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6
三伏的天带着火辣的侵略味儿,整个城市像冒着滚滚蒸气的大铜炉,周围的景色都被蒸出了一层虚影。
公司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散了好几拨,沿着路边发传单的几个年轻人都耐不住燥热钻回了车里。
熊元颂把自己捂了个严严实实,夹在帽子跟口罩中间的一双眼睛,都散发着求救的意味。
每当有路人走过,总会用奇异的目光把他上下打量一遍。
他已经在楼下站了整整一个钟头。
苏祁早上给他发消息要来公司找他,但没有说出具体时间。
他本可以给苏祁打个电话,或者发个微信问一下,这是最便捷有效的方法。
可从早上一直拖到现在,手机的电都耗完了,他也没敢把电话拨通。
他心虚的厉害。
那天谢逐能在ktv准确无误捕获到苏祁。
就是他大公无私告的密。
如果谢逐受伤是因为苏祁,那他就是那把锋利的凶器。
黏腻的热风卷着空气中刺鼻的沥青味儿堵在口鼻,热浪难抵,一阵阵头晕目眩下,熊元颂看到一辆吉普车熟练地打了个旋儿停在了公司门口的车位上。
苏祁探身下车,几乎有预感地往油桶方向瞥了一眼。
熊元颂连忙将自己掩藏在油桶后面,两只脚像被钉在了地上一般,怎么都迈不开步子。等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算“早死早超生”的时候,苏祁已经一脚踏进了公司门口。
他打了个激灵,撒开腿就往过跑,感应门向两边打开又合上,他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阿苏等等我!”
苏祁头都没回,径直走到了电梯口,等到熊元颂立在他身前气喘吁吁的时候,才瞥了他一眼,问:“不藏着了?”
“不……不藏了。”熊元颂跑的两边的脸都红扑扑的,他心虚地嗫喏了一阵,又乖巧地说道:“我知道错了。”
苏祁轻哼了一声,大步走进了电梯。
熊元颂连忙跟了进去,又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色,见苏祁没有翻旧账的打算,才又拉着他的胳膊讨好地说:“我见到你好开心!真的!”
“哦,那我给你杀个队友庆祝一下?”
熊元颂的笑容抽搐了一下,半晌没吭声。片刻后,他又小心翼翼地问:“杀……杀哪个?”
苏祁哂笑一声。
熊元颂想了想,又小声地问:“阿苏,我听同事说你……”
“砍了谢队一刀?”
苏祁怪异地瞅了他一眼。
熊元颂又说:“粉丝们都疯了,猜你什么时候要把谢队彻底办了。”
“办?哪个办?”
熊元颂没多想,他瞪着溜圆的双眼,面色严肃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这样。”
苏祁没忍住笑出声来,过了一会又问:“没有了?就这些?”
“啊?”熊元颂愣了愣,不知所措地点点头。
苏祁沉默了一阵,随即发出了一声冷笑。
网上没有传出他跟谢逐住在一起的消息,那么那天在超市里举着摄像头的,可就不是记者或者狗仔了。
谢逐踩在这种风口浪尖的时间段出现,随便抓到他一点新闻都能上个头条,他们不可能放弃这个大好机会。
不是偷拍。
那就是跟踪。
很快到了十三层,电梯内闷热的空气随着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变得通透起来。
苏祁走出去,又扭头对熊元颂说:“在这等我,我们一会去看唐集的母亲。”
“哦。”熊元颂点点头,又问:“那现在?”
“现在……”苏祁瞬间眯起了眼。他危险地盯着前方,冷冷道:“去见见我的老朋友。”
还没到下班时间,公司的人都在埋头苦干,偶尔有几个伸伸脖子舒展身体的,抬头看到苏祁都是一脸诧异。
有人端着咖啡杯,打着哈欠从茶水间走出来,跟苏祁撞了个面对面,瞬间清醒。
在身后的几个同事的倒吸声中,他迅速抹了把冷汗,然后腿软地向后退了两步,僵硬地对着苏祁摆了摆手。
苏祁没有停留,也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直接走向了最里面的办公室。
门是被结结实实踹开的。
江聊明显地看到门口的一棵绿植被突来的劲风扫掉了一片叶子。
他错愕地抬起头,看着苏祁愣了一下,又马上镇定自若,温柔地笑着问:“小祁怎么来了?”
苏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径直走过去,拽开了江聊对面的一把转椅坐下:“问你点事。”
江聊是京麟传媒的小老板,三十岁出头,穿着一身深蓝色条纹西服,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一张斯文俊朗的面孔,非常精致的世家子弟的模样。
他拿手轻轻敲击着桌面,手指都散发出一股高贵。
江家跟苏家有长期的生意来往,苏家人看着江聊从小长大,对他相当的信任,当初苏祁铁了心的要入娱乐圈,还是江聊跟苏家打的保票会照顾好他。
但苏祁并不喜欢他。
在苏祁看来,这人全身都透露着不自然。
好像他的上半张脸和下半张脸位置是颠倒的,他的笑不是笑,是被两根看不见的银色弯钩穿入嘴角生生扯开的,他的眼珠也不是长在眼睛里,而是挖了个空洞洞的坑塞进去的。
苏祁语气不好,江聊也没表现出气恼,他捻起一只茶杯,拿热水浇了浇,斟了一杯茶放到苏祁面前,说:“温澄跟我提出她想要继续带gm,我觉得挺好的,毕竟她跟你们……”
“谢逐的合同还有几年。”苏祁打断他。
江聊明显蜷缩了一下手指,他纹丝不动地沉默了一阵,斟酌着问了句:“有什么问题吗?”
