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2020年12月31日晴
亲爱的日记，最近的天气总是不错。
这样想起来我来本丸也是第五天了，生活比想象中平淡许多。
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我不知道这个日子在付丧神的观念里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但在中国，它是新的一年的开始，在我家里是需要好好庆祝的。
新年新气象，也是该好好整理一下这座本丸了，整日的金光闪闪，我的眼睛实在是难受得要命。况且对这座本丸的刀剑来说，总是对着带有旧主回忆和印象的房屋建筑，应该也不是一件享受的事。
亲爱的日记，我说过多次，本丸很奢华，这体现在哪里呢？好吧，这该怎么跟你讲呢？大概就是我进入这个本丸的第一秒，眼睛里只看到了两个字，左眼是“奢”，右眼是“华”
本丸的大门，我把它称作摆设——本丸出行依靠传送阵，出行包括去万屋、政府以及出阵远征等等，只要设定坐标，就能到达目的地，根本不需要出门，但依照传统，完整的房屋，没有门总是有些奇怪的，因此便也顺便加了门，为了让它不至于完全失去意义，政府又增加了一项新的规定，审神者就任时，必须到政府登记，通过唯一的注册通道从本丸正门而入，这才算得上入职。
也就是说，这座本丸的大门的职业生涯里只有两次被正式打开过，一次是青栀子就任，一次当然就是我了，可青栀子就任时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被驱逐出自己的宫殿，迎来我这位不速之客，在此前提下仍不懈地将它修葺得辉煌大气，这种花钱不要命的风格让我稍微有一丝敬畏了。
除此之外，我在本丸里所能见到的任何一个角落，也无不宣示着主人的奢靡作风。
以上解释并非兴之所至，我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点——审神者奢侈，并不一定是全然的坏事，我在之前的工作中，也见到过不少类似的例子，许多资质高的审神者拥有大笔财富，对应的他们的刀剑生活水平也会有相应的提高，而审神者不虐待刀剑的话，他们的精神状态还会更好些。因此我并未在一开始动起对本丸进行改造的想法，但近几日观察，本丸的刀剑并未对本丸舒适的环境有些许称颂，甚至于朴素的环境下他们会表现得更加轻松（比如数珠丸恒次），在自己的本丸里情绪则会紧绷许多。
调查显示，青栀子于2015年上任，今年12月初被驱逐，五年里刀剑出阵不过十次，远征次数更是寥寥无几，传送阵使用记录里几乎没有刀剑的姓名，即在青栀子就任的五年里，他们受到了变相的囚禁，并不排除人格侵害的相关行为。青栀子做的绝对不止这些，否则也不会需要我花费半年时间搜集证据，但我不想将他们收到的伤害一点点阐述出来，我不喜欢暴露他人的隐私，哪怕他们是我救下的，现在也已经属于我的刀剑。
而青栀子自己也有很多疑点，她就任时，尚且灵力充足，称得上资质优秀，五年后被带出本丸时则接近灵力枯竭，性情阴郁暴戾。而我初入本丸时，也感受到了这座本丸莫名的压抑气氛，当时大多数刀剑都有受伤，但在此之前他们甚少出阵。
亲爱的日记，我猜应该有什么东西，不是突然的，而是会让人一点点适应，一点点耗散尽灵力的某种东西，它在过去几年里渐渐吸干了青栀子的灵力，在她灵力式微后又将目标扩大至刀剑身上，导致我来时他们精神萎靡，而我接替青栀子之后，大概是拥有了新的吸取灵力的对象，吸收灵力的对象从刀剑转移到了我身上。
说了这么多，改造本丸的工作我并不打算自己进行。审神者是可以运用灵力对本丸建筑格局、天气景观进行改变的，我的灵力也可以做得到，但我并不打算这样简单地完成。
