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翩然而至
“姐姐,今晚的花市,你就陪我们去吧。”
陆祺口中的花市在梅街,便是百姓常说的花街。因此处开了许多青楼妓院,相应地便有许多商人在此租赁铺子,卖胭脂水粉,珠宝首饰,专做那些女子的生意。
每月十五,梅街连开三天花市,从早开到晚,引其它地方的商贩也来此摆摊,如此一来,既打出了名声,又招揽了不少客人。青楼一半的客人,都是通过花市引来的。
陆祺不知从哪儿听到的消息,撺掇连翘一起拉着陆萤去。
齐二陪着白丞晏去买书了,周临渊行迹暴露,被召回家去。
陆萤有些犹豫:“今日必定人多拥挤,还是等明日再去吧。”
“就是要人多才好玩嘛,多热闹啊,而且一定得晚上去才好看,姐姐,去吧去吧。”陆祺央求道。
秦越替陆祺说话:“陆姑娘请放心,我必定护你们周全。”
陆祺在旁边忙不迭地点头。
“那便有劳秦公子了。”
确认了秦越安排好三个便衣侍卫跟在他们身后,陆萤才放下心来,随他们出门。
今夜的梅街灯火通明,各式各样的花灯悬在头顶,连缀成一条姹紫嫣红的灯河。
街道两边的店铺无一打烊,都在开门待客,客人络绎不绝。
商铺前头,离人流最近的是各家商贩,卖伞的,卖包子的,卖梳子的,卖发钗的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再往前去,人群围成一圈,起哄叫好声不断。凑近去看,原来在表演杂耍。
一个七尺高的男人头上顶一根圆木棍子,棍子上头单脚站了一个小男孩,男孩头上又顶着两个瓷碗。男人顶着木棍左右走动,上面站着的男孩也随之调整重心,始终没有掉下来。
“好!”陆祺忍不住拍手称赞。
陆萤走近,扔了一锭银子到摊主的铜盘中去。铜盘四周落了一地的铜钱。
这边在表演杂耍,那边在叫卖字画。名家赝品,童叟无欺。买回去图个高兴。
男宾女客往来不绝,陆祺不禁好奇,哪些是青楼女子呢?她们今夜是在此处赏玩,还是在楼上待客?
连翘买了几根珠钗,模样新奇,皆是药材状的。又买了些流行的花钿。
陆祺看得多是新奇玩意儿,好奇心重,看到了便想知道那是什么。却一个都没买。按她的说法,买回去便不新奇了。
陆萤看上了素簪,可与她头上的实在没什么区别。
她放下簪子,伸手欲拉连翘,谁知连翘被旁的首饰引走了,陆萤这一抓,竟拉到一个陌生的小姐。
那女子年岁与她们相仿,柳眉杏眼,鼻梁高挺,唇红齿白。身着一袭粉衣,身量与连翘相近。
“你干什么?”那女子奋力甩开陆萤的手,很是嫌恶的样子。
陆萤发现抓错了人,赶忙道歉:“抱歉,看错人了。”
“哼!”那女子拿出手帕来擦擦被陆萤抓过的手腕,直接将手帕扔在地上。“脏死了。”
陆萤没料到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一时有些尴尬。
“喂,你说谁呢?”陆祺冲上来与那女子理论,“不就是抓了你一下吗?”
那女子上下打量了陆祺一眼,“哪儿来的下里巴人,也配和我叫板。”
“我是下里巴人又怎么样,难道你是公主?”陆祺冲动却不笨,故意要诈她。
“我家小姐金贵得很,岂是你们这些风尘女子可比的?”
原来是把她们认成青楼女子了。
倒也不怪她。花市上本来就鱼龙混杂,加之陆萤如此绝色,却素衣素簪,难免不被认成是哪个青楼的雏妓。
秦越原本等在一旁,见起了争执赶忙上前来帮陆祺解围:“发生什么事了?”
“晋王世子?”
秦越看过去,“是你?”
秦越介绍道:“这位是户部尚书叶大人的嫡女,叶书瑶。”
陆萤闻言一怔,尚书?
