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出国

“三笠，三笠。”

        “啊，分队长。”面对近在咫尺的奥罗拉，三笠紧张的呼吸一滞，下意识往后缩。

        “小心！”奥罗拉慌忙把手垫在冰冷的石墙上，“怎么心不在焉的？”

        后脑被一片温热覆盖，三笠局促的挪了两下，开口说：“…我在想下午会议的事。”

        “怎么？觉得清美利用你当借口，心情不太好吗？”奥罗拉拍拍手上的灰，挨着三笠坐下了。

        “没有，我没想过她们会真心待我。只是希斯特莉亚说她愿意继承野兽巨人时，尤弥尔的脸色很不好。”三笠明白清美只是对岛上的资源趋之若鹜，而她这个遗留的血脉，不过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唔，我记得你通过飞行员的考试了吧？”

        “是的。”三笠答，“分队长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奥罗拉笑着摇头，道：“没事，你们别操心那么多，我们不会真的让女王这么做的。”

        这两年，他们一直在扮演乖巧听话的傻白甜。几乎是伊蕾娜怎么说，他们就照做。两年前她提出要改良军备，他们就顺水推舟在王都设了工厂。修建港口，建立外交，整顿军队，本就是他们一早计划好的。不过有了她的指点，甚至还少走了不少弯路。克莱尔再强，终归不能面面俱到，伊蕾娜还是在无意中帮了很多忙的。

        只是可惜，任凭她如何运筹帷幄，也比不过王都坐着个艾尔文。

        直到现在马莱人都还认为克莱尔是个普通军医，而奥罗拉，也不过是个武力值很高的士官。

        “我听克莱尔说，你经常头痛？”

        “是的。这个毛病自小就有，好在止痛药很管用。”

        “要多注意身体啊。”利落的短发垂在少女脸侧，她的半张脸陷在红围巾里，看起来十分乖巧。奥罗拉不由得感慨，都长大了啊。特别是那几个孩子，个子窜的太快了。恍惚间以为昨日才入团，眼前都还是他们青涩稚嫩的样子，今天就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士兵了。

        两人并排坐着，良久无言。奥罗拉很有耐心，吹着些许萧瑟的秋风安安静静的等待着。三笠性格内向慢热，每每决定一件事需要斟酌很久，这次单独找她还是托尤弥尔转告她的。

        “分队长，您…和兵长在一起有多久了？”

        果然是感情问题，奥罗拉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戏谑的看着脸红的像石榴一样的三笠：“我们是845年在一起的，到现在已经第七年啦。”

        “刚开始知道两位是恋人时，我很惊讶。那会儿对兵长有些意见…”进利威尔班已经有两年多了，每□□夕相处，早期对兵长的成见已经烟消云散。特别是知晓了两人属于一个大家族之后，多少也会有几分亲人的羁绊在当中。

        听到三笠说对利威尔有意见，奥罗拉深以为然。嗯，她家老利的性格是说不上和蔼可亲，“利威尔他啊，看着是个黑面阎王，其实内心很柔软的。以前调查兵团的处境并不像现在这样，我们人少，不受重视。那会儿艾尔文经常因为壁外调查的经费不够头疼，我的能力也没有现在强。所以，还是目睹了很多人的离去。那会儿每次出征我都会害怕，战争无常，说不定哪天就牺牲了…不过好在现在一切都在变好。”提起往事，奥罗拉有些出神，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了啊。

        今夜的天空无云，微小的光芒点缀在深蓝色的画布上，一点一点汇成星河，温柔的围绕在一轮弯月旁边，宁静极了。又沉默了一阵，奥罗拉想到今晚的最终目的是要好好开解三笠，所以很是直接的发问：“三笠，你和艾伦，打算什么时候雨过天晴呢？”

        “啊…”

        “我…”

        “没有…”