上次青栀子家的那位大人利用政府的名义让我在政府办公室里听他陈述了半天，浪费了美好的半天时间，我若是轻轻放过，由他将我呼之即来，下次说不定还会在半夜收到邮件，第二天去政府充当他的出气筒。好在行事乖张大抵是青栀子家族的一贯作风，于是我向他递送了一份礼节性的问候，邀请他今日来青栀子的本丸做客，理由是我预备今日移除本丸过多的奢侈品，打算将其交给青栀子的家人回收。本丸的豪奢在整个政府都名列前茅，所以我毫不意外地收到了他对我的行为“既往不咎”，并决定屈尊降贵来一趟我的本丸的消息。
作为回复，我委婉地提出希望他能带一队政府的卫队过来，因为卸下来的金子玉石过多，需要大量人力搬运，结果毫无意料的通过了。
为了此事，今日我比往常起床更早一些，并未像往常一样上一层淡妆——平日里，我习惯上一层淡妆挥散自己过分清冷的气质，借此让自己看起来平和一些，今日脸色没有了那些淡红，我自己看着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今天的近侍是药研，他原本端正地跪坐在外间，因为前任的关系，他有些沉默寡言。
“大将，您是不是身体不适？”
我低头表示不解，他又接着说话，逐渐不知不觉间已经打破了他在本丸里“一言不发”的设定，表情带上了明确的担忧，“您的脸色从未如此苍白过。”
我对此不置可否。
早饭后，照例是安排今日任务的早会时间，我放下筷子，早餐我一向用的很少，前几日早早用餐完毕后，我便拿出笔记本记备忘录观察一些刀剑的状态，今日放下筷子后，他们却都安静地坐好了，坐的稀稀落落的，眼睛在我翻开本子时看向我。
“主，您是否身体不适？”在一片安静里，长谷部提出了这个问题。
我不禁看向身边的药研，猜想他是不是跟其他刀剑交流了信息，但显然不是，他惊喜地看着长谷部，似乎因为自己的观点得到了意想之外的认同而感到真实的鼓舞，然后我看着他仿佛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坚持地再次问出了不久前还未得到答案的问题。
亲爱的日记，你知道我其实很健康的，对吗？但此刻我又是真实地想要说一次假话，让他们知道“审神者生病了”这件事。无它原因，只是知道他们虽然对待我的态度跟之前相比无太大差别，但又都是在暗地里，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悄悄注视着我，关注我一些细微的细节，并克制住内心的忐忑向我表达珍贵的关怀，这种确实存在的情感昭示着在他们心里我的一些特殊地位。
回想起将近一年的漫长工作，现在的状况可以算得上苦尽甘来，虽然“甘”也只是稍微地开了个头，不至于让今后的生活全都是苦涩。
我知道青栀子对他们影响很大，但我的存在更特殊不是吗？是我搜集证据，说服高层，带着执法队带走了他们的噩梦，是我在本丸濒临分解离散的时候来到了这里。即使最初我并没有担任他们的审神者的打算，也不想让他们知道这件事，承担这些责任，但时之政府一行已经让刀剑们逐渐了解到我上任的原因，他们之中的一些会不可避免地揣测我现在的想法，我想那大概是因为期盼了很久的审神者，结果发现原来最初并没有接手他们的打算，现在被迫上任，不知何时、是否会再次远离。
这不可避免地让他们变得缺少安全感，但抓住这种情感，适当地干预，也许会带来出乎意料的好结果。正是因为“被迫上任”这个客观事实，让我在他们的心中自然地缀上一层光环，足够让我在他们心中的位置更加特别，在此基础上，让他们觉得审神者因为一些原因身体不好，变得虚弱，不安和感动的情绪的叠加，会极强地撼动他们的心理防线，继而对我的底线一再降低。我绝没有以此心安理得地享受他们的愧疚，或是站在高位对他们颐指气使的想法，我想说的是，这种情况下他们才会更快地意识到我与他们的“适配性”，我毫不怀疑就算没有这些感情推动，最后也会达成同样美满的he结局，但现在能有一个迅速有效的好方法，那何必还要经历那么多坎坷呢？
