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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日永不落在之于格局


第八章  日永不落在之于格局

尚武郡,涿县东。

卯时鸡鸣,密麻的扛锄农夫从家走出。四月的田,需不时锄两下才能保证庄稼发育良好,这是农业署枣大人传出的技巧。

农业署,是郡府近期组建的官衙。这个衙门与众不同,所有官员必须对农耕之事有一手研究方能任职。就连基层衙役…

那个个都是种田小能手,不是十里八乡顶尖的种地冠军,都没资格在署里当差。由此,农业署以专业二字响彻幽州大地,其发布的告示,是最具有权威性的。

广受农民朋友的一致好评。

“嘿!王哥!你也耕地去啊?”“没见我扛着锄头?你这不废话。”

“诶,嘿嘿,嘿嘿嘿。”

“李四,别憨了。前边就是学府,咱步子小些,别扰到了娃娃们读书。”

“诶,嘿嘿,好嘞王哥!”

路过县东学府时,无论是再粗犷多话的农夫,都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放轻步子加快步伐,急溜溜的朝东城门行去了。

他们一辈子粗糙早已习惯,却不能让下一代也大字不识几个。伯爷调用府库之钱,免费为适龄稚童普及教育,是天大的好事哩!自己绝不能吵到娃娃们学习!

念头至此,农夫们动作更轻快了。

“现在朗读伯爷所著的三字经。”

“好的,彭先生。”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稻粱菽,麦黍稷。此六谷,人…”

听见学府中传出的阵阵诵读声,每个过路之人面上都露出喜悦和希望。

府里面,正坐着他们的崽哩!

……

晨日初照万事兴,朗朗书声应志明。尚武满座学堂士,承继圣贤开太平。

文豪自有定国智,武生不减威如云。刀枪剑戟十八路,虎虎生风把家护。

一文一武道不同,两者并肩卫边戎。何时不愁身后世,新生之代长成日!

尚武学府,教文亦授武!

这偌大个学府,来自涿县一被灭豪族的庄园。府中设有十八路文班,十八路武班,共计三十六路班级。每班招收七十二名学子,进行初级教育,初教很简单。无非就是读点书,认些字。

一到三年级,完全只为了提升尚武郡的全民素养。然从四年级开始,才算是真正的学府学生。经过一道筛除八成学子的考核,过关者将得到郡府的聘用文书。

他们将把自身所选专业锤炼至极点,毕业后直接前往郡府或军队任职。

待此套流程成熟之后,赵枭的团队将再不缺人,起码再不缺基层骨干。

……

尚武学府,内院甲字号雅庭。

这是一处别致的庭院,院落中有假山、有小湖,空气清新,环境极好。

此刻司马徽正坐于庭中遮阳小阁,边撰写稿件,边随意的开口问询些事宜。这些问题跳脱离奇,却与日常生活息息相关。

各式琐碎疑问中,司马徽还会不时掺插些对古文经义、现今局势的问题。

然亭下与之对坐的三人,皆是对答如流。甚至无需思考,就能回出较好的解答。每个人的想法各不相同,但都有道理。

“就赵将军用自己封地之税,大兴教育,无偿开办学府、教导平民之子。”

“各位小友,如何看待此事?”

书写着勉励学府各班先生的稿件,司马徽忽然抬起头、温声笑道:“据我所知,无偿开办学府、教导庶民文化,赵将军可谓之行此举第一人。后有无来者不知晓…”

“但这绝对是前无古人。”

听声,坐于最左侧的退役游侠徐庶猛然鼓掌、朗声道:“此乃大善之举!”

“噢?”

见水镜先生司马徽与身旁的两位神童朝自己望来,徐庶面不改色、环视三人道:“读书之难,非经文难理,非枯燥难忍。”

“而在于家贫之寒,体肤之饥。”

“所谓文钱难倒英雄汉,读书也是如此。纵使有金诚之志,也难抗腹中饥饿,再者还有书耗笔墨。倘若求学,哪项能省?”