        三笠结巴的连个正常的句子都说不出来，奥罗拉好整以暇的抱臂观望，最后少女还是败下阵来，脸色红的快和围巾融为一体了。

        纠结了半分钟，她才弱弱开口：“我…不敢…”

        “为什么不敢？怕艾伦不喜欢你吗？”

        “我…不知道。”

        “三笠，你有察觉到自己的变化吗？”

        “嗯？”三笠抬起头，变化？她的什么变化？

        “托罗斯特区攻防战时，新兵们都吓得发抖，只有你主动来找我要加入保护艾伦的小队。因为利威尔在军事法庭上打了艾伦，导致你俩互相看不顺眼几近一年时间。再到莱纳两人暴露身份，和后面种种一切，你的眼睛里只有艾伦。阿尔敏当然也是你的家人，但只占了很小一部分。艾伦的安危甚至凌驾在你的道德标准以上，只要艾伦是安全的，我想你能做出来很多事。换别人或许会认为你给了艾伦过多的在意和保护。但这一点上，我很能理解你。本以为你会一直这样，但前段时间你去找克莱尔报名参加飞行员甄选。我很惊讶，这是我第一次看你凭个人意志做决定，虽然这是很小的一步，但足以证明你开始接纳新的知识和信息。你的世界里，似乎正在汇入其他的事物。你在往一条让自己变好的路上大步前行，现在的你已经和两年前判若两人了。”

        三笠愣怔住了，这些话，从未有人如此直接的讲过。她习惯了保护在她一无所有时牵着她的手，说要一起回家的人。她答应了阿姨，要和艾伦彼此照顾。他们是家人，就是要一直在一起的。

        世界是残酷的，她从幼时便深谙此道，但在父母出事前，她一贯无视了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这条软糯的红色围巾圈住了她的心，从此之后，满满当当，只容得下那一个人。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或许是克莱尔的出现吧。克莱尔曾说过，在现代军事面前，巨人将失去统治权。即使是地鸣发动，也威胁不了她那个时代的强国。

        无数次午夜惊醒，她都盼望这一切只是一场久久未醒的长梦。可惜无论再怎么自我催眠，她还是活在这个真实的、让人绝望的世界。

        没有鲜血、尸体，和家人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岁月静好。她想要这一天早点到来，所以要尽全力完成力所能及的事。克莱尔说，飞翔在广袤的天空之上能感受到无边的自由。

        那和艾伦口中的自由，会是同一种吗？

        她不知道，但她想试试。

        只是，她仍然看不透艾伦。

        “分队长…”三笠犹豫着抬起头，奥罗拉鲜少在三笠脸上看到“惆怅”一类的神情，可此时，她显然难过极了，眉头紧拧，深色的眼眸中满是哀愁。

        “明明近在咫尺，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可我总觉得我和艾伦之间隔了一道透明的壁垒。以前的他还很容易冲动，现在越来越安静…安静到我有些害怕。我们之间，似乎也有了秘密。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我都不明白，也猜不透。我很怕，这样的艾伦，有一天会真的离我而去…”

        “别说傻话，他不会的。”奥罗拉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真的？”三笠很惊喜，艾伦每个月都会去找分队长做心理疏导，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她不会去问分队长艾伦到底隐瞒了些什么。她只是需要一句能让她定下心来的话。

        “嗯，相信我。”奥罗拉拍拍少女的手，明明在尘埃落定之前是不可以告诉三笠的，最好连艾伦有没有和她同样的心意都别透露。可是啊，她始终是个容易心软的人。

        但愿三笠能再等等，等到一切都结束。

        到那时就让艾伦自己解释去吧，她是要备好瓜子蹲在旁边看戏的，可不负责代哄女朋友。

        日子过的还算平静，大家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努力工作着。海边的港口修建完成后，大部队就撤回托罗斯特区了。好歹也是岛上第一个竣工的大型港口，可惜那里只迎来过日出国的人。之后，马莱士兵多数在王都的工厂里工作，他们的行动范围很小，没什么机会和外面的百姓接触。尼克洛经艾尔文允许在墙内开了家餐厅，不少退役老兵留在那儿工作。

