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犹豫的内心
第十三章 犹豫的内心
鲜卑大草原,迦克西部族。
入夜,整个营地寂静无声。
无论是牧民羔羊还是马匹野狼,在这乌云遮天的深夜都不想发出任何响动。身处广袤危险的草原,只有休息好了。
才能在未知的明天,多些…
生存的概率。
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
夜半,整个营地黑乌乌的,看不到丝毫光亮。在这物资匮乏的贫瘠草原,一盏汉地寻常的油灯,是不可多得的宝物。然而在迦克西部族中心,却有一顶华贵而又厚实的大帐,灯火通明。
迦克西王帐。
帐外,七八十名披甲持锐的部族勇士正在来回巡视。他们体型彪悍、目光锐利,乃部族中千里挑一寻出的精英勇士。
尽管夜深、尽管疲乏,他们面上却十分认真,无半分困意懈怠。这不仅是因为苛刻到营帐跑入一只蚊虫就要斩首的严令,更是因为帐内坐着,他们的王。
他们崇拜的神明。
“阿克苏,我那肮脏的弟弟。”
“近来可好?”
“殿下,和连单于现正在不断拉拢乌桓,似有加固联盟之意。单于已暗中允诺,将妮佳公主许配给乌桓首领第四子…”
“于两月后大婚。”“妮佳?那庸才怎么敢?!”
感受到这清脆喝声中饱含的怒意和冰冷,卫队长阿克苏慌忙的垂下脑袋,不敢去看那道端坐在熊皮王座上的倩影。
哪怕一眼。
瞟了眼帐口那唯唯诺诺、不知所措的魁梧大汉,这万人庞大部族的统治者、鲜卑圣女迦克西嘴角轻勾,眼神不屑。
卑贱的男人。
“父亲在世时最痛恨乌桓那群奸诈豺狗,要我们多加小心。我这愚蠢的弟弟才上台多久?就如此亲信起乌桓来了?!”
“还要将三妹许配给世仇?”
阿克苏闻言微微抬头、试探性的轻声问道:“殿下之意,是搅黄…”
“不。”迦克西那精致到完美的俏丽面庞上显现出一丝嘲弄,只见她轻轻翻转白皙的手掌,冷声道:“西拔的首领拔赛拓,不是很爱慕我那位窈窕淑雅的妹妹么?”
“把消息传给他。”
“还有,告诉拔赛拓,只要他与我迦克西部结盟、追随于我。我的亲妹妹,鲜卑明珠妮佳,就是他的了。并且,北河那群倭人捕来的鱼,西拔可以拿走三成。”
“他们不正缺粮么。”
阿克苏听声眉头微皱,轻声道:“殿下,此行不妥,我们食物也不充裕。北河倭人之鱼分三成出去,是否有些多了?”
言语出口,并无回声。
寒意涌入心头,阿克苏悚然抬首,只见迦克西正面无表情的望着自己!这幕瞬间使阿克苏想起血腥圣女的名号来。骇的他冷汗直冒、赶忙跪地。
“殿下,是我多话了!”
说罢,阿克苏拼命自我掌嘴。
待他将自己打得鼻青脸肿、满嘴鲜血之时,迦克西才红唇微启、轻声道:“阿克苏,不要以为你是我堂兄,就可以…”
“指手画脚。”
“我要的,是绝对服从。”
“出去领八十鞭。”
“是!”
听到八十鞭刑时,阿克苏魁梧的身子不受控制的一哆嗦,但却没有丝毫迟疑的即刻应下。八十道布满倒勾盐水的尖刺皮鞭固然毒辣,但终究只是皮外伤…
而一旦惹得迦克西不快。
人头搬家,都算轻的了。在迦克西上位那日,反对其的百余族内勇士可是被剥去皮肉、高挂营门外整整哀嚎了一夜,被草原狼咬死才得解脱。
大小部族的领袖皆不容忤逆,但宁愿得罪所有部族的首领,也不能惹上鲜卑圣女,这是任何一个草原人的共识。
……
“玄德,治安做的怎么样了?”
