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19
苏祁进icu第一天，生命体征平稳。谢逐请假，宋子虞嗑了一袋橘子。
苏祁进icu第二天，谢逐工作十小时，睡眠三小时，十一小时在重症室门口等候；宋子虞嗑了一袋橘子。
苏祁进icu第三天，出现严重肺动脉高压，大量咯血，下达第三封病危通知。谢逐继续请假，不眠不休地等结果；宋子虞没胃口。
苏祁进icu第八天，状态转好。谢逐靠在墙边假寐；宋子虞没了，椅子上放了一袋橘子皮。
第十一天，医生终于通知苏祁刑满释放，签了合同之后快速的转回了普通病房。
谢逐终于见到了他。
阳光揉在窗帘上，又洒在苏祁的身上，苏祁阖着眼睛，他睡的很沉，但并不安稳，身体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频率微微颤抖。
谢逐心疼地攥紧了拳头，他在失而复得的仓惶感中穿过阳光去触碰苏祁的脸颊，那一瞬间，梦与现实杂糅交替，所有的感知都是麻木的，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脉搏都疯狂地跳动。
“早上做检查起得早，现在估计累了。”一旁的医生上前设定了心率检测仪的检测阈值，“咱们出去说，让他再睡一会。”
谢逐点点头，目光却无法从苏祁身上抽离，他惶恐着，好像只要一出了这个门，梦就要惊醒一般。
等了好久，医生看他还没有反应，又上前拍了下他的肩膀，安慰说：“没事的，很快就回来。”
“嗯。”谢逐这才使劲抹了一把眼睛，跟着人走了出去。
这一层住院的人并不算多，走廊上零零散散几个病人，看不见年轻人，只有几个年迈的拄着拐杖慢悠悠地溜达，好像一间浓缩版的养老院。
谢逐突然觉得有点难过。
医生看了看他，又习惯性地推了下眼镜，咳了一声道：“患者的心率平稳，血压跟血糖都偏低，但也还在正常范围……肺部有些炎症，低烧的话不用给他吃药，优先采用物理降温……其他的……这次的发病对他身体的影响太大了，现在只能先养着，再慢慢观察。”
谢逐点了下头。
“……还有他咯血的这个情况，”医生蹙了蹙眉，又说：“像这种并发症，我们还是优先治疗原发病，只有他的心脏病得到一定程度的控制，肺功能才能有所改善。”
“再就是关于饮食的问题，”医生又推推眼镜，“建议你们这两天准备一些清淡的食物，以补充蛋白质为主，必须要让他进食，但不能吃的太多，会加重心脏的负担。”
医生又对他说了一些日常注意事项，谢逐在心里一条一条默默记下。
等到谢逐回到房间的时候，就看到苏祁抱着枕头坐在床上，以面对不速之客的目光盯着他。
“小祁……”
谢逐曾幻想了无数次看见苏祁醒来的场景，而真的到了这一刻，他的脑子却像是被吹起来的气球，突然猛地一空，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喜悦，心疼，担忧，愧疚，渴望……
谢逐百感交集，每种情绪都在争先恐后地对他进行着猎杀，他向前走了两步，又颤抖着在原地站定。
他感觉两人之中突然多出了一种陌生感，很细微，却逼得他几乎透不过气。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两人时间长没有见面，还是因为苏祁身上流露着的对他的抗拒。
两个人默不吭声地对视了片刻，好像时间都被扯住了尾巴戛然而止。
而就在下一秒，苏祁突然伸出手，猛地抓起了桌子上的水杯狠狠地向地下砸去。
砰——
杯子与地面接触的那一刻，瞬间“啪嚓”一声裂在谢逐的脚边，水滴迸溅，大块的玻璃片碎在地面，四分五裂地滑到了各个角落。
谢逐的裤脚被浇透了，隐约能看到脚腕处有一块擦伤，很快，红色的液体顺着皮肤滑落，他沉默地看着苏祁，一动不动。
“小祁。”
苏祁紧咬着嘴唇，那苍白上面终于晕上了一层嫣红。
“你怎么在这。”他的喉咙里插了好几天管子，声音嘶哑到像是要磨出血来，他扬着一双狐狸眼，眼尾像是被扫了一笔，凌厉的上扬着，那眼神比秋风更肃杀。
“你不是要躲着我吗。”苏祁面上波澜不惊，心率检测仪却猝然发出“滴滴”的报警声，他被这聒噪吵得心烦意乱，抄起手边的枕头就要往上砸。
就在一瞬间，他的眼前突然一暗，紧接着，整个人陷入了一片温暖中。
报警声逐渐地停了，病房里一片安静。两个人的身上都被阳光染了一层浅浅的琥珀色，时间像夏日路口处慵懒的窝在墙根上的猫偷偷地打了个哈欠。
苏祁一片恍惚，他被这温暖浇透了，贪婪地沉浸在谢逐身上的松木香里，像是要把自己融化了跟他融为一体一般。
而转瞬之间，他的眼眶又突然的红了，他使劲深呼吸忍下眼泪，埋在谢逐身上冷冷道：“你不是不想见我吗。”
“没有不想见你。”谢逐心口一酸，使劲把苏祁往怀里搂了搂。
苏祁猛地抽搐一下，抬起胳膊，用尽了力气去推谢逐，却因为身体过分虚弱，到最后呼吸都有些跟不上，他喘了几声，又咬着牙喊：“别碰我！”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里的神经就像蜘蛛网一样，突然被雨水打下了一片，剩下的所有支路全都密密麻麻纠缠在一起。
