到了，却不料在灯谜会上又遇见了她。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故作淡定，实则慌乱的一塌糊涂，那时候我便想，如果我还活着，把这个逞强的小姑娘娶回家该多好。”
黛玉轻轻移了视线，世事难料，他终是娶了她，可已无当时的欢喜。
“后来，我忍不住几番去护国寺寻她，惦记着要克制，只远远看一眼，只要默默守护她，看着她长大寻得良人便好，可……”
可他以为没有心就不会有再多心动，却是忘了感情这东西还存在本能。
再提及便是些不甚愉快的往事，木晗轻咳一声，生硬的把自己的情绪拉了回来。
“仙子方才瞧过了，想来已知婵儿身体内有旁的东西。也不瞒仙子，护着婵儿这几年，我也渐渐查出了背后主使之人，正是婵儿的继母。”
“陈氏？”
“不错，正是陈氏。外面流言蜚语只会夸大事实，落得婵儿背负着不祥之人的骂名，仙子莫不觉得白家的一切太过去蹊跷？自陈氏入门，婵儿所经之事虽和陈氏无关，可每一件必是经过陈氏之手。
提及陈氏，木晗语气含恨，面部几经扭曲。
“我……我幼时因意外与落婵相识，那时并不知她是白家小姐，还以为是和我一样的苦命人，我们同被困于山洞，落婵记挂着年幼的妹妹，寻了许久。可她并不知道，小妹因几番哭闹，早被山贼抹了脖子抛尸山野了。”
黛玉心中一顿，一个荒诞的想法顿时现于脑海。
“也就是说，白落芷那时便已经去了，后面的白落芷不过是……”
“和我一样，但白落芷一直被人用特殊的方法续着命，看起来和常人无异。”木晗轻轻接话，眼底坠入一片深沉。
黛玉却突然笑了，笑完心里却是一阵酸楚。
原以为被狐妖挖心已够苦楚，却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惦记的人，竟沦为了他人的工具。
结合着木晗所言，白落婵体内的异状便能解释清楚了。
怒火在心中燃烧，她恨不得就此去往白家找到陈氏做一番了断。可了断容易，从了白落婵的心意却难，如今那东西生在她体内，若不及时剥离，即便把陈氏等人拖入地狱，也无法改变现状。
想来……
只能去那个地方了。
黛玉离去后木晗还站在听雪居门口不愿离去，他没有心，也不知自己此时应是什么心情，若是有，他猜必然也疼的难受了。
“我已是个死人了，死人又怎能做个称心如意的丈夫，又怎能给她温暖呢？”
他记得自己用这一句话答复了那位仙子的疑问，虽是妥协，却又…带了太多不甘。
他想起娶妻之时。
木夫人原不知他已成这般模样，一心盼着他成家立业。
可他一来身死，二来早有意中人，再不愿娶旁的女子。
但终究敌不过为娘的态度强硬，木夫人是个可怜人，丈夫死后一人撑起了整个木家，她以死相逼，他便不得不从，却没想到最终娶到的正是心心念念之人。
娶到心仪之人，他本该欢喜，可婚宴上落婵却听闻白老爷噩耗，不断咯血，气息也随之越发微弱，他握着她的手，感觉到她的身体一点点失了温度，顿时便慌了。
再一试探，这才知道，她身体里的东西正一点点的耗其心血。
没有办法，他只好以血为引，寻来魔族圣女大人，求他救救落婵。
圣女大人却告诉他，唯有借旁人气血养着，才能留住婵儿。由此他便带回一个个姑娘，习得魔族咒术，借他人气血补养落婵身体。
时日一久，木家老爷也逐渐花名在外。
他看着落婵泪眼婆娑的模样，多少次想要解释，又想到自己如今境地，倒不如顺从流言蜚语，最终黯然回房。
她不问，他也从不说。
爱情不过浮沉，他一个死人，所求的不过是她能好好活着，能如此，也便是如愿了。
黛玉刚踏入昆仑，心顿时便平静了下来。
她本源于昆仑，后受封于天庭，对昆仑倾注了更多的感情，刚一落地，便有了种归家的感觉。
