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雪夜相谈
“咯哒——”
随着锁柄碰撞门框的一声响,靠坐在窗前地板上的人微微抬头,门缝处钻进一道微黄的光,昏暗的房间逐渐被照亮。
不多时,屋门半敞而开,一阵细碎的雪花纷飞进屋,门槛外站着两人,大太监提着灯笼照在一人身前,他侧后身的人披着一件雪貂长袍立在门前,与屋外雪色融为一体,他虽逊雪一分白,雪却输他三分美。
见袁沃瑾一手搭在膝上,曲弓着一只腿,半掩在发丝里的那双眼盯着自己,楚怀瑜提过尉迟睿手里的灯笼示意他在屋外等候,尉迟睿看了看屋内的人,一脸担忧,但抵不过小皇帝的威压,只好允命。
楚怀瑜进了屋,转身合门,再一转身,一道身影覆来,随即背部击撞门上,一道强有力的小臂抵至喉骨,抬眼只见倾压在自己身前的人,泛着血丝的眼中蹦出杀意。
门外的尉迟睿觉出不对,担忧唤道:“陛下——”
帮硬的手臂卡着喉部,楚怀瑜稍显艰难地换了口气,对着门外平和道:“朕无妨。”
再回眼,眼前的人似乎并没有要放过自己的意思。
鉴于自己比他矮上大半个头,在他的倾压下,楚怀瑜不得不半仰着脸来看他,手中的灯笼被他宽广的身形遮去了大半,只余一角漏了些光打在他脸上。
他蓬乱的发丝几近遮去了整张脸,然而依旧藏不住他满面肃杀之气,这气息,就如同——从战场上归来的尤老将军。
袁沃瑾半垂着眼睨着笼在自己阴影下的小皇帝,想从他眼中寻出一丝惧色来,却见小皇帝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似在考量些什么。
半天不见他有所动作,楚怀瑜缓声问道:“将军杀朕易如反掌,为何还不动手?”
袁沃瑾双眸微眯,手臂的力道更增一分,肃杀之气愈加浓烈。
楚怀瑜轻轻弯起嘴角,从容笑道:“你不敢。”
袁沃瑾心中一惕,有几分不甘。
小皇帝说的不错,他若一死,楚国定会发兵征讨郑国,郑国有危,母亲以及边疆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们,甚至郑国无辜的黎民百姓,定无一幸免。
想到这里,袁沃瑾松了手,郑王不仁,他却不能不义。
他转身走回窗边,因先前的酷刑拷打,重伤未愈,此时又三日滴水未尽,在这天寒地冻的冷屋中熬了三次,浑身早已溃力,他攥着桌沿撑着身子,迫使自己没有倒下。
意志松懈间,双肩忽然一沉,浑身袭来一股暖意,侧眸只见肩上已盖了一件貂袍,正是小皇帝身上所穿那件,衣物上还有他的体温和淡淡的菊香。
“我楚国的饭菜可是不合将军的胃口?”楚怀瑜走到桌旁,取下桌上的烛灯灯罩,侧身轻吹了吹其上的灰尘,置于桌上,又道,“还是说,将军初来乍到,水土不服?”
他取过灯架上余下的一截蜡烛,从他不知何时放在桌上的灯笼中引燃了灯芯,微黄的烛光照亮了半间屋子,照着他的烫金内里束衣,仿若整个屋子都熠熠生辉。
楚怀瑜微微抬头,见袁沃瑾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笑道:“将军不必如此看着朕,即便朕现在就放了你,你也未必能安然回到郑国,更别提为你那几百个惨失性命的弟兄们报仇。”
袁沃瑾心中一诧,思及几日前啊蕴的一番话,不免担忧,自己若真折了倒也罢,就怕牵扯出啊蕴来。
楚怀瑜低眸,并未急于盖上灯罩,而是执过灯下的灯剔挑了挑烛芯。
“将军似那笼中雀,如这烛中芯,纵使风光无限,灿若明星,”他放下手中的灯剔,取过桌上的灯罩,盖住了跳动的烛光,“——却终究难逃这小小的囚笼。”
浓密的睫羽半垂,随着闪烁的烛火影影绰绰,看似不谙世事的少年,竟是这普天之下最尊贵的帝王。
楚怀瑜再次抬脸看向他:“将军若愿意,朕会亲自为你打开这囚笼。”
袁沃瑾看着他,不置一词,小皇帝浅笑的眼眸里除了跳动的烛光外,还有几分欣赏。
他似是对自己了如指掌,却又闭口不谈家国之事,人人称之昏戾无度的暴君,这般沉静无虞,他是故做昏庸还是假做高明?
