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上路
一辆越野车，周舟和贺琅轮着开，他们俩占据了前排驾驶和副驾驶。李智朗和温老师在最后排，中间的位置留给了白岸笙和陶子。一行六人朝西南走，那是通往四川的方向。一路向西，过阿坝，上318国道就是川藏线。用白岸笙的话来说，那里人少，动手方便。
温老师去学校辞了工作，学校给他放了假，没有正式辞退。寻思着也要放假了，让他调整调整。再不济，调到档案室或者图书馆去当个看门大爷。这是学校的温情，温老师什么也没再说。
李智朗也和导师请了假，当然，周舟一开始并不同意。但玃如已经知道周舟的身份，李智朗和周舟的关系他也很清楚。如果他们真的带温老师离开，玃如会对李智朗做什么，谁也无法猜到。带上他，至少等这件事解决了，他才算真正安全。
当然，在周舟的要求下，北海关答应派人去保护周舟外婆陈友文和李智朗的家人，以免玃如报复。
“陶子，你感应到玃如了吗？”副驾驶上的贺琅转过头问向蜷在座椅上的小姑娘。
陶子摇了摇头：“没，就只能感应到你……这只玃如活得太久了，而且在人间待的时间也长，太懂得隐藏了。我估计除非距离很近，否则我不能发现它。”
这一路，周舟把陶子作为阴阳法一派天师对异兽的能力摸了个大概。古时候常说八卦太极，一阴一阳，讲究的就是个制衡之道。阴阳法求的就是平衡。阴阳法的法术不像道法那样凝炼，内部也不像墨法那样严苛，更不像兵法杀伐果断，也不同医法主掌愈疗之法。千百年的正统道术让道法在对付厉鬼，制服异兽时，更有力量；墨法则在后代摸索中，有了新的一套收服异兽之法；兵法主管刑狱，主要针对触犯律条的异兽、天师和需要净化的恶鬼；医法则是起到对北海关内天师的疗伤帮助，药物辅助。
阴阳法则对异兽有着一套独特的追踪术和辨别术，混入人间的异兽有心隐藏身份，天师如何能将他们找出？靠阴阳法的天师就能做到。也是因为如此，阴阳法能够不断徘徊在其他四个派法之间。道法与墨法争斗多年，阴阳法一直摇摆其中两边倒，也倒是保持了他们一贯平衡的特性。
阴阳法是墙头草却又和传统意义上的墙头草有着完全不一样的行为。北海关内，没有办法真正做到一法独大，因为每个派法都有独属于自己一派的能力。但总还是有个能力强硬，影响深厚的区别。阴阳法向来只帮两派相争中处于弱势的那一方。因为一旦一法独大，很多事情就没有商量转换的余地，会出现独断。而那势必会影响北海关，北海关内的每一个人都会受到波及。近百年来，阴阳法就这样游走在道法和墨法之间。
北海关内各派天师数量不少，但比起整个北海关内的总人数而言，所占也还是少数。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天师，这是个老天爷赏饭吃的身份。尤其在法术上就不是每个人都能成功施用。而四大派别里，医法相较而言，勤奋比天赋更起到决定权。
阴阳法则是完完全全靠天赋存活的一脉。有人天生下来就对异兽有着特殊的敏感度，陶子就是其中之一。而她更为罕见的，是在医法上也极具天赋。数百年来，北海关极少出这样一个拥有双重天赋的人。按照认祖归宗来说，她的父母是哪个派别，她就应该归属于此，可陶子是个孤儿。她的父母不详，很可能是战后流民。
北海关虽然是由天师主领，但是一直被压着的异兽，兽性并没有那么容易去除。更何况，他们也曾是霸主也曾拥有无上的权利。所以，北海关的平和并不是一直维持。骚乱和暴动时有发生。而北海关内的人不都有资格成为天师，父母是天师很可能生个普通人，勉强学会一点治愈之术。所以，北海关内大多还是普通人，他们种粮食，搞生产。而当异兽暴动，首先受到伤害的也是他们。而天师是护他们周全的人，这样一种平衡和秩序便形成了。
周舟觉得很奇怪，既然如此那为什么北海关内的普通人不离开北海关到人间呢？北海关始终有妖兽，安稳得不到保障，随时有定时炸弹，谁愿意留下？
但他没问，北海关的秘密太多了，他只窥见一角，不能急，得慢慢来。他能够感受到，他这个救世主，从一开始就不被信任。
温老师问道：“我们还要走多久？”车越开越远，时间越来越长。