        伊蕾娜和欧良果彭时常来王都，在奥罗拉分队看似陪同实则监管的情况下看看工厂，和皮克西斯喝喝酒。

        伊蕾娜坐在回程的马车上，抬起眼皮轻瞄了眼对面的奥罗拉。上岛近三年，她还从未见过奥罗拉动手。看着挺娇弱瘦小的，真的会有那么大的威力吗？以至于让吉克回到马莱后提起过好几次。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这种诡异的直觉已经萦绕在心头很久了。可是，明明都是对的。工厂里生产的是她给的武器图，帕拉迪岛也试图和日出国建立外交，同意她提出的计划。前几天和艾伦的私下会面中，艾伦也表示会支持吉克。她住在托罗斯特，这个区域因为之前被巨人屠戮过，所以城市建设的不算很好。但平民们都乐观积极，她也经常和他们对话。

        是对的，她做的努力没有白费。再等等，吉克的计划终会实现的。

        刚进城门，两人下了马车，欧良果彭就拿着封信小跑而至：“奥罗拉，这是韩吉让我给你的。”

        “好，谢谢。”

        奥罗拉展信一看，他们想借日出国的渠道和其他国家建立外交的计划也落空了。具体原因不得而知，大概是因为冰爆石吧。日出国资源匮乏，自然想独吞岛上的所有物资。其他国家对岛上的态度更是模糊不清，说到底，他们对巨人仍是心存畏惧的。

        在这件事上，她和艾尔文、克莱尔是一派，艾尔迪亚人不会得到世界的谅解，只要他们还能变成巨人，和谈就是不可能的事。

        但韩吉和阿尔□□张多和外界沟通，希望能达成和解，消除偏见，这样也能皆大欢喜。

        这几年他们也在努力尝试让外面的人听到他们的声音，但结果却不尽人意。

        日出国的拒绝是情理之中，这条路堵死之后，就得亲自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奥罗拉收好信，走上前：“伊蕾娜，想想办法帮我们潜入马莱。”

        两派约定好了，秉持着中立、理性的原则去到马莱，如果调查后得到的信息仍是岛上的人都该死之类的话，他们就回家备战，让憎恨他们的人好好见识一番。如果有和谈的希望，他们也会尽力去试一试。

        在此奥罗拉只想对天祷告，感谢老天爷让克莱尔来到了这个世界。不然单凭一个她，是万万做不到短短几年就让岛上变化如此之大的。科技的力量给岛上注入了真正的生机，差距百年的技术生生让她拉了回来还超出去许多。要没有她，艾尔文也不会同意韩吉主张的讲和，毕竟还有克莱尔那一堆牛逼哄哄的武器当后盾。

        “这个事得和清美女士协商，三天之内给你消息。”说完，伊蕾娜进了自己的住所。

        奥罗拉：“欧良果彭，你知道韩吉去哪儿了吗？”

        “她和利威尔骑马往铁路那边去了。”欧良果彭答。

        “好，谢谢了。”

        她骑着马一路找过去，没找到韩吉和利威尔，倒是找到了窝在火车上突突突慢慢悠悠往前开的104期。

        奥罗拉记得，那天的晚霞很美。火红似的，巨大的红日一点点落在海岸线的尽头，把整片湛蓝都映成了璀璨的金色。

        光落在每个人脸上，温暖极了。

        后来火车上的气氛有些复杂，但她那会儿已经走远了，只依稀听见让低声嘀咕着些什么。最后，大家都沉默了，留下的是好多种如擂鼓般的心跳声，一声声砸进她的耳朵里。

        她回过头，看着排排坐在货箱里的104期，不由得笑了。

        是夕阳的话，那也没办法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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