“伯爷,这巡府衙门简直烂透了。老班子在郭刺史任职时还管些事,再后来就几乎是借权揽财。下官在军中挑了十余机灵之士,担任郡府新官衙的骨干。”
“至于寻常衙役,还需物色。”
“招募榜告已贴出去了。”
“嗯,做得不错。”
在分粮之日后的几天里,赵枭将衙役府门、税收吏堂、征粮总库等重要机关纷纷进行重建改组。原班子除少数不曾违纪、且熟悉事物之人能留下,其余…
皆被革职,放归乡间。
在安插入大量军队嫡系后,这些重要的职能机关虽还处于试行阶段、却再不必担心可能的背叛了。随日渐熟悉。
效率只会越来越高。
“对了,赵公公来了没?”
“应在路上了,最多两天就到。”
郡守府,内室。
还是那张小案,赵枭刘备对坐着吃饭。只不过前者找到工具人好好休息了两日、神采奕奕。后者却被数不清的劳务差点压垮,浓浓的眼圈已然浮现于脸。
强打精神,哈欠连连。
看着眼前疲乏不堪的大耳刘备,赵枭轻拍了下他的肩膀道:“玄德,这段时日辛苦你了。待贾军师到来,就不会这…”
“报!”
屋外传来军士的呼喊。
“禀伯爷,军师大人来了!贾大人驾乘马车已行至城外,边郊十里处。”
赵枭听声面色大喜,拉起刘备就朝外走去:“正说先生,先生就到了。玄德,快与我去迎接军师,你要多向他请教!”
见此,刘备心中涌出澎湃的激情来。贾诩神机妙算之名,早已随处置难民之计、在各将口中传遍全军。其已有赵枭麾下第一人的势头来,乃全军二号人物。
其此刻来居庸,赵枭拉自己共去迎接,无疑是要重用自己的信号。让自己与二号人物打个照面、日后好相互协作。
念头至此,这段时日操劳带来的无力感烟消云散,使刘备异常振奋。
他,终于要翻身了!
……
一身伯爵礼袍的赵枭骑上白雪,在刘备赵云及数十精锐骑士的护从下、极速朝城外奔去。赵枭兴致勃勃、神采飞扬。
贾诩这首席智囊的到来,将彻底改变困窘的局势,他的才学智谋。
有目共睹。
与赵枭一行轻骑的兴高采烈不同,居庸南门,一个灰头土脸的男孩正胆颤心惊的进行着逃亡之旅。其边极速奔跑…
一边连连回头,眦目欲裂的双眼布满仇恨,死死的看向身后那班衙役。
这群畜生,杀了他全家!爹死了、娘死了,大伯死了、伯母也死了,甚至还在襁褓中的弟弟妹妹也没能逃过毒手!这群赵狗的爪牙!说他爷爷总治安官朱生辉串通鲜卑,残害数千百姓…
慈祥的爷爷,才不会这么做!
若今日能逃过此劫,我朱苏来日定当万倍相报!这群人没一个能逃过!
“别让这他跑了!”
“前面的街坊都拦拦!这小孩是前总治安官朱生辉的孙子,朱苏!军政使大人有命,但凡朱家直系,三脉尽数皆斩!”
“以儆效尤!!”
沿途的平民百姓闻言,瞬间想起朱生辉抓捕良民、供鲜卑为奴的滔天恶行来,纷纷义愤填膺的朝着那瘦小男孩涌去。
男孩见此眼中毒辣狠芒更盛,连带着将这满城百姓全都恨上了。若能登顶高处,定要斩尽满城贱民!错的不是他…
是这个世界!“别让这杂碎跑了!瞧他那恶毒的眼神!还真是个孽种!大家抓住他!”
“乡亲们抓住他!给衙差大人!”