秦越点点头,转向叶书瑶:“叶小姐,她们是我的朋友,方才之事是无心之失,请你理解。”
“啊,原来如此啊。”叶书瑶瞬间变了表情,由盛气凌人转为和蔼大度,“是我误会了,在此给二位陪个不是。”
叶书瑶变脸之快令陆祺惊叹。
“没事。”陆萤不欲与她再多纠缠,打算走人。
“秦越哥哥!”叶书瑶却叫住秦越,“你明日有空吗?”
秦越礼貌性地回答她:“明日不得空。”
“那你”
陆祺打断叶书瑶,“那边儿也有花灯呢,快走快走。”拉着陆萤和连翘走了。
秦越对着她点头以示歉意,“告辞。”
“听荷宴见!”叶书瑶为了让秦越听到,喊了出来。
不只秦越听到了,走远的陆祺也听到了。她撇撇嘴,扯着陆萤连翘飞快地往前走,好像有人在后面追她似的。
秦越三步两步赶上来,陆祺却不看他一眼,只当作没这个人。
陆萤和连翘被陆祺扯得胳膊疼,不禁哎呦地叫出声来,陆祺这才回过神来,放开她俩。
陆萤见陆祺嘴撅得老高,便和连翘说:“咱么去那边桥上看看吧。”
秦越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命侍卫赶紧跟上她们。
一座白玉拱桥横在江上,来往行人穿梭其间。站在桥上,能看到两岸灯火林立,热闹非凡。也能看到并肩的男女在河岸边谈情幽会。
远远的,陆萤看到秦越跟在陆祺身后,正跟她说着什么。
陆祺还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不理睬他。
连翘也看到了,“秦公子很在乎她。”
陆萤点点头,“她又何尝不是,陆祺虽是小孩子心性,却向来明理豁达,从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这回,是真的拦不住了。”
连翘有些担忧,“可秦公子的身份”那日在茶楼,大家都听到了,他们也心知肚明,“门不当户不对,怕是难成。”
“车到山前必有路。”大不了,回山寺镇,就这一个妹妹,她养的起。
起风了,站在桥上有些冷。
“连翘,我们下去吧,嗯?”
方才还站在身侧的人,怎么不见了?陆萤环顾四周,遍寻不到连翘的身影,连那两个便衣侍卫也不见了。
陆萤正担心着,突然,看到一个白衣男子,他脸上挂着温和清浅的笑意,手中拿着那把折扇,款款而来。
“阿萤。”他几步走到陆萤面前,略微弯下腰,直视着陆萤的眼睛,跟她说:“我来了。”
陆萤险些掉进他温柔似水的眼波中。她眨眨眼,“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小爷自有办法,”周临渊收好出场专用的扇子,和陆萤并肩而立,“阿萤,我来,你高不高兴?”
陆萤突然觉得一阵恶寒,是被周临渊的话恶心的。他转身往桥的另一边走去。“连翘呢?是你弄走的?”
“哪有,连翘姑娘特意给你我二人创造一个独处机会,十分体贴。”
陆萤心想,还不是为了你的那些医书?
“阿萤,你说是不是啊?”周临渊倒过来面对着陆萤倒着走,笑意满满。
陆萤看得心惊胆战,这么走,万一磕着脑袋可怎么办?
“转回去。”
“我想看着你啊。”
陆萤忍耐地闭闭眼,一把抓着他的胳膊,扶着他走。
周临渊喜上眉梢,一脸惊喜:“阿萤,这是你第一次牵我!”
陆萤辩解道:“我哪有牵你,是怕你摔着扶你。”
周临渊转过身来,迅速牵起陆萤的手,“这样就是牵了。”
“你!”陆萤使劲往出挣,挣脱不开。
周临渊得意的笑笑,手握的更紧了。“阿萤,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
陆萤没好气道:“天凉。”
“啊~多亏我做了准备。”周临渊向后伸手,身后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小厮,把斗篷呈给周临渊。
周临渊不顾陆萤的拒绝,给她披好斗篷,系紧绳扣,“好了,如此便不冷了。”
他又退后几步,站远些看看,“有些长了,我没估准,赶明儿让裁缝再改改。”
陆萤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穿着也不是,脱了也不是。
周临渊过来直接又牵起陆萤的手,与她并肩,“还想去哪儿逛逛?”