“赵将军普及教育、学费书费全免,且学生中午餐食也免费提供,堪称伟大。此举,使心怀壮志者可无视出身贫寒之窘迫,于困境中亦能通过读书来改变自身。”

司马徽缓缓点头,面上也由衷的显现出敬佩之色。他本对赵枭强掳自己而来颇有怨气,然赵枭这人,却令他恨不起来。

自己到涿县的那天,赵枭开办盛大筵席独身欢迎自己。继而在空旷大厅朝他司马徽行大礼致歉,表明了此举之无奈。幽州缺乏顶尖名士,赵枭是不得已而为之。

同时赵枭允诺,只要他司马徽能任尚武学府首席院长五年,就放他归去。

在此情形下,司马徽也只能听之行之了,好歹干的也是教书育人的活计。然令司马徽意外的是,尚武学府并不专门为贵人子弟设立,重心竟是为平民百姓…

竟是为庶民之子普及教育!

如此大善之举,令他动容。

“徐哥说得对,赵叔真是伟大!”

坐于徐庶身侧的小庞统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只见他深有所感般攥紧了小拳头、认真开口:“统前年一心求学,奈何家境一般。家中若供我读书,定难以为继。”

“可我家在县城都算康暖之家,供子弟读书都这般难,贫民就更不用说。”

“赵叔此举,大善也!”

“大善?怕是大祸也。”坐于最右侧的小诸葛亮面露淡笑,轻声道:“自古圣贤之书,皆传承于我辈门阀子弟。百姓事于耕即可,幼时读书,日后岂能安于贫贱?”

“都读书,田谁来种?再者说,文化自古垄于世家,赵将军此举乃冒天下之大不韪。若非幽州偏僻,且现天下纷扰杂乱。”

“天下士人定会群而攻之。”

“读书,是高雅人士的专属。”

说罢,诸葛亮面上微微显露出傲气,摇着小羽毛扇、悠悠道:“当然,赵将军的心是大善的,此举确实能帮到些许有志人。”

“亮,也是佩服的。”

听声,脸绷得紧紧的徐庶面色稍缓、苦笑道:“阿亮,你若不说最后一句话,我定要与你论个输赢,好端端的大善之举。”

“怎就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莫非,穷人就天生低贱…”“不配读书么?”

小庞统也是垮起个丑脸,怒视诸葛亮:“阿亮你说话太刻薄了!读书…”

“并不是雅士的专属!我庞统长得这么丑,怎么能算雅士?但我就读了。”

“阿亮你气不气?”

闻言,小诸葛亮呵呵一笑,扇着扇子懒得说话,直接将好友庞统无视。

庞统这家伙出身与他相比差远了,但智谋却不亚于自己。也正因如此,诸葛亮才没把话说死,但庞统这样的有志寒人…

天下又能有几个呢?

赵枭为给平民百姓普及教育,而得罪全天下士人,在诸葛亮看来是不智。

不智就是不智,还不给说了?

念头至此,小诸葛亮面色更是怡然自得。尽管自己被赵枭用龌鹾手段捉来,却仍敢畅抒己见,是多么高尚的一种情操?

庞统徐庶出身不好,是不会懂得。

跟他们论,赢了也无意义。

“诸葛小友看得清。”

“谢过先生赞许。”

听见司马徽发话,诸葛亮瞬间收起傲气。水镜先生是名士,被其夸赞…

自己是绝不能傲的。

只见司马徽缓缓起身,行走于三人身前,轻声道:“以往读书人,皆来自于世家子弟。而朝廷官员考量之衡,则以学识为主。而平民子弟贫困无法读书,实际上…”

“这种惯例,也就断绝了平民阶级为官的可能  。各地长官,皆来自世家,也自然会竭力维护门阀豪强的利益,打压庶民。”“以此,代代相传,将贵贱阶级彻底固化。盛者永盛,而衰者永衰。”

看着紧握双拳的庞统徐庶,司马徽面不改色继续道:“然赵将军,免学费无限制的普及治下教育,也就会产生一批有志向的出身低贱之士,他们会竭力去推翻…”

“推翻世家为官的万代惯例。”

“也就是说赵将军此举,实乃与天下世家为敌。”说着,司马徽轻叹一口气。赵枭这种做法确实太钢,但他却觉得很正常。

与年幼的诸葛亮不同,老谋深算的司马徽早已看出赵枭意图。凭赵枭灭除治下二郡世家之举动,就已与天下门阀产生了鸿沟、门阀子弟多半不会为其所用…

那么其开办学府,从民间招揽培育人才为己所用,完全没毛病。但这话…

是不能与诸葛亮他们讲的。建立学府虽有极大个人功利性,但贡献也是实打实的。司马徽佩服赵枭,也愿意他能成事,于此,也就想将诸葛亮扭过来。诸葛这小子才智近妖,若帮赵枭…

