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缺失的记忆

“奥罗拉！下来吃饭了！”

        温柔的招呼声从一楼的厨房传来，奥罗拉穿着一条单薄的吊带长裙，踩着房间的窗台一跃而下，像一片树叶般轻盈的落地。

        “来啦！”

        她又蹬了蹬脚上绵软的拖鞋，蹦蹦跳跳的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头火红的齐腰长发，柔顺的搭在女人的后背上，那道背影很年轻，姿态曼妙，美艳动人。

        母亲真的有五十岁了吗？明明看起来就和她差不多大，难道这是她家良好基因的作用？

        奥罗拉好奇的探头过去，问道：“母亲，今天做的什么？”

        西亚笑的温婉，轻轻拍了拍奥罗拉的脸，答道：“番茄牛肉汤，炖了好久呢。”

        奥罗拉掀开锅盖，扑鼻而来的香甜气味夹杂着些许洋葱的清香，散布在整个空间里，让人食欲大增。

        “好香啊！这顿能吃两碗饭。”

        西亚捏了捏奥罗拉的脸，半推着把她往碗架旁边挪动，“自己动手去。”

        “好嘞。”

        奥罗拉认真挑选了今天想用的餐具，把炒锅里的红酒绘羊肉乘在盘中，一旁的灶台上早就摆好了烫熟的荷兰豆和西兰花，嫩绿的色泽一看就很新鲜。

        母女俩将菜端上桌，颇有仪式感的摆好，相对着坐下开始用餐。

        西亚咧开的嘴角就未放下来过，看奥罗拉风卷残云大口吃饭的样子，心里就像吃了蜂蜜，不停的给女儿夹菜添汤。

        吃到一半，奥罗拉把快要埋进碗里的头抬起来，一张小脸塞得鼓鼓的，活像一只小松鼠，嘴里含糊不清的嘱咐着：“母亲，你也快吃啊。”

        西亚应着说好，低头开始喝碗里的汤。

        吃饱喝足，奥罗拉把厨房收拾好后回屋拿了件纱衣披上，接着就跳上屋顶再往房梁上一躺，美滋滋的伸了个懒腰，开始望着天空中闪着微弱光亮的星星发呆。

        这是她每晚的流程。

        从醒来的那一天开始，一直如此。

        她在魔兽森林里被袭击了，母亲找到她时只剩了最后一口气，用了很大的代价才把她从生死边缘救了回来。

        她的母亲，曾是这片大陆上能力数一数二的女巫，受人敬仰，地位崇高。

        不过母亲说她为整个女巫界操劳了十年，不愿再料理俗事，辞去职务后便在魔兽森林的边缘盖了这间小屋，带着她过着避世的生活。

        她没问过自己的父亲是谁，母亲也没提过，自她有记忆开始，只有那一个背影。

        宽大的黑袍，火红的长发，坚定又温柔的眼神，恬淡的笑容。

        这一切，构成了她的母亲——西亚。

        她的天赋不好，在同辈女巫里可以说是资质平平。作为西亚的女儿，只有这点水平难免被人诟病，不过母亲倒是很耐心，也从不苛责她。

        这场重伤几乎要了她的命，醒来时母亲趴在床边满眼血丝头发凌乱，和平常总是一丝不苟光鲜亮丽的完美形象相差甚远，看得她心里酸涩万分，她又让母亲担心了。

        最初那几天卧床休养时，母亲甚至告诉她不用再练习咒法了，只要平安活下去就好。

        她们没想到，这一场重病从某种角度上，也是因祸得福。

        那是她养伤后第一次下床走出房屋，静静地伫立在自家的小院里，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茵茵草地，她感应到浑身上下都充盈着念力因子，这份庞大的力量，前所未有。

        从她身体恢复之后，西亚就换了种教学方法，才练了小半个月，就已经进步神速。

        难道是挨了顿打意外的被开启了什么神秘力量？之前怎么也控制不好的精神力，居然能这么快达成自由控制收放自如，弄得她还恍惚了好半天，私下里扇过自己好几回，还以为是在做梦。