太乱了。
自从醒来之后，苏祁每天都在反反复复回忆着跟谢逐在一起的一切细节。
他开始害怕跟谢逐的见面，也害怕两人至此之后形同陌路。
他像一个被架在手术台上后麻药失效了的绝症病人。
他亲眼看着医生割开他的皮肉，血液喷涌而出。
恐惧，痛苦，折磨……
他痛的恨不得折断自己的骨头，意识却越来越清醒，他恨自己不能死过去，却又在内心深深渴望着重生。
太累了。
苏祁突然一阵心悸，他痛苦地蹙起眉，使劲压下嘴里的血腥，猛地咳嗽起来。
报警器像被烫着了一样，又疯狂地响起，谢逐连忙从兜里摸出药，倒了一颗塞进苏祁的嘴里。
“滚！”苏祁苦到面目狰狞，他咬牙切齿的像个被捉住的小兽，在谢逐怀里剧烈地挣扎，“你给我滚！”
“你过来干什么！”
“你还过来干什么！”
“听话，听话。”谢逐如鲠在喉，他紧紧抱着苏祁，像哄孩子一样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苏祁的后背。
他有千言万语，却堵在喉咙里无法开口，缓了好长时间，他才又找回自己的声音：“我的小狐狸被关到动物园了。”
苏祁扬着眼瞪他。
谢逐又说：“医生说，要家属来才能带走。”
苏祁恍惚了一下，泪水顿时涌了出来，“你骗人……你根本就……”
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嗯。”谢逐的眼睛被灼伤了，一阵刺痛下，他终于克制不住地呜咽了一声，他把头埋在了苏祁的发丝间，哽咽道：“我骗你的。”
“我骗你的。”
苏祁在他的身上一阵阵抽泣，谢逐心疼的像是心脏跳在刀子上，他揉了揉怀里的小动物，又说：“不哭了。”
“动物园没有医生。”
“但是小狐狸有家属。”
苏祁到底还是没什么精神，哭着哭着就脑袋一歪昏睡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就看见谢逐站在阳台好像在打电话。
他尝试性地伸出了一只手到被子外面，觉得有些冷，又迅速地收回手。
不管他。
爱跟谁打跟谁打。
过了快十分钟，谢逐的电话还没有打完，苏祁耐心告罄。
他一把扯下身上的电极片，当机立断撩起被子，露出一脸穷凶极恶的表情，跳下床就向阳台走过去。
结果还没走到，差了五六步的样子，苏祁就觉得天旋地转，心脏一下一下跳着疼，他捂着胸口喘了几声，脚下一软，“咚”地栽到了地上。
大理石地面冰凉冰凉的，苏祁冻得骨子里都冒着寒气，他昏昏沉沉地抬起头，看见了谢逐慌张跑过来的样子。
苏祁瞬间别过头。
谁要理你。
“怎么下床了。”谢逐连忙揽着腰把苏祁抱起来，他突然眉头一拧，拿额头去触了触苏祁的体温：“这么烫。”
苏祁不看他，冷笑一声。
中计了吧。
烫死你。
谢逐叹口气，把人放在床上，拿被子盖了个严严实实，他刚要去按床头的呼叫按钮，就被苏祁一爪子抓住了袖子。
“我不打针。”苏祁瞪他。
谢逐愣了愣，又摸摸他的头发：“不打针。”
“不输液。”
“嗯，不输液。”
苏祁恍惚了一下，似乎觉得谢逐今天未免太好说话，他试探性地瞅了瞅谢逐，又说：“也不看医生。”
谢逐终于无奈地笑出声，他用另一只手按了呼叫铃，又弯下身拿额头抵住了苏祁的额头，“再闹打你了。”
两人密无间隙，呼吸都交融在一起，湿热的气息打在对方的脸上，苏祁全身都抖了一下。
谢逐本来没想那么多，被他的反应惊得愣住了，他沉默地看了苏祁一秒，在心里使劲提了口气，然后凑过去，用唇在苏祁的唇上轻轻敲了一下。
苏祁瞬间脸就红了，脑子一片空白。
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突然觉得太可耻了。
这大概是他二十多年最丢脸的一次。
他……他强吻谢逐的时候可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不不，他只是吓到了，都怪谢逐趁人之危。
没什么可丢人的，都怪谢逐。
对，怪谢逐。
怪谢逐。
不过这个吻……
直到医生进来的时候，苏祁都像一只熟透了的虾，好像脑袋都会喘气，不停地冒着粉红的烟。
而谢逐的反应就像个情场高手，他战略性地偏过头咳嗽，愣是没跟医生对视过一秒。
“脸这么红。”医生皱了皱眉，又拿出体温计给苏祁夹住，低下头看着他问：“你感觉怎么样？”
苏祁脑袋空空的，他浑浑噩噩的抬起头，沉默了足足三秒。
感觉……
怎么样？
感觉……
“感觉……”他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谢逐的方向，鬼使神差般道：“好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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