“以你为中心，方圆大约300公里画圆。”陶子回答。
“重庆到成都的道路距离差不多300公里，西安到西宁的道路距离差不多700公里。”周舟盘算着。
白岸笙瞅了他一眼，一般人是不会特意去记公里数的。
“关主，你也太厉害了吧。这些都知道。”陶子也是第一次遇到，她以为只有跑长途客运的货车司机才会对公里数这些有所记忆，可她查到的周舟职业是超市小老板啊……
李智朗知道，周舟那年为了找周央，整个中国地图怕是都能背下来了。他有意岔开话题：“陶子，这咒有效范围这么大啊？”
“嗯，能够对人甚至是对天师下蛊的异兽很少，首先只有封兽榜上的异兽才拥有这样的能力，像我们之前看到的驼鼠就不行；其次，封兽榜上的异兽每个所擅长的不一，在这大范围内，拥有蛊誓能力的异兽更少了。所以，一旦蛊誓生效，范围广且永久有效，哪怕下蛊的异兽已死，只要中蛊的人还活着，这蛊就还在。”
“不对啊，下蛊的人都死了，那这个定义的范围不就失效了吗？”
“嗯……所以，如果下蛊的人死了，蛊誓就破不了了，除非下了新的蛊誓覆盖掉之前的蛊。但……”后面的话陶子没说，看她的表情，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好办法。
“我去……”李智朗和周舟同时开口，这也忒坑了……
“北海关内有一些被驯化的异兽可以下蛊换种说法，下蛊的异兽死了，中蛊的人还是能活的。只是，活法一般比较惨……”陶子解释道。
一物降一物，最终的选择权又落在了天师的手中，至于中蛊的人，等待的是什么命运，也许重要，也许，没那么重要。
“我们已经开了200多公里了吧？”李智朗瞅着窗外已经快黑的天开口。
“嗯，得找个地方落脚。”白岸笙答道。
“要不就在车上将就一晚上？找酒店开一间房肯定住不下，咱们如果分开……”后面的话贺琅没有直说，但在场的人都能明白。
“找一家民宿吧，大家也不会分开。“白岸笙开口。就这样窝在车上一晚上，玃如如果真来了，只怕他们缓和抽筋的手脚都需要好一会儿时间。还打个屁的架……
白岸笙说完冲贺琅礼貌微笑：“反正道法有钱。“
“我去……“贺琅脱口而出，感情跟这儿等着他呢。他就说，白岸笙这个丫头片子，还冲他笑，她能有啥好心眼。但凭啥是他花钱啊？！
然而贺琅质疑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白岸笙似乎早已有所察觉，对着他露出掏空荡荡的衣兜。
“我没钱。”
周舟、李智朗：“我可没钱。”
陶子：“我……也没钱。”
贺琅觉得他没必要再问温老师了，就给自己留下最后一点倔强吧。
白岸笙选好了民宿，贼贵。远离城市，隐在山林。她倒没考虑什么拥抱自然，山里面，主要环境僻静，适合别人动手，也适合自己动手。
贺琅付了钱，周舟按照店家给的数字打开了密码锁。在车上蜷缩了一天，就连冰硬的地板都让李智朗觉得舒服。这一刻，玃如、蛊咒都被抛在脑后，光怪陆离的世界也都消失不见，只有自己静静的呼吸声。
“今晚我和陶子守夜吧，周舟和贺琅负责开车，晚上得休息。”白岸笙环顾四周，“两室一厅，温家人和贺琅睡一间房，周舟和李智朗睡一间房，我和陶子睡客厅沙发。”
听过白岸笙的话，贺琅才花完钱的心这才稍微缓和。这小姑娘，还是挺有良心的嘛。
没有推脱，白岸笙和陶子好歹也是北海关的天师，比起李智朗和温老师来说，有用得不是一丁半点。一天的奔波，疲惫在夜晚显得格外放肆，草草洗漱后，昏暗的房间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慢慢地，呼吸声被鼾声代替。白岸笙睡上半夜，陶子睡下半夜，客厅的起夜灯透出暖黄色的灯光，陶子圆碌碌的双眼像是两个黑洞。
她凝神集中注意力，半点也不敢懈怠。她记得师傅说过，她是百年一遇的“熊瞎子”。“熊”是阴阳法的象征，“熊瞎子”百年才出一个。阴阳法从来不是靠视力辨别异兽，靠的是天生对异兽的敏锐。顺风，她可以辨别出百米之外的异兽气味。就在刚才，她察觉到了玃如的存在。但是靠得不近，所以，并不是很强烈。