我不喜欢谎言，也不喜欢说谎，更想到今日有客人要来，所以我选择了一个折中的方式，那就是什么也不说。
我没有像之前一样在本子上记录些什么，潦草地在上面划了几笔，合上了本子。
我没有回答他们任何一个人的问题，开始向他们通知今日来客的情况——这在他们看来有转移话题的嫌疑，但我不需要心虚，因为我没有说谎，我只是一向寡言少语罢了，今天也是，不想回答的问题就选择不要回答，绝没有任何向他们宣言“我生病了”这件事情的意向。
“今日各位还是按照计划表进行活动，出阵时循序渐进，不用太过急躁。”
我选择性忽略了他们的猜测和疑问，并好整以暇地准备看看他们接下来打算做些什么。
“还有一件事”，一些刀剑改换了之前的状态，脱身出来期望的望过来，很可惜，就算他们这样看着我，我也不会说我有哪里不舒服的，“青栀子的家人在政府任职，今日要来本丸做客。”
我不紧不慢地告诉他们青栀子的家人要来本丸做客的消息，他们虽然看上去很惊讶，但并没有多少畏惧紧张的情绪。于是我放下心来，让他们各自离开，去做自己的事情，便提步走回了天守阁。
药研今日担任近侍，我在主位上办公，屋里燃着的冷香在温暖的室内熏得人头疼，我便让他将我身后的纱幔撩起来，让冷风透过窗吹散屋里的味道。
“大将，这样会生病的。”
亲爱的日记，小短刀用不赞成的眼神盯着我，若不是我意志坚定，恐怕会下意识顺着他的话往下做。
“不会，我喜欢这样，比刚才感觉好多了。”我无所顾忌，因为吹风真的比闷在屋里偏头疼好太多了！
我催他动作快点，因为还有墨等着他磨，然后就听见一声恨恨的叹气声，再然后窗户被打开一条缝隙，清爽的风吹进来，让我的大脑清醒了很多。
上午的时间过去地飞快，下午时，出于礼节，我提前带着药研来到传送阵口等待，不久后，那位大人带着人来到了本丸。
我上前问候，他的兴奋溢于言表，提出想在本丸四处转转，正好顺我心意，我便顺水推舟地告诉药研，让他先带政府的一队人员去休息，我带这位大人在本丸单独转转。
“哎？大将一个人吗？”
“嗯，我带这位大人散散步，你先带其他客人去休息吧。”
我安慰地拍拍药研的肩膀，让他不要过于紧张，虽然我对青栀子派系的人都没什么好感，但也不至于把人骗到家里揍一顿。
“看来还是刚上任，关系不好协调吧，哈哈，没事，过段时间就好了。”那位大人，鉴于我不喜欢他，他的名字也不符合我的喜好，所以让我们称呼他为a大人吧。a大人与我一起走在路上，不怀好意的对我说话。
我淡淡回答：“其实还可以。”
他则笑的更开心了，也从来不曾掩饰心中的得意，将我扫视了几遍后拐弯抹角地说着若我表现好些，之后他或许可以不再为难我云云。
“供养一群付丧神不是件轻松的差事，况且还是养不熟的那种。”他眼珠滴溜溜地转着，身体左摇右摆，“看得出来你跟以前相比吃了不少苦头。”
亲爱的日记，我的确吃了不少苦头，比如为了查案跟许多人吵了架，被迫写了许多公文，打破了一直以来的生物钟，还有半夜被叫去政府之类的事，但a大人显然想的跟我不是一个方向。不过那也没关系，反正我的目的也是让他认为我最近过得不太好，殊途同归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我们走在路上，一路上他对本丸的华丽程度赞不绝口，这也理所当然，毕竟也是他们家族豪奢的证明。
亲爱的日记，我自认身高不算太矮，虽然比不上鹤丸他们，但170cm还是有的，加上近日为了搭配审神者制服，穿上了我一直不喜欢的木屐，视野比平时还要高上几分，所以我不能理解a大人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到底是图些什么？他的手短，够起来也费力，还要时不时承受附近刀剑的各种眼光，他到底图些什么呢？