密麻的来往平民纷纷放下要做的事物,将这南城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男孩见此不断左奔右跑、灵活的避开了一只只猛然抓来的手臂。竟在这浩大的围捕中游刃有余,不断朝城门前进。
可天高路远、极行奔驰难免马有失蹄,一颗细微的斜方石子出现在男孩脚下。一个不留神、男孩摔倒在地,绝望…
也随之映入眼帘。
那一个个平民百姓完完全全的围死住退路、不留丝毫空隙。
他们并未伸手,只是抱着肩膀冷冷的看着这总治安朱生辉的孽孙。是的,男孩很可怜。一夜之间全家被灭,九死一生的逃脱出家,在城内提心吊胆的躲着。
终于渐渐潜至南城,想要伪装逃脱又被发现,他是多么绝望啊。可那些被其爷爷无故抓捕的平民,又不绝望吗?
他们徒遭横祸、从自由民莫名变为异族奴隶,押到草原上挖矿、吃狗食干牛活…又是应该的吗?!域外异族之奴,从未听闻有过后代。无它,根本活不下去。
最多两年,就会过劳而死。
断子绝孙,天人共愤!
若不是军政使赵枭大人出现,阻碍了交易。六千平民将被异族蹂躏至死,你朱家三系最多也就百来口人,有此罪…
凭什么不斩尽?
没株连九族,已是赵大人仁慈!
平民们眼中有各种神采,唯独没有丝毫怜悯。你爷爷怜悯过平民吗?衙役们见此,喘着粗气大步走来。为首班头面色冷酷,边行边缓缓拔出闪亮腰刀。株连罪人无需审判,直接斩之。
衙役越走越近,男孩眼中绝望不复,继而转为极致的怨恨。他不断磨着嘴皮,大声诅咒着行来的衙役、满城的平民。
还有那天杀的狗官赵枭!
人与人的立场各不相同。
赵枭是无奈的,平民是无辜的,从后世法规来说,这朱苏亦是无罪的。
可,这是汉末。
没有文化的群众,没有健全的制度,没有道德的世界、没有良善的天下。
如此背景下…
律法不重到严苛,无法起到警示作用。犯罪代价太轻不迁连亲族,只会使治地陷入越渐糜烂的局面。我犯弥天大罪,我盆满钵满,我全家享乐,我被查。
我死,我全家继续享乐。
那我为何不做呢?
一人死而全家得道,幸事也。
……
“此地为何围着这么多人?”
看着前方那水泄不通、挤满百姓的南城口,赵枭眉头微皱、大声道:“各位乡亲,为何在此围聚,发生了什么事?”
平民听到这略显熟悉的呐喊,纷纷转头朝赵枭望来。见其一身华贵的伯爵袍时,全都面带恭敬的伏跪在地,大声道:
“草民见过伯爷!”
“这里并无大事,我等刚协助衙差大人,抓捕那朱家逃出的小孽种!”
“卑职卢风,见过伯爷!”那刚扬起锋利腰刀的衙役班头,早已在民众一波波浩大的声浪中顿住动作,恭恭敬敬的朝着赵枭弯腰、抱拳行礼。
“嗯,本伯只是过路。”
赵枭轻轻抬手,既是处理朱家他也不愿多事、策马就往偏道离去。一众护从紧随其后,平民衙役则保持着行礼动作。
行至一半,赵枭余光瞟到了人群中心、那背朝黄土躺着的瘦小身影。
只一眼,便使他怔住了。
这是个小孩啊…
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跟那犯事的白发老叟朱生辉相比,最少相差了四五十年的光阴。这么小,罪完全与他无关啊。
不过那朱家被牵连斩首的直系三脉数十口人,又有几人真有关联?想着,赵枭心中有些膈应,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怎也玩上古人株连这一套了?
他不是古人啊…
他是经过后世高等教育的人啊!为何会下达如此残忍的刑法?!可不搞株连,又如何杜绝这种行为?毕竟说教无用。
要是犯下这种震世罪行都不迁连族人的话,没人会觉得他仁慈,只会觉得他心软。这杜绝不了罪行,反会使其加倍。
大环境如此,他也很无奈。
他若离去,这孩童必死。
要放过他么…
似乎感到了赵枭犹豫的心情,座下良马白雪,很通人性的放缓了步子。
杀,还是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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