定能起到巨大作用。

当然,其实也有救诸葛亮的想法。赵枭这人对民善,但对敌人那是绝对不手软。小诸葛亮如此才智,若不能为其所用…

下场也就不必多言了。

正当司马徽斟酌整理了下语言,就要开口之时,却见小庞统和徐庶猛然站起,两人相视一眼、继而面容坚毅的齐齐道:

“纵使前路万般艰难,我等亦会为赵将军倾尽毕生所学!诸葛豪门!”

“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罢,小庞统垮着丑脸径直离去。而徐庶则拔出佩剑割断衣袍,指着小诸葛亮铿锵有力道:“我们想的是天下百姓!你呢!”

“你一心只有你的豪门富贵!”

“诸葛匹夫!我再不与你论道!”

话毕,徐庶丢下衣袖、剑回鞘中,冷哼着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了。

庞统徐庶身影消失,亭下只留一脸呆滞的司马徽和一脸懵逼的诸葛亮。

“这,先生,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看着自己在尚武郡唯一两个谈得来的好友愤然离去、还扬言要与自己绝交,小诸葛亮心中也蛮不是滋味,可他怎么想…

也觉得自个没错啊!

“咳,你说的不恰当,但没错。”

“最主要是你们阶级不同。”

司马徽满面无奈,悠悠道:“庞统和徐庶这两人,是刚烈之士。庞统为读书,可苟居于茅草中偷听我讲课数月,毅力决心皆非寻常。他就是民间之人,你所言…”

“无疑是讥讽到他了。”

“而徐庶,更不用多言。一个昔日游侠,能放弃粗野之风,醉心于读书,心志又岂是常人所能比拟?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徐庶能改原本之武性,潜入文风…”

“就这点,都不知超乎多少大族子弟。然徐庶虽也是世家子弟,却已落魄的跟平民无异。你所言话语,也针对到他了。”

看着陷入沉思的诸葛亮,司马徽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道:“诸葛小友。”

“你天资聪颖,凭现幼时所展,未来定是非凡。可距离真正的高智者,你,还差一点。这点,也或许会是你终身差缺的。”

“噢?”

听此重话,小诸葛亮当即强打精神,起身拱手道:“还望水镜先生赐教。”

司马徽闻声淡淡一笑,在亭中慢慢踱步,紧接着手指雅庭,环指一圈。

继而指向小诸葛亮。

后者见此眉头微皱,没搞懂司马徽是什么意思,不断竭力思考着。

两人相视,片刻无声。

“格局。”

司马徽终于轻声开口,只见他指向雅庭淡淡道:“这庭院是你的内心,华丽绚烂。然小院终是小院,再华贵也成不了大院。”

“局限于地界,永不成大院。”

小诸葛亮听声面色惊变,这轻飘之话就如同天雷在耳边炸响,令他明悟。

司马徽也发觉了诸葛亮的变化,却神色自若的指向天空,沧然道:“日永不落,在于它格局之大。无论忠贞鬼祟,它皆予以阳光。平民卑贱,却都算不上奸诈。”

“为何诸葛小友会先天排斥庶民开智?就是世家的身份在作怪。不抛却身份亲疏识人,就必有偏差,或小节无碍,大事…”

“则难成矣!”

言至如此,司马徽回至案前,整理好文稿书件、环抱着悄然离去了。

此刻院落亭中,独剩小诸葛亮一人。

他面色复杂,一会涨红一会惨白,一会高傲一会平淡,一会愤怒一会黯然。

最后,一切化为一声叹息。

“水镜先生学识广博,善有识人之明…果真名不虚传。亮,受教矣。”

“元直兄家贫力求上进,阿统哥饥困自能潜学。他二人家境都不如我,可学问也都不亚于我,说明市井也非尽是愚钝之徒。亮常视敬我者有才,憎我者无能…”

“以喜好,带以偏见识人。”

“格局,确实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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