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6:25pm
既然真的应承委托,乌养也不会含糊应付,他在联系完武田老师商量完关于做教练的事情后,又接连联系了乌野町内会队的其他成员,想在傍晚学校部活时候摸摸排球部的水准。
但横鸟拒绝了他一起来排球部的邀请,只说会晚点再来。而现在训练赛即将开始,横鸟无法接通的电话和未曾出现的身影让乌养有些无端的焦虑。
他不知道横鸟答应来做教练是出于怎样的想法,尽管这本身也是冲动邀约。但…不论如何,他都觉得这是一次好机会,尽管不知道具体意味着什么,但就像每一次跃起时能看到的扣球机会时那样,他不想错过。
而无法挑明的忧虑是,他不希望曾经的挚友再一次消失。
乌养看了眼时钟,开始分配两边比赛队员。
……
从板之下商店离开后,横鸟先后联系了几家家政和修缮公司,无人久居的房屋并非朝夕就能重新入住,需要处理的杂事手续和证明之类比他想的更多,但好在还能应对。
所幸他没什么亲属,也没人替他去法院那边宣告死亡或失踪,这也避免了他还额外去警局销案的手续。
但依然是忙碌的一天,繁杂的事务占据了横鸟大部分思绪,以至当疲惫的脑海反应过来时,他已身处乌野墓园门口。
横鸟不觉得自己做好了来这里的准备。还不是时候,还没准备好,还太早…很多个借口在脑子里乱窜,但他最后还是踱进了墓园。
苔藓附着的冰冷石碑上,刻有「横鸟家之墓」的字迹。潮润的碑石祭有横鸟塚之郎与横鸟见子的遗骨,但事实是三尺苔土下空无一物。这不过只是埋有衣物的空墓,仅作哀思虚有寄托的慰藉而已。
但人不就是需要虚有的寄托去安置自己茫然且不安的精神吗?横鸟想。我没有资格回来,但在这无限下沉近似缓慢自杀的自我折磨中,唯一能想到藏身处,却依然是家人身边。
可笑的是,他没有别的亲属,因而对父母记忆的最后一点余晖也不过是从脑海深处仅剩的残渣碎屑。
——他的记忆并非全然可信,这是妄图寻求力量,而付出的等价交换——残缺的空白,会被狡猾的人脑自我完善、自我欺骗,它甚至会挪用潜意识中获取的故事,再过渡美化,用以虚构过往,成为自身记忆的一部分。
因而当他再次回想时,也只能想到父亲严厉的神情与母亲温和可亲笑容,虚假的幸福美满刻板得就像每一出家庭剧里都会出现的模板。
但他们都是真实的吗?
「目」,即「眼睛」,即「看」。
夜蛾正道说这是来自亲缘的祝福,而祝福又是诅咒,让他足以看见「不可见之物」的诅咒。而对此的代价又是什么?
被掩盖成煤气爆炸的咒灵袭击,最终让血亲承担的死亡代价。身为普通人的世界,和身为咒术师的世界,在他能看见、被看见的一刻就被彻底改变。
与过往‘寻常’的一切彻底割裂,兜兜转转,漂泊不定。过往十一年,如梦似幻般。
唯一真实的只有围绕着家庭而生的刻骨仇恨与愤怒,就像亘古不灭的火焰,向着无法根绝的咒灵咆哮,却也同样燃烧着无能懦弱的自己,他付出了尽可能付出的一切,但依然被更为残酷冰冷的现实蹉跎得只剩灰烬。
他不是咒术师。没有任何术式,低微的咒力甚至不属于他,即便拥有普通人望其项背的身体素质,却也依然是普通人。
一次又一次,只能作为辅助监督看着更为年轻的年轻人走进帐中,搏命,负伤,然后在死亡迎面而来时,竭尽所能却依然无能为力。
横鸟在石碑前沉默着,久到他也仿佛成了石碑。他的视线渴望触碰石碑,渴望说些什么,渴望得到什么。
但沉重而粘稠的无形之物死死地扼住他的喉咙,痛苦,窒息,然后肺部像有火焰一般烧灼。
然后,他又一次怯懦地逃了。
03:02第二回
町内会:乌野高校
“哦噢噢——横鸟!你终于来了!”
