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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时倾劝了一个寂寞


第16章:时倾劝了一个寂寞

        作者:天际驱驰

        对时倾来说,这封信并不难写,主要是要表明跟王府立场一致的态度。

        王府还防备着他,肯定怕他借机给邹凡尘通风报信,必定会检查内容。为了能够打动邹凡尘,说不定王府还会叫人给润色润色,他就不必费那脑劲儿了。

        这信写得敷衍,连元恺都看出来了,说:“你写得这么干巴巴的,那姓邹的看了,若不高兴,恐怕不会来。”

        时倾把笔一丢,歪在椅子上,作色道:“我是为咱们王府才写这信,若单为了我自己,才不会写信求他。想叫我向那忘恩负义,人走茶凉之辈低声下气,万万不能!要我写,就只能写成这样了,反正世子爷会找人修改润色的,无妨。”

        “咱们王府”四个,元恺听得心花怒放,这是不是代表时倾已经把安若王府当成自己的家了?所以在说话行事之时,才会以安若王府的立场和利益为出发点。

        为了王府,时倾肯忍下委屈给邹凡尘写信,这件事本身,便让元恺感动。

        高兴感动之余,元恺只觉得整个人被时倾散发出来的柔情,密密地包裹着,像浸在蜜糖里一般。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搂住时倾的腰肢,身体便向时倾歪斜了过去。

        时倾正跟元恺卖好,还想再说点什么,便感觉到元恺正向自己歪倒过来,一转头,就见元恺正一脸深情款款地靠向自己……这是想亲个嘴儿?

        时倾一直不想辜负元恺,一直都在暗自努力,希望可以回应元恺一份对等的喜欢。对于元恺的种种亲昵举动,时倾多数并不反感抗拒,一些则是愿意迁就顺从元恺。

        只是这会儿,自己正说正事呢,元恺却想跟他亲嘴,时倾一则心头烦乱,二则觉得亲嘴这个举动太过亲昵,他对他的感情还没达到能接受这种亲昵举动的地步,当下便不愿意迁就元恺。

        心头虽不愿意,时倾亦不好生硬拒绝,让元恺难堪,便低下头,以手掩嘴,猛咳起来,顺势用手肘顶开元恺的身体,不着痕迹地从元恺的拥搂中脱身出来。

        元恺虽是满怀情意,但听见时倾突然猛咳起来,便赶紧问:“怎么了?大热天的,怎么还咳起来了?”若是热伤风,那可不好治。他的关心和紧张都发自内心,一句普通的询问,也带着几分情意。

        “没事,被口水呛着了。”借着喝茶的动作,时倾坐正了身体,又道:“信写好了,你不送去给世子爷过目?”

        打个岔,氛围和情绪都变了,元恺也没了心思继续缠着时倾腻歪,只好坐正了身体。

        他刚擦了身上的汗渍,换了轻薄的居家凉衫,这会儿不想又换衣服出去,便叫了个小厮把信送去,他仍旧坐在小书斋里,陪时倾闲聊。

        因见时倾说起邹凡尘和柴门弟子来,颇有怨怼之气,元恺便说自己父亲提及邹凡尘和柴门弟子来,都满怀敬重。

        元恺转述父亲的话,说柴门弟子不是不想来探望柴氏母子,而是因为安若王府被皇帝忌惮,朝堂上下深自避讳,柴门弟子知道柴氏母子得到安若王府的庇护,过得平平安安,放心之余,并不敢触犯官场禁忌,才会表现得对柴氏母子不闻不问。柴氏母子真要出个什么事儿,这些柴门弟子断不会袖手旁观。

        到底少年人,涉世未深,时倾完全想不到柴门弟子们对他们母子表现得不闻不问,其中还有这些隐情。

        听了元恺转述的分析,时倾这才恍然大悟,少年人心胸宽阔,对邹凡尘和柴门弟子的积年怨怼顿时消散,同时他又想:他写信把邹凡尘请来安若王府这狼窝,会不会害了他?