陆萤摇头。
“想回去了吗?”周临渊询问陆萤的意见。
陆萤想了一下,指着河岸说:“我想去那边走走。”
“好!”周临渊牵着陆萤,脚步都雀跃。失了公子风度,却多了率性天真。
河岸边的人少了许多,大抵是去了别处。
对岸的灯火映在微波起伏的黑色河面,让陆萤想起了那夜漫天的萤火。
“这里有萤火虫吗?”陆萤突然问。
周临渊似有同感,他笑着说:“京城里没有。你若想看,我去城外寻一些来。”
陆萤摇摇头,“萤火虫不属于京城。”
周临渊装作不懂她的言外之意,只说:“城郊的风景极好,你一定会喜欢。”
相握的手动了动,周临渊以为陆萤不舒服,便松开了指头,放她逃脱。谁知,那只手不仅没走,还紧了一把,回握住了周临渊。
“!”周临渊喜不自胜,左臂僵直着不敢动,生怕惊醒了陆萤,搅扰了这么美妙的时刻。
夜风起,星河随风荡漾,排列整齐的灯火在河面也依旧整齐,全不似自在的萤火,飞舞出一片星空。
在京城的第五日。
周临渊答应带白丞晏到益泰学馆旁听,白丞晏激动地一晚上都没睡好,那是多少学子梦寐以求的学馆啊!他一大早便到周临渊房前候着。
周临渊打着呵欠一走出来,就看到白丞晏瞪着亮晶晶的眸子看他,像一只等待主人投喂的小狗。
周临渊摸摸白丞晏的脑袋,“走吧。”
白丞晏乖乖点头。两人早饭都没吃就出去了。
秦越要带齐二去参观演武场。在周临渊走后他们也出去了。
陆祺闲不住,跑到街上逛了一圈,回来便说要去永济寺。
“听他们说永济寺求姻缘特别灵验。”
“我怎么没听说过啊,回去求土地公不是更灵吗?”连翘正翻看着周临渊带来的医书,爱不释手,不以为意地回答。
“哎呀,上什么山,打什么柴;进什么庙,念什么经。到了京城当然要拜京城的佛了,土地公只管咱山寺镇。”
“有道理啊。”
“姐姐呢?”陆祺问。
“方才说要去附近走走,消消食,你没遇着她吗?”
“没有啊。”
陆祺一屁股坐下来,“等等就回来了吧。”
“嗯。”
这一等,便是好几个时辰。连翘的一本医书都看了一半了,也不见陆萤回来。
“不会出事了吧?”陆祺担心地说。
“是啊,以陆萤的性子,早该回来了。不会是迷路了吧?”
陆祺和连翘都坐不住了,京城这么大,若是走失了一时也难寻回来。再遇到什么坏人,后果不堪设想!两人越来越着急,不安地来回踱步。
“不行,得找秦越他们帮忙!”陆祺管不了那么多了,现在陆萤的安危最重要。
“让小厮去传信!”连翘被陆祺点醒,这才想到他们在京城是有熟人的。
“对对对。”
“什么?”
周临渊听到消息后火速赶回来,派人把周围的街巷翻遍了也没找到陆萤。
眼看着太阳要下山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是找不到。
白丞晏急得直跺脚。
周临渊又气又急,想到陆萤可能面对险境,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怒气,迁怒于府中临时调派的侍卫。
“不是让你们跟着这些姑娘,保护她们的安危吗?你们护到哪儿去了,啊?”周临渊面对下人,不怒自威,连陆祺都被他的气焰震慑到了,不敢开口求情。
那几个侍卫从来没见主子发这么大的火,都噤若寒蝉。
“说话!”周临渊怒摔茶杯,直接砸到一名侍卫脚下。
那个侍卫畏缩着开口道:“陆姑娘特意嘱咐了不让跟着,说,说她要自己逛逛。”
“你们不会悄悄跟着吗?她一个女子,还能觉察到你们不成!”
