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14
第二天苏祁醒来的时候,病房已经没了谢逐的身影。
他闷闷不乐地用眼神在房间里扫了一圈,被苏洵一个橘子皮砸到了头上。
“不用找了,五百万打发了。”
苏洵是苏祁的兄长,但两人相差了整整十岁,说是兄弟,其实在苏洵眼里,是把苏祁当儿子养的。
两人相貌相似,像是一个巴掌拍出来的,有着如出一辙的狐狸眼。
但苏洵永远是一副不苟言笑的面瘫样子,好像机器人套了副人皮,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着冷冷的气息。
但这并不妨碍他嘴毒。
苏祁眼里刀光剑影:“你把他赶走了?”
苏洵冷哼一声。
“怎么说什么你都信。”他又剥开一个橘子,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瓣,对着苏祁面无表情道:“人家跟你个啃老族能一样吗?人家得工作,得赚钱养家。”
苏洵想了想,又说:“更何况你也得想想,你值不值那五百万,小垃圾。”
“滚蛋。”苏祁瞪他一眼,一把抓起床上的橘子皮砸回去,还没等他放下手,就感觉心脏一阵阵慌乱,眩晕汹涌而来,他捂着胸口弯下腰缓了好久,又冷冷道:“我要出院。”
“出吧。”苏洵看他一眼,往旁边挪了挪凳子,用诚惶诚恐的语气道:“我可不敢拦着你,只要你一声令下,门我都给你抬过来。”
苏洵又说:“今儿只要你能从这站着走出去,以后我管你叫哥,祠堂摆牌位我都让你排我前面。”
苏祁不吭声了。
他当然清楚,他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别说走出医院,下了地就得一头栽下去。
他消沉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泛着青色的指尖,好像他人生的二十年都是这样度过的。
呼吸的空气来自制氧机,活动的地方仅限于一个不到十平米的小病房。
就连阳光都是隔绝在窗户外面触不可及的东西。
他天生就是跟别人不一样的。
苏祁叹口气。
他又想,如果他出去了,还能跟谢逐继续住在一起吗。
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孩,好想把他通往谢逐的道路上横空劈出了一道深深的天堑。
他再往前走,是深渊,是末路,还是火海地狱,他都无从可知。
又或者,谢逐根本没有在等他呢。
苏祁越想越觉得脑子里兵荒马乱,一团乱麻。
意料之中地没有遭到反驳,苏洵又看着苏祁嘲讽道:“不走了?不走我给你科普一下心衰知识,或者你想单刀直入地问我,你还能活多久?”
苏祁咬着牙沉默了半晌:“我是病人。”
“我知道你有毛病。”
苏祁实在忍不住了,一把把被子蒙在了头上。
窗户微微斜了条缝,白纸一般地窗帘随风荡起,又快速落下。
房间里刺鼻的消毒水味儿被雨前的泥土味儿稀释,闻起来有一股奇异的干涩。
苏洵深吸了口气,半晌没搭理他,过了一会,他又听见苏祁语气沉沉地问:“你没……告诉他吧。”
苏祁脑子里乱哄哄的,他不想让谢逐因为他的病对他特殊照顾,不想让谢逐对他所有的好,都是因为他是个苟延残喘的废物。
“告诉谁?”
苏祁没说话。
苏洵蔑视地看了他一眼,又走上去一把揪开他的被子,“来,别捂着,你给我讲讲,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什么都没想。”苏祁说。
“咱们好好说,你要是不想活了,痛痛快快的,棺材我帮你买了,二老我帮你照顾,家产我也一个人拿了,别客气,咱俩谁跟谁。”苏洵说着,又上去使劲拽他的被子。
“你给我松开!”苏祁本身就没有力气,被他拽的越发心烦意乱,他拿身体压着被子,狠狠卷了一把。
被子像一块案板上的面团,被两人揉来扯去,苏洵被带的一个踉跄,他蹙着眉头一把将苏祁按进床里,猛地掀开他的被子,冷冰冰道:“你不是能耐吗,下次出事别给我打电话,需要做手术自己签字,我管不着你!”
“又不是我给你打的电话!”
苏洵一听这话更是怒火中烧,他伸出手一把拍在苏祁的脑袋上,“你个小白眼儿狼真是反了天了!”
苏祁挣扎了半天,呼吸都有点跟不上,他使劲推了苏洵一把,开始咬着牙反唇相讥。
于是谢逐推开门走进来的时候,就听见苏祁哑着嗓子喊了一句:“你给我滚出去!”
谢逐一阵错愕,又转而低叹一声。
直到苏祁被欺负的整个人都要喘不上气,又开始一阵阵咳嗽的时候,谢逐才大步走进去,把盒饭扔在桌子上,拧着眉对苏洵说:“你这么大人了,欺负他干什么。”
苏洵跟苏祁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转头对谢逐怒道:“我欺负他怎么了?养个狗还能给它做绝育呢!我养大的狐狸崽儿我欺负一下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
苏洵这才得点了点头,又说:“年轻人得讲礼貌,叫声哥听听。”
谢逐瞥他一眼。
苏洵马上又意味不明地补了一句:“如果你不叫我哥,有的是人想叫。”
谢逐一个激灵,这才隐隐发觉苏洵身后好像也藏着一条尾巴,同苏祁的别无二致。
大狐狸跟小狐狸。
他无奈地看了两人一眼,还没等他开口,从苏祁那里猛地砸过来一个枕头。
谢逐一把接下,有些不知所措。
“干嘛呢你。”苏洵回头瞪他一眼,“撒疯?”