        不等时倾想明白,元恺困了起来,听着远远的起更声,便叫来小厮,伺候两人洗漱更衣,便上床安寝了。

        每每躺到床上,跟时倾齐头并肩在一起,元恺心头便有说不出的欢喜和满足,少不得要缠着时倾腻歪一番。

        等待隐忍了两个月,今儿,时倾终于看见了逃离王府的希望,还释怀了柴门弟子的冷漠,同时,又怕写信请来邹凡尘会害了他,时倾心头仿佛堵了很多话想说。

        而元恺刚才第一次尝试着想亲他,时倾暗想,元恺的这个举动,是不是代表着元恺认为,他们的“感情”已经足够深厚了?

        一直以来,时倾都想跟元恺好好地谈一谈,觉得今晚就是个时机,因道:“小世子……”

        元恺正满怀柔情,听了“小世子”三个字,有些生气地纠正:“都说好多次了,不要叫‘小世子’,要叫‘阿恺’,叫‘阿恺’!”他们都是这种关系,他的小倾怎么能还叫得这么生分呢。

        小时候,时倾是叫“阿恺”的,后来渐渐长大了,柴卓氏教导他,寄人篱下,要有自知之明,要懂得尊卑,时倾便改口叫“小世子”了。

        时倾“嗯”了一声,索性坐了起来,顺势摆脱了元恺的纠缠,正容道:“阿恺,我想跟你谈一谈。”

        “你想说什么,说就是,搞得这么正经干什么?”

        “阿凯,咱们就私底下说说话儿,闲磕牙,你不要当真。”时倾生怕跟元恺谈掰了,闹僵了,不好收场是一回事,更怕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意图,让自己这两个月的隐忍白费了,便事先埋个伏笔。

        “哦,说吧。”

        时倾径自问道:“你们家,就那么想当皇帝?”

        “当然!”元恺也知这话题大逆不道,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你想啊,皇帝可是天下至尊至贵之人,谁不想当皇帝呀。只别人家,想想就算了,帝位轮不到他们,可咱们家不同啊,昌朝的皇位本来该是咱家的……”

        “阿恺,”时倾打断道:“你只看到帝王光鲜的一面,就没想过另一面?”

        “另一面?什么另一面?”

        “你看呀,那戏文里不都在唱嘛,当皇帝,要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上朝,天黑了还在批奏章,想偷个懒,还有大臣内侍在一边劝诫,一年到头都不得休息,是不是无趣得很?”

        “呃,”元恺想了想,反驳道:“只有当了皇帝,才可以干自己想干的事情。小倾,如果有朝一日我当了皇帝,我一定给你封王拜相,跟你一起治理江山。”

        说到动情之处,元恺指天立誓:“小倾,我发誓,不管你做什么,我保证绝不猜忌你,让你权倾朝野,肆意横行。”

        元恺喜欢他,是愿意为他倾尽所有的喜欢,喜欢到要跟他共享江山的地步。

        这样的喜欢,如何不叫时倾感动呢?

        只可惜,元恺许给时倾的,并不是时倾想要的,因此感动归感动,却好像听着别人的故事,被别人的故事所感动,那感动隔着一层,不真切,亦不能直达心底。

        努力了两个月,始终没法真正喜欢上元恺。时倾觉得,他与他的那些情投意合亲昵浪漫的时刻,越来越像一出大戏,演给世子爷看,演给王府里所有的人看。

        只怕,他注定是要辜负元恺的一番喜欢了。时倾不知不觉间,叹了口气。

        “你又叹气了。”元恺关切地坐起来,揽着时倾的肩头说道:“这段时间,你老是叹气,有什么心事,说出来,我给你开解开解。”

        他又叹气了吗?还老是叹气吗?时倾顿时警觉起来,他明明已经非常克制了,也非常用心地伪装着,还是不知不觉在元恺面前泄漏了情绪。

        尽管时倾没有喜欢过人,但从理论上分析,喜欢上一个人,不是应该开开心心的吗?那他现在在元恺面前唉声叹气,会不会让元恺起疑?