侍卫们自知失职,都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还不快去找!”
“是。”
秦越也接到消息赶了回来。
齐二更着急,一回来就出去寻人了。
洒出大量侍从小厮到街上,却一无所获。
“难道是得罪了什么人?”秦越猜测道。
“阿萤初来乍到,谁都不认识,能得罪谁啊。”
陆祺突然想起在花市那晚遇到的女子。
她看着秦越说道:“那个尚书家的女儿?”
秦越也想起来了。
“怎么回事?”周临渊那日去的晚,不知事情原委。
听完陆祺讲述的始末之后,周临渊也明白过来,“莫不是她以为你喜欢的是阿萤?”
“和我有关?”秦越还没搞懂这两件事情之间的关系,“那晚陆姑娘和叶小姐起了些争执。”
周临渊懒得跟秦越这个木头解释,直接派人去查叶府今日的动向。
底下的人费了些功夫终于打听到了消息,立刻前来禀报。
陆萤人在叶府。
“一定是被那个大小姐绑进去的!”陆祺一锤桌子站起来,马上要冲到叶府去要人。
连翘把她拉住,“冷静点,你这样连叶府的大门都进不去。还是看看周公子有什么主意吧。”
周临渊得到了陆萤的消息,反倒不急了。
“我与叶书瑶也是旧识,她被家里娇纵坏了,有些跋扈,人却不坏。阿萤的安危大可不必担心。”
陆祺可不相信,“谁知道她是什么蛇蝎心肠。”
秦越也安抚她的情绪,“临渊说得没错,你就放心吧,陆姑娘不会有事的。”
陆祺瞪了秦越一眼,让他摸不准是哪句话说错了。
“冒然去叶府要人肯定不行,我们得先弄清楚叶书瑶抓阿萤的目的。”
“还能有什么目的,肯定是不想让姐姐好过。”
“不会的,她也就是气势盛些,遇到个虫子都能吓哭,不会把阿萤怎么样的。”
秦越点头。
看他们都如此确信,陆祺和连翘这才安下心来。
“属下查到,今日午后,有人在荣津巷见到过陆姑娘。衣着相貌都对得上。而一盏茶的功夫后,叶府大小姐的马车从后门直接进入叶府。”
“下去吧。”
“阿萤怎么会去荣津巷?”尚书府就在荣津巷。
荣津巷和栖凤巷一东一西,中间有一些距离,若只是闲逛的话断不需要走那么远。
“一定是被叶书瑶胁迫去的!”陆祺绝不认为陆萤会自投罗网。
“也许是去买酒?”荣津巷有家颇有名声的酒坊,“不巧遇到了叶书瑶,便被她请回府了。”
陆祺觉得周临渊的话也有些道理。
只是,具体的情形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当务之急,就是要搞清楚叶书瑶此举的目的,再设法救出陆萤。
第二日,一大清早,天还没亮。
叶府后院供菜的小门被打开,露出一个女人的脑袋来。
“今天怎么换人了?”叶府的厨娘问道。
“哦,我家儿子不小心崴了脚,只能让我们婆媳俩来了。”
厨娘打量着眼前这对婆媳,见那农妇确实与每日送菜的男子长相相似,这才打消疑虑,放她们进门。
“堆到厨房里码好了,待会儿就用呢。”
“是。”
厨娘在一边看着她们搬菜,两人不紧不慢地干着,她渐渐没了耐心,催促道:“快点儿快点儿!”
“是。”
那媳妇却一失手,把垒好的菜堆弄塌了。
“诶呦,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农妇责骂着儿媳,“多耽误人家的事儿。”
“我,我,我”
“行了行了,赶紧重新摆吧。”厨娘失了耐心,不再等她们,自己进了厨房忙活。羹汤还在灶上呢。
厨娘一走,方才还怯声怯气的媳妇立刻看准时机,一溜烟儿跑进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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