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风寒
慕昭爬上床榻，转身就见魏泠端着一碗黑褐色的药水走过来。
她默默挪着屁股地往后退，刚抵到墙角，就被魏泠的一只手拎着抓到前头来。
魏泠冷着脸把她拽过来后，拿汤勺舀了一勺药水，递到慕昭嘴边。
这药还未入口，慕昭便已闻到了苦涩的滋味，她还未来得及躲，汤勺就抵上了她的唇。
苦涩的药汁流了一点入口，舌根都泛起麻来。
慕昭整张脸都皱起来，闭上嘴，忙不迭把头往后撤。
“你是想让我把你的嘴撬开吗？”
魏泠冷不丁开口，嗓音微凉。
慕昭的小动作一顿，她慢慢抬头看向魏泠，正张口想说话——
魏泠见状，眼疾手快地将勺子伸进慕昭嘴里，稍稍控制角度，药汁便全部喂给了慕昭。
嘴巴里顿时充满了苦涩的滋味，慕昭当即闭上嘴巴，咳嗽起来。
看着她毫无形象在床上打滚的样子，魏泠放柔了嗓音：“我知你不喜药苦，特地支开旁人，你还是快些喝下去吧。”
“若让旁人看到你这幅样子，我就不负责了。”
“呜”
慕昭艰难地爬起来坐着，苦巴巴道：“太苦了”
魏泠耐心地劝着她：“现在的情况你也知晓，没有蜜饯给你吃，懂事就乖乖喝下去。”
两个人对视着，气氛僵持。
慕昭强忍着嘴里泛起的苦涩滋味，在魏泠的注视下将杯子盖上，开始睡觉。
魏泠叹了口气，把药放到一旁，起身离开。
等她走了一会儿，慕昭悄悄睁开一只眼。
她刚想确认人是不是真的走了，帘帐又被人拉开。
慕昭迅速闭上眼睛。
来人的脚步声很轻，慢慢接近。
忽的，她听到江澄瑾带笑地声音：“姐姐还要装睡到什么时候？”
被魏泠赶出来后，江澄瑾并没有无所作为。
他照常确认了今日的疫病情况，随后派人去寻了两块糖过来。
江澄瑾注意到慕昭平时都不喜欢吃酸和苦的东西，而治风寒的药尤为苦，因此他料想慕昭应当不喜欢喝药。
果不其然，两块糖刚到手，喂药的魏泠就空着手走出来，冷着脸找上他。
她面无表情，转头指了指慕昭营帐的方向，说：“有个幼稚鬼怕苦，你去喂她。”
“姐姐是女眷，我这样不合适吧。”
这三殿下，怎的如此记仇。
看他胜券在握的样子，像是早就预料到她会被赶出来。
魏泠有些无语。
“合适，三殿下与阿昭感情深厚，许会比我更了解她，由您去——”
魏泠盯着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再、合、适、不、过、了。”
江澄瑾满意地带着糖走进去了。
魏泠的视线落在他的背影上，略带打量。
她怎么觉得这个三皇子，对阿昭如此特别？
江澄瑾放轻脚步走进来，看到慕昭躺在床上，本以为她睡了，可走近一瞧，就发现她的眼睛紧闭，完全不是正常合上的样子。
“姐姐再装睡，药就凉了哦，凉了更苦。”
慕昭瞬间睁开眼睛，目光如炬：“你怎么来了”
江澄瑾两句话轻描淡写带过去：“魏姑娘管不了姐姐，就让我来了。”
原本看到魏泠出去，慕昭天真地以为自己不用再喝药了。
可现在，江澄瑾重新端起那碗微凉的药时，慕昭就知道她还是把世界想象得太美好了。
“姐姐，现在药材紧缺，不能浪费的。”
江澄瑾端着碗，拿着勺子送到慕昭嘴边。
慕昭轻轻叹气，感慨：“阿瑾真是长大了，都知道用大道理说服我了。”
江澄瑾又把勺子往她嘴边送了送：“那姐姐被我说服了吗？”
他期期艾艾地看着慕昭，慕昭狠不下心，她无奈地点点头：“说服了说服了。”
“哈哈。”
江澄瑾笑得眉眼弯弯，开心极了：“那姐姐就快喝药吧。”
慕昭缓缓闭上眼睛，以一种视死如归的姿态,极慢地把勺子含住，趁舌头没反应过来，迅速吞下苦涩的药汁。
但伤人的苦涩还是迅速蔓延至整个口腔，慕昭差点苦得哭出来。
江澄瑾心里也心疼她，面上还是不显分毫，一勺接着一勺地喂她。
一勺一勺地喝药无异于凌迟处死，又慢又折磨人，慕昭忍不住，索性直接从江澄瑾手中把碗拿走，一口干掉。
喝完，慕昭仰起头，长嚎一声：“嗷——”
江澄瑾趁机把一块糖放进她嘴里。
慕昭不知所措地看向他，牙齿一不小心就磕到了江澄瑾还未拿出的手指。
湿润的感觉从指尖开始蔓延，到全身后只剩下酥麻，江澄瑾一下子把手抽出，整个人跳起来。
他红着脸说：“我是让姐姐吃糖，不是让姐姐吃我。”
“我没有！”
慕昭急忙为自己辩解：“我是不小心的。”
当然是不小心的，连齿痕都没留下。