        见时倾不语,元恺揽了揽他的肩头:“有什么不开心,说出来,凡事,有我给你担着。”

        看来,自己真没法伪装成初涉情爱的少年,做出欢欣雀跃的样子了,时倾灵机一动,又叹道:“我是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

        时倾半真半假地做出忧心忡忡的样子,说道:“靖宁先帝十七岁登基,四十岁便驾崩了,在位不到二十三年。当今圣上二十二岁登基,还不到四十岁,听说身体已经不行了,说句不恭敬的话,怕也就只能再活两三年了。阿恺,你看,当皇帝,每天都有操不完的心,批不完的折子,结果早早把自己的身体掏空了,有哪点好?再看看你祖父,王爷已经五十八高寿了,还活得好好的,身子骨还硬朗着呢,若是放宽胸怀,再活个一二十年都不成问题。你说,是做个短命的皇帝好,还是做个高寿的王爷好?”

        王府还没“拿回”皇位,自己也还没有当上皇帝,时倾便开始担心自己会累坏身体,短命夭寿了,元恺一方面觉得时倾杞人忧天,担心得太长久了,一方面又被时倾的“深情”所感动。

        “哦,原来你担心我天寿不永呀?”元恺满是宠溺地轻轻捶了时倾一拳,笑道:“皇帝是天命之子,代天巡狩,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当皇帝的。靖宁先帝那一脉是被神光先帝强推上位的,废长立次,违背天命,当然会折福折寿,盛年崩殂。这更能说明,他们那一脉不是天道正统,天命在我们这一脉这里!等将来我们这一脉成为皇帝,自然能得到了天道的庇佑,绝不会像他们那样短命夭寿。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再不要为这个担心叹气了。”

        是这么理解的?完全不是时倾想达到的效果。

        话已经起了头,时倾换个角度再劝:“做皇帝忒拘束,随时随地都得端着,逢年过节得请大臣宫宴,回到后宫,皇后妃嫔勾心斗角,没有一处省心的,脑子里得一直绷着弦,不能有一刻松懈。你还找不到一个可以轻轻松松说话的人。”

        “我有你呀!”元恺道:“皇帝嘛,就得有个皇帝的样,就该端着绷着,跟所有人玩心机,斗心眼,看谁玩过谁。嗯,想一想,这种生活,挺刺激,挺好玩的。等我跟你私下相会时,自然就可以放松下来,咱们还可以像现在这样聊天,张弛有度,这不是很好嘛。小倾,咱就这么说定了。”

        还可以这么理解?怎么元恺切入问题的角度,总跟自己有偏差?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时倾说话,元恺转头一看,只见时倾一脸呆滞地望着自己。

        元恺忽然又福至心灵地想通了:“小倾,你老跟我说做皇帝这不好,那不好,你是不是不高兴我做皇帝?是不是怕我当了皇帝,娶了妃子,就三心二意,会对你不好?”

        “……”时倾更加无语了,元恺这脑子是怎么想问题的?怎么把他的意思越想越远?

        “小倾,你放心,这辈子,我就喜欢你。”元恺很正经地许下承诺:“其他女人都是用来生儿子的,摆着让外人看的,我这心里头,只装得下你一个……”

        他的小倾,想得太远,想得太多,这么早就开始吃那些没影子的妃嫔们的醋了!他家小倾一定是太在乎他了,爱他爱惨了!

        元恺本揽着时倾,这会儿身体不由向时倾偎了过去,笑着宽解道:“小倾,莫吃醋了,我断不会喜欢那些女人的。”

        “才没有。”他吃什么醋?元恺把话题越扯越偏。时倾又羞又恼,眼见元恺倒自己倒过来,屁股不由得往旁边一移。

        元恺偎了个空,那身子收势不住,便倒了下来,可巧倒在时倾腿上。元恺索性便枕在时倾腿上,跟时倾分析道:“你知道吗?我必须要做皇帝,只有做了皇帝,我才能堂堂正正拥有你。”喜欢小倾,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的喜欢。

        “为何?”时倾不禁疑惑:喜欢他,跟当皇帝有什么牵扯?

        两个月来,元恺已经在父亲的教导下快速成长,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只顾眼前喜欢的无知少年了。

        他的眼界渐渐拓展,眼光渐渐变得长远,喜欢时倾,他便计划着要给时倾一个可以期许的未来,并一步一步地去实现它。

        这才是喜欢一个人,该有的深度,广度和态度。

        而不是嘴上说着喜欢,却不知道该干什么,亦无法给喜欢的人任何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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