云雾如同流水般缭绕于身侧，走过一片浓白，便是真正的昆仑仙境，几只玄鸟飞过，羽翼在天边划过一道金光，黛玉才刚走几步，身后却探出一双手，顺势捂住了双眼。
“小绛珠，快猜猜我是谁？”
声音清脆又自带笑意，把本性暴露无遗。
黛玉唇角勾起，却故作犹豫。
“这……许久不见，我可猜不到。”
“哎呀，那我就勉强给些提醒吧，是你最信任的人。”
黛玉掩着笑意，故作思考：“啊这……嫦娥姐姐？不对，我这是在昆仑，是初尘姐姐？”
“不是！你再猜猜看！”
“是……霜见姑娘？”
“不对！你再猜猜看！”
那人语气急迫，似乎有些急了。
黛玉唇角勾起，装模作样道：“总不会是玄女娘娘吧，玄女娘娘端庄大气，总不能做这种孩子气的事……”
周围顿时传过几声清脆的笑声，眼前的那双手却一阵犹豫，最终把黛玉往前推了几步，这才收了回去。
黛玉刻意把动作放慢，等了片刻才回过身，面前几人掩着笑看着她，唯有那个本该高高在上的玄女娘娘不自在的看向一边，黛玉顿时便明白了。
“我就说猜对了吧……”
眼见几人神色有了变化，黛玉又慢悠悠改口：“初尘姐姐，我就说是你了，就你喜欢做这种小孩子的把戏。”
一边的初尘仙子笑着点点头，最前方的玄女娘娘这才满意的收回了视线，又强行伪装出她不擅长的端庄。
“听天界传来消息，小绛珠你归位后不是负责了玄……咳咳，不是负责了一个世界么？怎么会突然回昆仑，可是想我们了？”
玄女娘娘不在然的讲道，黛玉只当她为方才幼稚之事难堪，也没细想话语里停顿，三言两语便道出了如今困境。
她惦记的是昆仑的仙草，九天玄女虽是战神出身，可所在的昆仑却好似个百草园，黛玉原没有离开昆仑之时，日常便是与众姐妹整理仙草，昆仑的一草一木她记得恐怕要比主人还要清楚。
仙草是小事，九天玄女挥手便让初尘仙子给拿了回来，却在交由她的时候，一把攥住了黛玉的手，一个动作就让黛玉动弹不得。
九天玄女身形如同人间的妙龄少女，可仙龄恐比玉帝还要长，偏偏这位是个小孩的性子，最爱搞些恶作剧。
若是往常，黛玉兴许要和她玩闹一阵，如今惦记着白落婵，倒是不由得有些心急。
九天玄女似是知晓她的想法，冰凉的玉手在她脸颊上反复揉捏：“小绛珠，你怎么又和魔族扯上关系，啧啧啧，葬花的真谛你又忘了，待我好好教教你，不然你拿什么对付那群东西。”
黛玉：……
失语归失语，不消片刻便感觉一阵灵力入|体。
她素来冰冷，虽不及嫦娥那般如冷玉制成，却也好似带着先天的寒气，如今身体里慢慢多了一层暖意，又如柳絮漂浮于空，良久才再度有了真实感。
黛玉稍一抬手以做试探，便觉自己法力倍增。
玄女娘娘面含期待的看着她，黛玉一阵无言，只好试探着唤出葬花，轻拨琴弦，琴音如初，可散开之时却衍生出数层波澜，甚是玄妙。
“这是……”
黛玉迟疑的看过去，玄女娘娘眉眼含笑，却并不言语，转身离开，一切尽在不言中。
蓦地，一些记忆碎片在脑海里盘旋，黛玉深深望向玄女娘娘离去的身影，突然又想到了那个赌约。
自归来之后，明示也好，暗示也罢，周围众仙众神或遮掩，或搪塞，各自含糊其辞，一边阻拦，一边又似是想要她顿悟。
可……
她真的便是赌约里“怨女”吗？
那另一侧的痴男又是谁？
从昆仑离开后，黛玉的心便彻底乱了，架云也用了平时多一倍的功力，好似只有快速回到白家才有一种踏实的安全感。
甫一落地，便听见院内一阵喧闹声，月牙瘫倒在地上，双目圆睁，唇角挂着干涸的鲜血，似是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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