苏祁刚扔完就感觉一阵心悸,他猛地咳嗽了几声,头晕脑胀的好像再多动一下就能昏过去。
嘴里的血腥味儿又趁虚而乱地往出冒,他强忍着咽下,冷漠地看了看两人,“出去。”
“先吃药。”谢逐拧着眉走过去,从桌上拎起一瓶药拧开盖子,他把药丸悉数倒进了手里,递到苏祁的眼前,“一会叫医生来看看。”
苏祁没伸手,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谢逐,眼圈突然就红了。
他暗暗骂了自己一句“废物”,又冷冷地偏过头,一字一句道:“我不想见人,你们两个都出去。”
苏祁承认。
他的心里存着几近恶意的期待。
他有那么一刻,真想谢逐自己主动撕开溃烂伤口上结的痂,不顾一切的对他坦白两年前发生的所有事情。
可是谢逐从来都没有开口。
他从期待逐渐变得失望,却又暗暗侥幸的想,幸亏谢逐没有把一切托盘而出,不然他还怎么继续装傻充愣地待在他的身边。
他觉得自己恶心透顶。
简直糟透了。
苏洵突然想到了什么,挑了挑眉,危险地扫了谢逐一眼。
谢逐沉默的看着苏祁,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合了下眼,又缓缓睁开,强行地把药塞进了苏祁的手里:“我去叫医生。”
苏祁依旧不吭声。
谢逐沉默着转过了身。
直到那一刻,苏祁心里终于涌起一股无法忍受的难过,他红着眼睛,高高举起了药丸,一把砸到了地上:“我说了不想见人!”
“哗啦”一声,彩色的药丸滚落了一滴,那是苍白的病房里唯一鲜艳的颜色。
谢逐头也没回:“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苏祁咬着下唇,含着泪盯着谢逐的身影,感觉喉咙里一股腥甜,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胸口一痛,手心里又是一滩血。
他默不作声地去床头抽纸,还没碰到,就被苏洵一把抓住了手臂。
苏洵面瘫的脸上眉头拧出了个“川”字,他紧咬着牙,在苏祁哀哀恳求的目光下强忍着没有出声。
他给苏祁擦了血,又把他一把捞住放在了床上,然后猛地站起身,冷冷地看着谢逐的背影,走上前道:“我们谈谈。”
正是午饭时间,医院走廊上来来往往一堆打饭回来的人,两人先去护士站找了人去看苏祁,又绕了好几个弯去了吸烟区。
吸烟区地方很偏僻,只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杵在那,一边咳嗽到天崩地裂,一边烟不离口。
他好像屈服于命运的折磨,在不顾一切地及时行乐。
谢逐听见咳嗽的声音就觉得心里一阵焦躁,他从兜里摸出盒烟来,扭头问苏洵:“抽吗?”
苏洵二话不说把烟盒抢了过来,揪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又把烟盒扔回给谢逐。
打火机咔哒两声响,火光明灭,星火飘散于空中,又很快被吹散。
苏洵深深吸了口烟,说:“小祁身体不好。”
“嗯。”
“我们苏家从小把他捧在手里,没让他受过一点伤。”
“我知道。”
苏洵没有看他:“当年你离开后小祁动了一场大手术,险些没坚持下来。”
谢逐心里堵的厉害,他使劲咬着烟嘴,没吭声。
“手术十一个小时,重症病房呆了一个礼拜,刚转回普通病房没两天,小祁瞒着所有人出院了。”
谢逐心底一紧。
“那时候公司忙,我爸妈每天焦头烂额,他生病的事儿我瞒下了所有人,医院找不到人就给我打电话……”苏洵的声音突然哽咽,他缓了一会,又说:“找到小祁的时候,是在机场,人已经昏迷了。”
“送去医院的路上几次心脏骤停,我一晚上接到了三张病危通知,医生暗示我这人可能会死在手术台上,我没忍住,通知了我爸妈让他们到医院看小祁最后一眼。”
谢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洵抹了一把脸,扭头看他,“你知道他醒来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谢逐看向他。
苏洵苦笑一声,又吸口烟:“他说,谢逐走了。”
那一瞬间天崩地裂的压抑感疯狂地笼罩了谢逐,尼古丁的苦味儿化在嘴里,烟雾像一双无形的手钻进了他的胸腔,狠狠地扼住了他的心脏。
他感觉自己失去了声音,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这一刻,他像个垂死挣扎的怪物。
值得吗。
谢逐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他何德何能。
苏洵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又说:“如果不是因为小祁,我们苏家不会原谅你。”
他把烟头拧灭在碎石缸里,“我也不会。”
“如果你真的不能承诺他什么。”
“就放过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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