        奥罗拉换了个躺姿，没意识的撅撅嘴，复习着今早的功课，只见她的指尖在空中随意划拉几下，一个漂亮的结印便形成了。

        这是一道活体符咒，可保护被赋予结印的主体三天。

        母亲曾经作为被人类信奉的战神，其实是不精于作保护咒法的，不过她们最近试了很多咒语，发现她的天赋在于防御而不是攻击。母亲为此还失落了好几天，那无法掩饰的低气压让她在房间里对着镜子骂了自己好多遍不争气。

        虽知道母亲非常爱她，毕竟那是一位妥妥的女儿控，但她始终无法忽略母亲眼中那点儿微末的遗憾和无奈。

        害，奥罗拉，你是不是不行？

        既然有了修行方向，自然也就要对症下药了。课程调整后，攻击的咒语只用学些最基础的，书架上那些几个招式就能组成一本书的大招她是一个都学不会，早就躺平不挣扎了。现如今防御咒语才是重点进修方向，大佬嘴上说着她不专业，教课时可是从来没含糊过。

        毕竟那位大佬的“只会亿点”和“略懂”，也够她学上好久了。

        听着森林中传来的阵阵蝉鸣声，奥罗拉闭着眼享受这份宁静。夏日夜晚的风也带着一丝暖意，拂过她的面颊卷起一缕棕发飘在空中。伴着浩瀚星空，依着茂密丛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她梦寐以求的神仙日子了。

        “回来睡觉啦。”

        西亚的呼喊声从二楼的另一头传来，奥罗拉睁开眼睛坐起来，抬手在空中一划，玻璃窗外支出一大截可供落脚的位置，她往下一跳稳稳踩住，推开窗户顺溜着滑进房间。

        过了没一会儿，房间沉入黑暗，奥罗拉陷在柔软的床上，最后再看一眼窗外的星空，闭上眼沉沉睡去。

        日子一天天的度过，奥罗拉每天都在努力学习，天天向上。最近半月她立志要当最强人肉沙包，可就她那点儿防御力根本挡不住那位大人的攻击，被打得那叫一个落花流水颜面尽失。

        如果有女巫慕名来拜访她母亲，就能看到一位发型潦草的棕发女子以各种奇葩姿态飞在空中，再经由三百六十度花式旋转，最后随缘落地。

        至于是先脸还是先屁股，无法预料。

        每次都有新惊喜。

        这打击着实不轻，气的她捶胸顿足差点跪下来冲老天怒吼，这不公平，为什么妈妈如此优秀，女儿如此废柴？

        说好的优良基因呢？

        一月后，她成功的挡住了母亲的进攻，这一项课业，算是正式毕业了。

        毕竟那位大人的招数威力，和人类先进武器的威力可以说是不相上下。

        她也不用折磨自己非要练到炉火纯青，凡事还是要留点儿进步空间，这个绝对防御的奥义可以放到以后慢慢练。

        不过她最近在忧心另一件事，最近梦中老会出现一个人，她能依稀分辨出，那是个男人。

        利落的黑色短发，俊美的不可思议，蓝灰色的眼睛，满是忧郁的气息。

        虽然在梦中他也总是黑着脸，可她却不害怕，也不觉得陌生。

        反倒有一种很亲近的感觉。

        她想了很久，再三确认她从未见过这个人。

        难道是小时候偷跑到人类世界去玩儿时遇到的？还是在岛上曾惊鸿一瞥的某位帅气男巫？

        奥罗拉从梦中惊醒，一屁股坐了起来，下意识看看外面微微泛白的天际，揉揉眼的同时另一只手捂着胸口，那儿疼的厉害，酸胀的像要哭出来一般。

        又是那个男人。

        为什么每次梦见他，都会出现不舍的情绪呢？

        既然已经醒了，索性就直接起床，先是出去散了会儿步，挑挑拣拣在森林里收集了些朝露。待她到家时，餐桌上已经摆上了早餐，松软的厚松饼配上新鲜的草莓酱，金黄的煎蛋和肉香四溢的培根。

        奥罗拉走过去，将腰间斜挎着的壶放在桌上，“我弄了些朝露回来，今早喝什么茶啊？”

        西亚关掉了通风系统，边洗去手上的污渍边答道：“你去看看柜子里，喜欢哪个就喝哪个吧。”