就在日向影山间的气氛有些焦灼时,乌养在横鸟刚进入体育馆时就迫不及待地喊出声,吓了其他人一跳。
“横鸟哥?!”影山飞雄也震惊地喊出声,如果不是还在训练赛程中,恐怕他也会跑过去。注意到的横鸟歉意地向他笑笑,还没开口就被乌养拉了过去。
“…这是谁啊?”搓着发红额头的日向凑到影山身边,尚未消退的不甘被好奇顶替,瞅着和小武老师说话的人嘀咕。
泽村大地也靠了过去,听到影山解释说这是他童年崇拜的偶像,打球很厉害。日向噢噢噢噢地附和着,很是兴奋。
“这个名字好像……”没怎么听过,菅原欲言又止。
“之前他好像搬家了。”影山说,实际上也只是家里人这么对他说,“昨天才从东京回来。”
“噢噢噢噢是东京成功归来的cityboy!”田中热血沸腾地燃烧着喊了起来,充满了不明干劲。
“是笨蛋吗?”月岛萤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缘下讪讪地笑了一下,却没有否认。
围在日向身边的东峰旭感到横鸟的视线扫了他一眼,快得像是瞬息的错觉,让他下意识紧张地缩了下脖子,但很快被西谷夕和田中热切的吵嚷声冲淡。
而另一边町内会成员看起来更吃惊。
“我在做梦吗,居然是横鸟?”嶋田诚有些不敢置信地掐了下泷之下祐辅的手臂,被他毫不客气地拍掉。
“痛、要掐掐你自己…清醒了吗?”泷之下祐辅狠狠地敲了嶋田诚的脑袋,但没再接着他絮叨会话,只是忍不住看向横鸟目。
在高一时就带着排球部摘取春高宫城代表资格进军全国,却又从赛场上、学校里突兀消失的王牌,像昙花一现的幻影般存在于当时乌野排球部的每一位部员记忆中。
很多人都猜测横鸟目死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但没一个人敢在老乌养教练与系心低沉的氛围中直接讨论相关的人与事。
这不意味着他们都会忘记这样离奇的事,本人的现身更是打破了长久以来他们对此事的缄默。
‘但最高兴的还是乌养吧。’他看向横鸟,被注视的人只是侧头专心听着乌养和武田的介绍,对他人打量的视线毫不在意。
好在讨论热潮并没有持续很久,被短暂打断的训练赛很快又重新开始。
……
和乌养武田站在一处的横鸟注视着排球场上满是热血的年轻人,平静而略带审视的视线并未在町内会的几人身上有过多停留,不着痕迹地从乌野王牌身后空无的一点滑过,而后又将另一侧年轻的面庞一一记在心中。
少年们的意志与羁绊在排球的联系下愈加坚韧。而他脑子里想的却是另一所学校寥寥无几的几个少年。
相近的年龄,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就像毫无关联的平行线,在一方纯粹地为这一球的得分而拼搏、努力,乃至最大的苦恼也不过是下一球怎么落地时;总会有另一方的人在考虑更为沉重的,与生死有关的命题。
‘但这又怎么样?’横鸟呼出一口气,压下心中不恰当的情绪。
既然已经离开,那就无需再去回想,这样徒劳的苦思也只会增添不必要的烦扰,就这样舍弃吧。他想,懦弱的逃避也好,卑劣的借口也罢…
一味的分心对全力拼搏的少年来说也太过失礼。
他强迫自己专注,一如既往地站在当下。
折回的视线最后回到身侧的顾问身上——武田一铁,排球队顾问,相对瘦小的体格看起来没有运动经验。横鸟暗中评估。然后将其划入新建于脑海中,有关乌野排球的文件夹中,然后开口。
“武田老师。”
“啊、啊!是!”年轻的老师缩紧了肩,有些莫名的拘谨,“横鸟先生有……”
“叫我横鸟就好。”横鸟道,“方便给我看下排球部的资料吗?”
“啊…你是说排球部的人员名单吗?”
“唔…”他意识到什么,“不,没什么…结束后一一介绍也可以。”
“吡——!”
