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穆擎

十月，雪帝国东部靠山的地方，冲天的火光照亮了郁郁葱葱的森林，树的影子在跳动的火光下起舞，火红的光亮好像要在黑夜升起了一个太阳，明亮而又诡异。

        匆匆离开的老仆人只来得及回望一眼木家曾经的繁荣，便带着家族最后的希望躲进树的阴影里。

        “福爷爷，我们还能回来吗？”在木阿福怀里的小少爷呜咽着问，黑亮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看起来好不可怜。

        木阿福没有说话，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答案，他甚至不知道应不应该给小少爷希望，希望小少爷来复仇吗？还是说泯然众人，保住性命要紧呢？这两者都不是这位木管家所希望的。

        木阿福只能用他的黑斗篷盖住小少爷，弓起身子继续逃亡。

        殊不知，他的举动破灭了小少爷心中最后一点幻想，惊慌、恐惧、绝望充斥着他的思绪，他只能死死地咬着牙，压抑着绝望的颤音。

        所谓祸不单行，敌人既然做了灭族的打算，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木家的小少爷。木家周围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就等那些漏网之鱼自投罗网。

        木阿福突然停住了脚，有人！环顾四周，除了树还是树，木家主宅在灵气浓郁的地方，这里的树长得格外茂盛，树与树相连，遮天蔽日。

        “少爷……”木阿福轻声地叫着，小心地拨开小少爷脸上因冷汗而黏在脸颊上的发丝，“您听我说，待会儿我用龟息丹掩藏您的气息，你在树上，千万不要动，不要说话，好不好？您要活下去，您一定要活下去！”

        “福……嗝……福爷爷……”

        “乖。”木阿福捂住小少爷乞求的眼神，把小少爷藏在高大的树木上，毅然决然的闯进敌人的包围圈。

        ……

        不知多少个风吹雨打，小少爷一直抱着树干，他谨记木爷爷的话，没说话，也没有动。小少爷虽然天资出众，小小年纪已经练气一层，身体素质比一般人都好，但毕竟还没有修到可以不进食的地步，他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眼前冒出一圈圈金光。

        木宅的冲天火光已经熄灭，一个个包围圈慢慢汇合，又慢慢撤走，零星几个留守的也放松了警惕。木家的驻守地太大，大到连着好几个山脉都是木家所属。底层修仙者找了一圈又一圈，土地都快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几个大佬手里漏出来的宝贝。

        “晦气！”最后一个希望捡漏的练气修士对着木宅骂了一声，骂骂咧咧地走了。

        木宅的火太大，烧毁了太多痕迹──比如罪恶者的犯罪证据，比如小少爷还活着的事实…………

        ──雪帝国南陲小镇，黑虎镇──

        雪帝国北临雪山，由皇家君驻守；东靠连绵不绝的帝藏山脉，由木家驻守；西面南面分别是玄武国和雍国，而黑虎镇就是由雪帝国进入雍国的一个南方小镇。

        作为两国的交通枢纽，黑虎镇虽然小了点，但服务业极其发达，饭馆客栈接连着开了一条街。黑虎镇做着服务旅人的生意，经济繁荣发展，但是也免不了存在一些跟不上发展的地方。

        黑虎镇靠近主路的地方被开发得物尽其用，没有空隙，然而离主路仅仅几条街远的地方，破败的危房仿佛随时可以崩塌，零星几家已经不住人了，看得出曾经的主人已经搬离了这个地方，到更繁华的地方去了。这样的无主之地最终成了流浪汉的家……

        木子染带着乞讨来的一个馒头钻进其中一个危房，房中的老乞丐跟以往一样，睡得很沉。木子染把馒头掰成两半，一半放在老乞丐右手能拿到的地方，另一半自己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嚼着。

        老乞丐看起来又脏又乱，似乎好几年没有处理过的头发像一腿堆杂草，挡住了老乞丐的大半面容，老乞丐的皮肤又黑又脏。要是新禧到了，不如洗洗呢？即使这一年里尽是不如意的事，木子染对未来新的一年还是怀有期待的。