        奥罗拉先是将壶中的露水倒出来放在锅里架在燃气灶上煮开，再去着手翻最左边的橱柜。

        “嗯…香草茶、雪梨茶、覆盆子茶…哎，今天喝这个吧，从来没泡过呢。”

        西亚瞥了眼奥罗拉怀里抱着的铜色铁罐，眉头紧了紧，神色有些复杂。

        “嗯，就这个吧。”

        她将草莓酱淋上去，一刀将松饼划成两块儿，看着奥罗拉将煮沸腾的水灌进了茶壶。

        这一天始终要到来的。

        奥罗拉将茶倒进骨瓷杯中，低头嗅了嗅香味，红宝石一样暗红色的色泽很美，光是闻一闻都觉得心里暖和了。

        好奇怪，她没泡过这种茶，怎么能把水温、茶叶都拿捏的这么准确的？

        吃了几口松饼，茶也凉了些许，奥罗拉端起杯子饮了几口，唇齿间的浓郁香气是那么熟悉。

        “这个茶利威尔一定会喜欢的。”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奥罗拉神色一僵，差点把手中的杯柄捏碎。过了半晌，她犹豫着抬眼，母亲正坐在她对面，淡淡的笑着。

        一道白光钻进她的眉心，镶着金边的杯子落在地上碎的四分五裂，奥罗拉痛苦的抱着头不停的抽泣着，那是好多可怕的画面钻进了她的脑海里，犹如卷着滔天巨浪的深海，直接吞没了她。

        可怕的未知物种、仿佛从地狱中传回的求救声、血流成河的战场、和一群身披暗绿色斗篷的士兵。

        为什么她也在那些场景里？为什么她在哭？为什么，这一切都像是真实存在过的？

        那是什么场景？一只像猴子的庞然大物，他在肆意杀戮着那些普通人类。

        记忆里的她挡住了一次、二次、三次。

        人头攒动的人群中，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他拥着几近破碎的她，眼神空洞，失去了所有的生气，那一滴泪坠落的时刻，她的心脏也拉扯的痛到窒息。

        她死了吗？

        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她从撕心裂肺的回忆中拽了回来，住了两个多月的欧式小屋开始逐渐崩塌，她对面的人也正一点点消逝。

        “母…母亲…”她的声音已经抖到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了。

        西亚用还未透明化的右手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没关系。”

        奥罗拉死咬着唇，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鼻子酸的要命，她到底该怎么办？

        小屋已崩塌的彻底，二人站在广阔无垠的草原上，原本碧蓝的天空也出现了裂缝，繁星与太阳竟出现在了同一片天空，诡异至极。

        西亚站在奥罗拉身旁，淡然的支起一层小的保护盾将两人护在其中。

        从这个记忆结界崩塌开始，就说明奥罗拉的回忆在逐渐恢复，而她也到了该离去的时刻。

        “孩子，你出生后，我照顾你的时间只有短短的几个小时，你还在襁褓就被迫踏上了命运多舛的道路。我这个母亲，是不称职的。我没料到你会落入其他时空，不过这也不算件坏事，继续留在那里，你始终无法安稳度过一生。这是我把你送走时，用尽最后气力放在你身体里的结界。当你死去，这个结界便会发动，把你带回这个虚幻的空间。我很开心，我们能相处这么久时间，现在我要把你送回心爱的人身边。你准备好了吗？”

        “我…”奥罗拉掩着面，指缝中渗出了几丝泪水，她从未如此难受过。小时候她怨了无数次，为何生下她又抛弃了？为何留她一人在这吃人的世界上受尽白眼，颠沛流离。

        她从未想过，母亲是保护自己而死。不仅在她身体里加了保护咒，甚至隐去了她身体里一半的念力天赋。

        在她离世前，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保护女儿。

        “母亲，谢谢你。”

        那道身影已经几近透明，红色的长发扬在空中，眸中闪着泪光。

        强大、果敢、温柔。

        那是她多少次午夜梦回想要触碰的人。

        “奥罗拉，你是我这一生最骄傲的存在。”

        回去吧，回到那个满眼都是你的人身边。

        母亲会在天上看着你们相伴一生，那是我最后的夙愿。

        你不会知道，你的出生，像是一道光芒照亮了我。

        我的人生虽停滞在了那天，但我生命的所有美好，都由你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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