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第11章
玉拿到手之后,秦桑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她记着当初长安的宦官来接她之前,玉佩便已经送进宫,想来是验了番真假,如今这玉拿回来了,掌柜的空口无凭,事关皇家天威,他应当也不敢随意置喙。
可饶是这般,秦桑还是想着一拿到玉就尽快离开镇安县,毕竟这玉随身携着太过招摇,在这停留久了,恐怕惹上麻烦。
然而秦桑本来身子便有些不适,先前一路想着怎么忽悠宋岁帮她把玉取回来,精神一直紧绷着,现下突然放松下来,整个人就有些支撑不住。
宋岁起先没察觉,领着她一路走到外头,问她:“现在玉拿回来了,你怎么打算?是回你家还是怎么?”
身后没动静,宋岁这才回过头,看到秦桑的神色明显比刚刚要呆滞不少,面颊上还带着不太正常的潮红。
宋岁皱眉,“哑巴了?”
秦桑半晌才反应过来,有些茫然地“嗯?”了声,随即摇摇头,同宋岁说了声“抱歉”,人便往前晃了晃,像是被碰倒的瓷器瓶,摇摇欲坠。
宋岁“喂”了声,还未反应过来,姑娘的额头便抵在他胸前,手指拉扯着他衣襟,似乎是极力想要站稳。
他感觉到秦桑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依附在自己身上,若是稍微往后撤点力,这姑娘便会摔在地上。
夏季的衣料轻薄,压根拦不住她的体温对他的侵袭,可宋岁从未与人有过这样近距离的触碰,瞬间石化在原地,双臂僵在半空,一动不动。
直到秦桑低哑着开口,喊了声:“哥哥。”
这一声又软又娇,还带着几分哑意,叫人听见便软了半边骨头。
宋岁艰难应了声“嗯”,终是缓缓抬起身,准备把人拉开。
“抱歉,哥哥,”宋岁动作一顿,跟着就听得她轻声说:“我不是有意要给你添麻烦的。可是我现在有点难受,能拜托你送我去医馆吗?”
宋岁这时才想起,这姑娘今儿早上是从水里爬出来的,下山前都还发着烧,方才这一路生龙活虎的,叫他给忘记了。
想到这里,宋岁不禁有几分懊恼,他赶紧把秦桑打横抱起,嘴唇轻抿,下颌微微紧绷。
“生病有什么好抱歉的?”他说,语气难得柔了几分,“哥哥这就带你去医馆。”
……
秦桑迷迷糊糊靠着一尊宽阔结实的胸膛,缠绕在鼻间的木质香气分明有几分陌生,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她感觉到那人宽厚的手掌轻轻覆在自己额头,而她就那么倚靠在那人胸口,沉沉昏睡了去,手仍旧紧紧护着怀中的那块玉佩。
意识渐渐游离起来,耳边又开始传来了风沙声和似有似无的驼铃声。
秦桑以前不常做梦。
和母亲在溧村生活的那些年,虽也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叨扰,但日子过得也算逍遥,那时秦桑白日里帮母亲干完活,夜里倒床便呼呼大睡,雷打不动地睡到第二日清晨。
母亲生病之后夜里须得人服侍,她才觉轻了许多,稍微有个什么动静便会惊醒,但也不常做梦。
秦桑开始频繁做梦,应该是在进宫半年之后,父皇对母亲的愧意日渐消弭,对她也不似刚开始那般宠爱,她没有母族支撑,在宫中处处受人排挤。
那时秦桑就时常梦见在秦川的日子,梦见自己和母亲还有邻居的叔婶一起在棚里捡蛋,结果不小心被养在隔壁棚的大鹅狠狠叨了一口。
那一口很疼,秦桑都疼哭了,挣扎着醒来时外面还是四更天,偌大的寝宫空无一人,她的枕头湿了一片。
说来也怪,原先秦桑那般渴望回到秦川,连做梦都想,如今回来了,却又莫名开始频繁梦见葬了她的那个大漠。
只不过这一回,秦桑脑中并没有画面,她只听得风在耳边急急呼啸,感觉到自己似乎是被人小心翼翼抱在怀里,像是捧着一件易碎的瓷器,生怕磕着碰着。
秦桑看不到他的脸,却也清楚地知道他是谁。
她死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人,便是在所有人都放弃她、任她自生自灭时,踏着血和黄沙急急而来,背起她、承诺会带她回秦川的宋岁。
宋岁那时已经不是土匪,而是将军,身上披着的铠甲硌得她好疼。
秦桑是在他的怀里闭上眼睛的,在那之前,她曾求他能将她的半副骸骨带回去安葬。
那时宋岁沉默许久,同她说:“好。”
耳边的风沙声渐渐停了下来,驼铃声也早已消失不见。
秦桑知道这意味着她的生命在消逝,她已经经历过一回了。
然而,就在所有的声音彻底消失的前一刻,秦桑感觉到抱着她的那人微微低头,脸颊轻轻贴着她的,在她耳边低声留下了两个字。
“抱歉。”
一瞬之间,万籁俱寂。
又过了不知多久,耳边才又出现了声响,是与方才截然不同的喧闹声。
秦桑睁开眼,鼻间弥漫着浓烈的药香,她还未从梦境中缓过神,就听得床边有人说了句:“醒了就吃药。”
语气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秦桑懵了片刻,看向快把药碗怼到她脸上的宋岁,又想到了弥留时他说的那两个字。
“愣着干嘛?聋了?”