江澄瑾知道，可他并不准备就这么放过慕昭，他伸出微微湿润的指尖，控诉着慕昭的罪行：“姐姐你看。”
慕昭还含着那块糖，忙不迭就从枕头底下掏出自己的丝帕，给江澄瑾把手指上的晶莹擦去。。
刚擦完，江澄瑾顺势拿走了慕昭的丝帕：“先放在我这里吧，我会给姐姐洗干净的。”
嘴里的糖开始融化成糖浆，也不知江澄瑾是从哪里找来的糖。
慕昭觉得，这个糖其实不怎么甜，但是又好像停甜的，直直压过嘴里的苦涩，一路甜到心坎去。
她勾唇笑起来，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姐姐睡吧，我守着你。”
他把丝帕塞到衣襟中，随后把慕昭摁到床上，替她掖好被角。
糖慢慢融化，苦涩的药味淡去，困意也渐渐涌上来。
慕昭沉沉睡去。
江澄瑾打了盆冷水来，用帕子沾了冷水，放到慕昭额头上冷敷。
他着人将自己的公务拿过来，就在慕昭的营帐内边做事，边守着她。
帕子每隔一炷香的时间就要再打湿，如此重复几次，慕昭额头的温度才终于降下去。
江澄瑾最后探到她总算停止发热，心安定下来。
营帐的帘子又被拉开，魏泠走进来，问：“退了吗？”
“嗯，温度已经降下去了。”
江澄瑾目不转睛地盯着慕昭，半点眼神都没给魏泠。
魏泠虽然觉得和别人说话时，眼睛不看着对方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但此刻也没有心思和江澄瑾计较。
她在周围转了一圈，找到慕昭囤着的几份药方，拿走了一份。
“我会尽快研制解药，再提醒三殿下一次，二殿下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三殿下还是多忙忙，莫要整日盯着阿昭。”
魏泠给江澄瑾飞了一个眼刀子：“你对阿昭的心思还是收敛些，闹到明面上，对大家都不好。”
她知阿昭是个喜爱自由的人，虽然不知她现在为何会在江澄瑾身边帮助他，但阿昭定然不会愿意进入后宫，从此成为宫墙中的笼鸟。
再说，阿昭不可能接受夫君后宫佳丽三千，更别说她极难嫁作正妻。
朝堂上的老古董不可能会同意，他们满脑子想的都是把自己的女儿塞进宫里。
魏泠说话的声音虽然特地放低，但江澄瑾还是担心会将慕昭吵醒。
他转头看了眼慕昭，确认她仍睡着后，他冷声回复：“不劳你费心。”
江澄瑾知道魏泠在担心什么，但多说无益，他会用行动证明。
姐姐可以安心留在他身边，想做什么都可以。
慕昭第二日睡醒来时，就已经生龙活虎了。
魏泠已经琢磨出一点头绪，两个人很快就凑到一起，废寝忘食的研究。
原则上她们不允许人中途打扰，但江澄瑾总是不忘定时来提醒慕昭吃饭睡觉。
在进行药理方面的研究时，魏泠总是不顾一切得像个疯子。
因此，魏泠对江澄瑾的行为非常不快，但她一介太傅庶女，强权根本压不过江澄瑾。
在严格的控制下，疫病的传播得到抑制，发热的人们都被隔绝，集中看管。
这日，经过名贵的药材治疗后，少年彻底痊愈，来到慕昭的营帐。
慕昭刚把魏泠送去用午膳，刚好有空。
少年走到慕昭面前就行了一个大礼，跪到地上给慕昭磕了三个头：“谢谢恩人用药为我治病，还替我哥哥立了坟墓。”
自古疫病而死的人，都是火烧后让骨灰随风飘扬。
慕昭却将少年哥哥的骨灰都收集起来，给他立了衣冠冢。
慕昭伸手把他扶起来：“小事一桩，不必行此大礼。”
少年摇了摇头，仍是跪在地上：“我有事禀报。”
“我哥哥的疫病本来不严重，至少也可撑几天，是楚文擅自给他用药，才导致我哥病情恶化。之后她不但不帮忙，还死活拦着我向人求助，忽悠我搬到了营地边缘，彻底孤立无援。”
“这个毒妇，百般阻挠我，才硬生生将我哥拖死！”
少年眼中充满了怒火，又往地上磕了三个头：“恳请恩人为我做主！”
慕昭突然一愣。
没想到楚文这么能折腾，若只是私人恩怨她大可秋后算账，若真如这少年所说，楚文相当于瞒报军情！
她知道楚文在营地名声极好，经常在各家走动，她与这对兄弟关系如此密切，若身染疫病…
慕昭心中大惊，不敢继续往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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