楚怀瑜似乎也没有期待眼前人能回答自己,本意已达,他从袖中取出先前从寝宫携出的画卷,置于桌上:“将军何时想见朕,便命人通传一声,朕随时恭候。”
尉迟睿在门外候了半晌,冻得直搓手,好不容易见着小皇帝从那间破屋出来,却还不见了身上的披风,急得紧忙脱掉自己身上的外披盖在他身上,还叨念道:“我的小祖宗唉,您怎么还将那裘貂也一并给了他,那可是……”
话说一半他止住口,哀叹一口气,接过楚怀瑜手中的灯笼照明台阶前的路,楚怀瑜微微打了个寒颤,拢了拢衣裳,确实有几分冷。
尉迟睿搀着他下阶梯,又问道:“陛下可是说服了那贼子?”
楚怀瑜一边往回走一边道:“轻易被朕说服,倒没了意思。”
“可若他降了陛下,便是叛国之臣,”尉迟睿仍是不确定道,“陛下当真要纳他国叛臣为己用?”
楚怀瑜笑了笑,并未回答他的话,随着他回寝的脚步,尉迟睿暗中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弃屋,只见窗内烛火依旧跳跃。
一路快速回到承阳宫,尉迟睿急忙推开寝殿的门,迎着小皇帝进屋,摘掉了他身上的薄袍,从置衣架上抱了一件厚厚的袍子裹在了小皇帝身上,又抱过案上的暖壶塞进袍子里:“陛下可真不叫老奴省心。”
楚怀瑜裹着袍子暖了暖,又坐到了地榻上,尉迟睿收了收矮案上的画卷:“时辰不早了,陛下明日再雕吧,快些上床休息。”
见他收拾画卷,楚怀瑜忽然道:“明日挑几幅画得好的。”
“啊?”乍一听此话,尉迟睿顿了顿,才道,“陛下是要招见美人?”
楚怀瑜:“让画艺不错的画师为太后做一副画。”
“……您可真让奴才白欢喜了一场,”尉迟睿打趣笑道,“陛下您可别怪奴才说,您这是要在太后面前‘将功抵过’呀。”
楚怀瑜随和地笑了笑,算是应同他的话。
“不过陛下到底是孝心一片,太后定会十分欣慰。”尉迟睿又道。
楚怀瑜取过案上的一枚锦盒,细细抚摸:“再请几位画师去端王宫中,记得,护好端王的安全。”
尉迟睿点着头应声:“唉,奴才诺。”
楚怀瑜打开手中的锦盒,取出内里的画卷,自上展开,展到一半忽觉不对,他眉头一蹙,快速展开全部,随后问尉迟睿:“你何时叫人又临摹了一份?”
尉迟睿探头看了一眼:“此图一直在此,奴才没动过。”
纸上画着半幅江山图,是为大楚之国,其上绘写着“锦绣山河”四个大字。
楚怀瑜快速起身,连裹在身上的厚袍脱落也无暇顾及,他忙至置书架旁,取过先前拿走画卷的空匣子,再次确认了一遍寻不出任何东西,而后拿着匣子回头质问尉迟睿:“朕不是让你把最贵重的东西放在此处吗?”
尉迟睿反应了一会儿,点点头:“奴才放的的确是楚国最贵重的东西啊。”
楚怀瑜忽觉一阵眩晕,扶额咬牙道:“那不过是……一幅画。”
“陛下怎能这样说?”尉迟睿不赞同道,“这画出自端王之手,且画的是陛下啊!”
楚怀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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