短促的哨声打断他们交谈。赛场上,即便是在早有预防的三人盯防,影山和日向依然凭借惊人的速攻取下一分,饶是町内会的人也不免为他惊人的速度与跳跃有些吃惊。
“他们怎么样?”乌养在他耳边问,过近的气息让他耳垂有些发痒。
“会是出其不意的怀刀。”横鸟说,“默契还算不错…但基础太弱了。”
“影山和日向的话,他们前不久才刚认识,在一起打球还没多久。”武田补充。
“日向的话…虽然说在国中有排球的经验,但正式有排球训练和比赛,也是来乌野之后才有的事。”
“真残酷啊。”乌养不知想到什么,感慨了一声。
“……”横鸟没有说话。
乌养所感慨的,无非就是天赋。
不论是咒术师还是普通人,所谓杰出与平庸之间,‘天赋’是巅峰与末流永远无法横跃的天堑。
纵然努力,研习,反复刻苦的努力能够提升技艺,于普通人穷极一生才能勉强抵达的山巅,对天赋者而言却是刚刚攀登的起点。
决定两者最高上限与最低下限的也依然是天赋。
但是,拥有天赋者,势必会蒙受更多的苦难,这是否也是一种诅咒?横鸟想。
这片刻的思绪尚未停留多久,他就将视线转轻飘飘地落到町内会方的乌野王牌,无声打量着,安全无害的余光将若有若无的浅淡黑影看在眼里。
——它附着在高大少年身后,弱小得几乎看不见,只机械性地反复重复着:“扣球、扣球、无法得分…扣球…”之类…。
而随着东峰旭冲破拦网的奋力扣球,这弱小的诅咒更是无声息地化作烟尘消失。所有人都沉浸在或胜利或失败的激荡情绪之中,丝毫未曾察觉到这点异样。唯一的观察者横鸟更是漫不经心地收回了视线。
比赛结束,感觉到注视的目光消失,东峰旭小心翼翼地舒了口气。
新来的教练,好可怕。
9:10pm解散后
“横鸟先生的那个发球…真酷啊。”走回家的日向抱着头,感慨着,“好想学…”
“那样的发球,就算是阿旭也很难做到。”大地挠挠脸,无形的箭头扎入东峰旭心口。
“而且还很有王牌气势…”菅原感慨,“阿旭你什么时候能这样啊!”第二支箭头扎入东峰旭心口。
与有荣焉的影山哼笑几声,但强装镇定的面部表情已经彻底失控,具体表现在想要按捺住笑意却反复失败,以至嘴角剧烈抽动拧成锯齿,彻底失去说话功能。
“这、这就是东京精英的实力吗……可、可恶,就算是助理教练也…可恶、输了…”田中痛哭。
西谷夕安慰地拍了拍他肩,安慰道:“没关系,以后能够从横鸟先生哪里学到一球也会很厉害了。”
东峰旭大受打击地讪笑几声,但也忍不住回想起横鸟先生的发球。
“那样的勾手大力跳发…就算是在专业的运动员赛场上也完全不会逊色啊。”他喃喃自语,眼底却燃起了渴望的火焰。
8:40pm比赛结束后
“那么过两天说好一起出来吃饭啊,横鸟——”泷之下祐辅笑着拍了拍横鸟的肩膀,笑容爽朗地定下会面时间。
现在不算是寒暄的好时间,町内会可靠的成年人也适时地将剩下的时间留给新任的乌野教练,很快和乌野排球部的少年们一一告别后离去。
“横鸟哥、不,横鸟教练!”拉伸结束的影山兴冲冲地围到横鸟身边,畅快的比赛、意外的相遇让他很是兴奋,“之后你会一直待在乌野教排球吗?还是会像乌养教练一样?”
“我只是助理教练。”横鸟揉了揉影山汗渍渍的头发,“不过也会尽可能地参与你们训练的安排。
“哦…哦!”影山点点头,对他而言就算是助理教练,能够一起打排球就很棒!能和横鸟打球训练,更棒了!
“所以你就是那个,影山特别崇拜,超级厉害的全能王牌?”日向兴奋地举起手,眼睛发光地凑着手舞足蹈地比划,“也会那种‘砰—咚—啪’、突然落下来,很难接的发球?”
‘那家伙真的在说日语吗?’擦着汗的月岛嫌弃地走到了一边,山口有些关注地侧头看了过来。
“那是跳飘发球。”横鸟回答,“算是正规比赛中会常用的发球之一。”
“之一?”日向歪头。
“笨蛋,说的是大力发球!”影山捶了他脑袋一下,“平时给我好好补习排球常识啊!”
“比如说白鸟泽的牛岛若利,他的大力跳发几乎比得上职业级。”菅原补充,“扣球也很厉害。”
“会大力跳发的,可不只有你们将来的对手。”乌养抱着球走近,兴奋地把球递给横鸟,“很久没看过你的发球了,要不要来试试——?横鸟。”
横鸟短促哂笑一声,却没有拒绝。
发球线外。
八秒。
短暂的滴答声中,所有嘈杂都从耳边如潮水般褪去。
在片刻的恍惚中,他仿佛看到曾经站在球场上的模样。
扣球,得分,胜利,然后欢呼,记忆中具体的面庞和话语似乎并不重要,只有轻薄而纯粹的快乐真实得唾手可得,旧日的一切都远去了,只剩横在眼前看似无法跨越的网与网后无人的远景。
他对此并不陌生。
吸…呼。
分散的思绪如长矛般凝聚,将纷乱的回忆掷向脑后,凝滞的专注如身体流动的向导。一切都如此熟悉,如此亲密。
抛球、助跑,接着轻盈的身姿高高跃起,仿若飞鸟振翅,直至球的最高点,收弓的躯体带动紧实的手臂鞭击向空中旋转的排球,目标随着视线指向一处,而后,大力挥击——
“砰——!”
震耳的余响回荡在排球馆,就在他们仍在注视发球员击球的姿态时,排球就已迅捷而凶猛地轰入对方后场边缘,猛烈的球势未曾衰减,便迅捷地反弹至几近触顶的高空,最后才高高地落入二楼露台,弹跳翻滚着落回一楼。
在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时,横鸟才刚刚落地,叹出一声浅薄的吐息。
这就是他记忆中的飞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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