        只是……随着新年的接近，天气也愈加冷了，我能熬过冬天吗？

        木子染下意识的把老乞丐当作自己人，仅仅因为当初老乞丐给了他半块馒头，一个住所。不得不说，即使家破人亡，小少爷心里依然保有一份天真。

        一小块馒头很快吃完了，木子染蜷缩在角落，默默暗示自己：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粗糙的棉布比不上精致的法衣，然而木子早已不是当初的小少爷了。身上能证明自己是木家小少爷的东西在颠沛流离的逃亡中能扔的都扔了、能当的都当了。木子染知道自己的来路，却不知道未来该去往何处。一个家族的血海深仇都背负在一个小小的少年瘦弱的肩膀上，这让曾经的小少爷不能安眠。

        冷冽的剑光带着新鲜的血液划过木子染的眼前，木子染猛的惊醒，带出一背的冷汗！

        清冷的月光毫无遮挡的照在凌乱的地面，木子染呆呆地看着。良久，他爬起来打坐冥想。

        日子一天天过去，白天乞讨，夜晚打坐，在破屋的日子居然是这一年里难得的好日子。木子染每天去黑虎镇的主街道，留意着玄门收徒的消息，另一边，也不放弃对天地灵气的吸收。

        这天太阳刚刚升空，木子染就带回一壶酒，一只烧鸡。

        今日是新禧日，往年里，无论多忙，父亲母亲都会陪在他身边，陪他放河灯，许下愿望……今年他形单影只，他不禁想起破屋子里的老乞丐，他们……都是没有家的人吗？

        老乞丐不普通，从他身上传来的酒香便不是普通的酒散发出来的，作为大家族培养出来的继承人，木子染还是有这份见地的。然而，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他们都无家可归，这是不是一份相通呢？

        “老乞丐！老乞丐！醒醒！”

        “唔……”老乞丐抚开作乱的手，含糊着说：“走开！”

        无奈，木子染靠近了些，锲而不舍地呼唤道：“老乞丐，醒醒！有酒喝呀！”

        “你烦不烦！”老乞丐怒道，愤怒的他一张眼看到的就是一双满怀期待的眼。要说还是孩子的眼睛好看啊，明亮而有神，平时看起来死气沉沉的，这时注入了些许活力竟好看得硬是让他斥责的话都说不出口。

        “有事说事！”老乞丐虽然语气很冲，却没什么要生气的意思了。

        木子染展颜一笑，挨得更近了些。

        “今日是新禧日，我们一起喝酒吧！”

        木子染晃晃手里的陶瓷酒壶，明媚的笑一扫平日的少年老成，这才是个孩子啊。然而，这也不能忽略他手里那酒的廉价。

        这酒，堂堂剑尊是必不可能喝的！

        所谓的老乞丐其实是玄剑宗最年轻的剑尊──越清澈。

        越清澈可以忍受自己外形邋遢，却绝不能忍受入口的酒如此廉价！

        越清澈自巍然不动，木子染的笑颜一点点消失，他诺诺道：“你……你不喝呀。”说完，也不敢看越清澈，慢慢缩到角落里。仿佛一个没要到新年礼物的失落的孩子，话说起来，他本来就是孩子……

        小孩子家家怎么能喝酒？

        越清澈终究还是忍不住心软了，他面不改色的隔空取物取来一壶果汁，仿佛前一秒死不答应的不是他。

        “喂！小孩！”

        “嗯？”红着眼眶，还在独自伤心、思念着父母的木子染茫然地抬头，就见到一个精致的瓷壶递到面前。这种精致程度，是只有一年前他还是木家小少爷的时候见到过的样式。

        木子染一脸懵地接过酒壶，打开一闻，却不是酒。

        木子染愣愣的拿着瓷壶，手指下意识的收紧。可能因为这壶果汁是这一年来他遇到的难得的好意，收了果汁的木子染忍不住大胆起来，他想要更多……木子染把瓷壶收到怀里，眼巴巴地望着越清澈，道：“我想喝酒……”

        木子染的眼睛很好看，既有猫宝石一样的晶莹剔透，又有猫儿一样的懵懂可爱，众所周知，越剑尊……他是喜欢小孩子的……

        “一口。”

        一口过后，木子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事后，世界上少了一个小乞丐和老乞丐，多了一个剑尊和一个剑尊徒弟穆擎。

        据当事人描述，归根结底一句话：“恃美行凶！得寸进尺！”

        木青──字子染，木家小少爷，未来的木家家主──这个名字和身份，或许存在过去，或许存在将来，但不会存在于现在，现在的世界上只有剑尊首徒，穆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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