见她一动不动,只顾看着自己发呆,宋岁把药碗放进她手里,板着脸,“赶紧喝了!老子可没时间一直伺候你!”
秦桑这才回过神,想起自己昨儿已经重生,现下已经把玉拿回来了,不过是早些时候挨了冻,染了风寒罢了。
她赶紧把药喝了,苦得小脸皱成一团,一旁宋岁见了,默不作声地抽走了她手里的空碗。
“……宋岁,咳,”秦桑一开口,就被口中的苦味呛得咳了两声,这让她不得不向宋岁求助:“哥哥,你能给我一颗糖吗?”
宋岁额角抽了抽,指了指自己,“你看老子像有糖给你的人吗?”
秦桑:“那你可以去买呀。”
宋岁一时无言以对,他想着这姑娘好生奇怪,这时候就不怕麻烦他了。
见他不动,秦桑伸手扯了扯他衣角,小心翼翼喊了声:“哥哥?”
“……叫爷爷也没用,老子才不会买那种小孩子吃的玩意儿!”宋岁不容分说地拉开她,“多大人了?喝个药而已,至于这么麻烦么?”
说话间,宋岁兑了一碗温水怼过去,“喝水!”
水倒得有些满,不小心洒出来几滴,落在秦桑身上盖着的衣服上。
她撇撇嘴,倒也没再多说什么,接过水喝了几口,水温勉强合适,冲淡了嘴里的苦味。
见她这般乖顺模样,宋岁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秦桑喝完之后,极为自然地把空碗递给宋岁,宋岁顺手接过,问她:“还喝不?”
“喝。不过如果能在水里再放一丁点儿的蜜,就更好了。”秦桑用手比划了“一丁点儿”,然而宋岁并没有理会她。
秦桑本也没想过宋岁真的能事无巨细地照料她,毕竟人是个老大粗汉子,依着他原本的脾气,被直接把她扔路边任她自生自灭就已经不错了。
这会儿她瞧见宋岁耐着性子给她端药倒水,后知后觉地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而后,便又想到了自己在弥留之际,听见他说的那声“抱歉”,秦桑觉得这实在不像是宋岁能说出来的话,一时之间,她不由有些困惑那到底真是她弥留之际听见的,还是梦里她自己想象的。
正想得出神,宋岁又端了碗水过来,另只手拎着只铜壶。
那铜壶是医馆蓄热水用的,一直搁在炉子上热着,壶口还冒着滚烫的热气,宋岁把铜壶拎高了些,问秦桑:“还喝么?”
秦桑:“……不、不用了。”
秦桑赶紧接过他手上的碗,小抿了几口压压惊,余光瞥见宋岁把壶放回炉子上之后,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思索半天,秦桑放下碗,还是忍不住喊了他一声,“哥哥,你会在什么情况下跟一个人说‘抱歉’呀?”
“抱歉?”
宋岁重复了这两个字,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
他把铜壶搁在炉子上,揭开盖子往里头添水,溢出来的水滋滋地响,宋岁轻嗤一声,头也没回的,“任何情况,都绝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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