她瞧了眼身旁睡着的白岸笙，让她再睡会儿吧，等玃如靠近了再叫醒他们。
然而，下一秒，她身侧的白岸笙突然翻身而起，与此同时，周舟他们的卧室里传来细簌的起床声。
这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本能，也许是即使有人守夜，也不能完全安心睡着，保持警惕时，当危险靠近时，下意识清醒的本能。
“怎么了吗？”陶子被白岸笙突然警醒的动作吓得有些楞。她……她没察觉到玃如的靠近啊，但因为白岸笙的警惕，她也瞬间弓紧了背。
在卧室里的周舟独自快步走了出来，他没叫醒李智朗。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危险靠近的直觉让没睡熟的他惊醒了过来，但打开的卧室门，让他清楚看见了客厅的陶子和白岸笙，似乎没有异样，也许是他多心了。
“没——”陶子的话还没说完，窗边传来一声哐当，紧接着是咚咚的敲门声。
凌晨的寂静在这敲击下被完全打破，不间断的敲门声惊醒了屋内所有人。
周舟快步走到门边，他趴在猫眼上往外瞧，门外站着两个男人。周舟皱了皱眉，深更半夜出现在门外的竟然是人，这话怎么说怎么有点不对劲，但他们的确等的是不是人，准确说是异兽。
“大晚上的有什么事吗？”
“你管得劳资的，开门！”
外面的人操着四川方言，粗犷的声音透过门传来。大半夜找上门来，看这架势，满脸写着两个字：“找茬”！
周舟怎么想都想不通，他们刚到，就租了个民宿，是哪儿犯了事？再者说，这民宿地处僻静，深更半夜到山里来找茬？六层楼的花园洋房，至于入住率……
好像白岸笙包场了……那这些人，就是冲他们来的了。
“陶子——”贺琅刚叫了名儿，话还没说完，陶子的声音就紧了跟上来。
“是人。”
“靠！”贺琅能够对北海关抓捕的异兽动手，但北海关外的人，他就不能随便了。
“贺琅，道法在这附近有驻地吗？”白岸笙问。
“驻地？”李智朗有些慌张，北海关的人还在他们世界有驻军？
“有，离得不远。”贺琅答道，随即似乎懂了白岸笙问的目的，接着开口说道，“那我打电话，让他们来解决。”
“嗯，异兽恶鬼归我们管，其它的，人的事还是要交给人自己来处理。”
“啥意思啊？”李智朗问向陶子，他不对女版“周舟”和李智朗抱希望。
“嗯……”陶子皱了皱眉，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向李智朗解释。
“意思就是，你们的世界里，有一部分人知道我们的存在，并且，还为我们办事。”女版“周舟”开了口，她瞅了一眼到阳台去打电话的贺琅接着说下去，“同样的，你们的世界里，有一部分人被异兽操控，或者，操纵异兽。”
白岸笙的话还没说完，她突然快速奔向阳台。强劲的风力从阳台袭来，周舟只看见在阳台的贺琅半边身子悬在阳台外面，紧接着，他整个人从阳台栏杆上一坠而下，与此同时，白岸笙奔到了阳台，周舟瞧见她伸出的手，还没挨着贺琅，紧接着，她翻身从阳台跃了下去。
周舟如果没记错，这特么是5楼……
身子先他一步作出反应，他和李智朗一前一后奔到阳台，黑漆漆的下方像是一个张着嘴不着声响的怪物。没有看到贺琅和白岸笙身影，甚至是高空坠落应该有的声响都没有。这也许是个好消息。
“玃如！”陶子感应到了玃如。
屋外的敲门声不曾间断。屋内此刻只剩下他们四个。周舟瞧一眼温老师，思虑着，玃如出现又离开，究竟是因为被贺琅发现不得不走，还是调虎离山？周舟不敢深思，外面还有人在等着，而他们中只有陶子是北海关的，但估摸着战斗力也不太强。至于他这个关主，一个被玃如一巴掌差点废了半只手的废材救世主……
衡量之下，周舟决定待在屋内，最起码还有一扇门阻隔，白岸笙他们若是回来，也重新有了照应。
“越来越近……在靠近！”陶子突然大叫。
“谁？谁在靠近？”李智朗问向陶子。
“异兽鵸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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