苏祁冷笑出声。
不光是他,所有人都认为谢逐当年是跟京麟解约,付了巨额违约金才离开的。
直到那天在医院,谢逐答应他们重回gm,苏祁才隐隐觉得,他可能根本就没有解约。
谢逐一直都不过是公司手里单线操纵的木偶,公司不可能任由他销声匿迹,那就是故意瞒着gm他的下落。
江聊抿了口茶,拿小拇指垫着轻轻放下茶杯,他稳重而轻松地对苏祁笑了一下,茶水连个涟漪都没起。
“小祁是想问谢逐出国的事吧。”
苏祁眯了眯眼。
“这件事情,你、你们gm的成员,都已经问过我很多遍了。”他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敲打着桌面,遗憾的摇了摇头,又探口气,真诚道:“我是真的不清楚。”
“当年他选择出国,我也很遗憾,毕竟你们一起度过了漫长的五年时光。”
苏祁逐渐攥起了拳头,冷漠道:“你觉得我现在还会信你吗?”
江聊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把苏祁的茶杯往前推了推:“或许你可以直接去问他本人。”
苏祁瞬间动了把茶水泼在他脸上的念头。
江聊又和蔼地说:“他本人都不愿意提起的事情,你又何必揪着不放,你是他的队友,但也不过是个队友,他不愿意说,自有他的原因。”
“哦。”苏祁好笑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他是自愿出国的?”
“不然呢?”江聊说:“如果他不是故意躲着你,凭你们苏家怎么会找不到人?”
他又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被迫睁开眼睛的。”
苏祁心里咯噔一声,半晌没说出话来。
谢逐消失的那一年,苏祁的确发疯了似的全天下找他的消息,甚至从上到下把他所有的资料查了个遍。
一无所获。
但凡谢逐给苏祁透露一丁点踪迹,苏家都有办法把这个人完完整整地带回来。
可他没有。
他把自己藏起来了。
“如果你想知道,我也能多告诉你一些。”江聊把下巴支在了手腕上,抬起眼看他,云淡风轻的说:“谢逐出国的第一年,患上了抑郁症,几次自杀过。”
苏祁瞳孔猛地皱缩。
江聊又说:“他不是不想联系你,是根本没办法联系你,或者他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联系过你。”
苏祁感觉自己的脑子里瞬间缠了一团黑线,他浑浑噩噩,好像根本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江聊满意地盯着他看。
过了好久,好像烈日转成了闷雷,夏日死在枯叶中,苏祁才猛地喘出一口气来,颤抖地捂住胸口,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江聊。
他听到自己慌乱而颤抖的声音:“你说……什么?”
“你看。”江聊敲敲桌子,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道:“你果然还是不知道的好。”
他露出谈笑风生一般的表情,站起身,绕到苏祁面前,又不假思索地从他衣服里摸出药瓶,熟练地倒出一把药,生硬地塞进苏祁的嘴里。
苏祁死咬着牙关,又被他用力掰开,药片的苦涩夹杂着喉咙里涌出的一股血腥味儿逼得苏祁几乎想要呕吐。
江聊视而不见,他合上药瓶盖子塞到苏祁衣服里,笑了一声,又说:“我最近跟你哥哥聊了聊,你哥好像对你当艺人的事情并不是很支持,可能过段时间会送你出国疗养。”
“听人说你跟谢逐关系也不怎么样,着实没必要为他费心费力,你应该清楚……苏家不会同意的。”
“不关你的事。”苏祁冷眼看着他。
江聊挑了挑眉,又笑了一声,说:“小祁还真是长大了。”
苏祁猛地站起身,凳子在地上发出一声割裂耳膜的尖叫,他紧紧扯住江聊的衣领,逼在江聊面前,阴冷道:“少拿苏家逼我,苏家不动你不代表我不动你。”
“小祁想多了。”江聊说。
“别再让我发现你的小动作。”
江聊笑了一声,无辜地摊了摊手。
熊元颂明显的感觉到苏祁从办公室出来后脸色阴沉的厉害。
好像在冰箱里冻了一晚上拎出来的,整个人都滋滋地冒着冷气。
“有水吗。”
熊元颂点点头,去茶水间冰柜里拎了两罐可乐出来,跟苏祁一对比,可乐都好像热的发烫。
苏祁接过可乐,一声不吭,直到进了电梯,才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熊元颂一时慌张,想伸出手扶他,又见他一下子拉开拉环,举着易拉罐咕咚咕咚地狠劲灌了几口。
很快,苏祁就被呛红了眼。
“你不开心吗?”熊元颂皱着眉从兜里摸出一把糖来,挑了一颗最好看的扒开塞进了苏祁的嘴里。
苏祁闭上眼摇了摇头。
熊元颂叹了口气,又问:“那你是在生气吗?”
苏祁沉默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电梯里很安静,像一个封闭的盒子,隔绝了一切声音。
苏祁盯着地面出神。
他很清楚,他并不是在生气。
他是心疼了。
苏祁这两年一直在暗示自己:是谢逐抛弃了他们。
好像只要把错误归结到对方身上,他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当一个被害者。
他就不用埋怨自己,为什么不早一些发现谢逐情绪不对。
为什么没有在谢逐离开之前拉他一把。
为什么连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谢逐就像一个浴血沙场的大将军,他孤注一掷地扛下了一切,他的脚下是刀山血海,他的眼前有饿殍遍野,然而当他回头张望,身后万里河山,空无一人。
直到现在,苏祁依然不敢深入去想,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能让谢逐宁愿踩在风口浪尖上被所有人唾骂,都不愿意给他们透露一点消息。
他更不敢想,谢逐是怎么活生生熬过那一年。
他害怕吗。
苏祁被扎疼了,玻璃的尖刃狠狠地刺入他的身体,鲜红的血液撕开了皮肉,腥甜的味道一针一针钻入毛孔,他疼得呼吸都不敢用力。
他现在只想到他身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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