终于，我们经过手合场的时候，正在手合的刀剑从台子上跳了下来，朝我们的方向走过来——是明石国行和萤丸。
明石国行懒散地走到我们面前，拉长着声音说道；“那个啥也许由我说不太好，但能把手从审神者身上放下来吗。”
萤丸则瞪视着a大人，很快，我的肩膀一轻，a大人打着哈哈跟我距离远了些。
我拍了拍萤丸的头，对他们说，“好了，接着练习吧。”然后带a大人继续逛。
“真是肆意妄为！明明只是需要灵力供养的器物！”走得远了，背后不再有盯着的目光，a大人才低声咒骂，仿佛已经忘了我算是他们的审神者。
我带他来到本丸最没意义的建筑——大门。最没用同时也最华贵，贵重到他看到时屏住了呼吸，然后兴奋程度再一次升级。
我抓住时机说：“虽然它华丽无比，但却没有什么实用价值，加上每次从它附近走过，感觉总是不太舒服，正打算将它也一起拆掉。”
a大人自然是欣然应允，当下唤来执法队帮忙——政府内部执法人员很多，人多事少，加上a大人权势很大，叫来一队打下手也是一件高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情，即使地位尴尬，但若真出了什么事情，他们是最刚正不阿的。
药研带着他们过来后，自觉地站在了我身边，我将灵力附在符纸上，通知刀剑们即将对本丸进行的改造。然后所有人走出屋子，看着本丸一步步褪去金光闪闪的外表，改换成新的面貌。
最后一步是大门，耗费的灵力也最多，奇怪的是即使如此政府人员也无法将其剥离，甚至改动也很难做到。
刀剑们也都聚集了过来，我阻止了执法人员继续输送灵力，“我来试试或许可以，因为我和前任一样，都与它签订了就任契约。”
签订契约之后，的确会更容易作出改造，但灵力的汲取仿佛无穷无尽。虽然对我影响不大，但这种情况下表现得太过轻松，未免有些格格不入。我调整着表情，作出一副灵力不支倒下的样子，很快执法队的人员将我扶住，a大人似乎有些慌乱，一反之前的兴奋样子，在刀剑和政府人员围住我时，悄悄地站在人群后面。
“主！您怎么样？”一群人的叽叽喳喳里，长谷部的声音尤其响亮，他越过一层层人，要哭不哭地揽住我的肩膀。
亲爱的日记，我觉得我的演技应该还好，不至于演的过火，应该至于让他表现的那么惊慌，但我还有接下来的事没干完。于是我借力坐起来，执法队队长关切地看着我，他的长相有一些眼熟，我想了想，才想起来他是之前隶属纠察组的一位警官，名字是“盛阳”。
盛阳等我好一些后，问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故意表现得很迷茫，客观来说我确实应该什么都不知道，他烦恼地皱紧眉头，又忽然想起现场有一位最了解这里的大人物，那就是a大人。
a大人胆子真的很小，明明是职卫低于他的士兵，在心里有鬼的前提下还是表现得急躁和不自然，但他在之前听我说移除大门的时候，表现得与现在完全不同，确实是一副见钱眼开的样子，可见是在看到我们对门无计可施后才将将想到了什么。本丸一点点被改造的过程中，对我灵力的压制并未有减弱的迹象，其他建筑的改造都进展顺利，只有大门让执法人员无计可施。
我大概清楚了。我打断他们的对话，“强撑着”站起来，向盛阳解释，我给出的解释是因为就任时，我用了中国的法术，导致与本丸结构发生了不适配的现象，导致了一些小麻烦，比如一些建筑无法移动之类的，因为自身灵力有限，所以才想借他们的力量解决。
我说的逻辑清晰，表达也毫无错误，盛阳却一副见鬼的表情，或许是我现在说出来的跟以前在纠察组的形象有所冲突吧，我无所谓他怎么想，或者他这样想也没有坏处，巨大反差可能会让他以为我受到了威胁也说不定，那就更有利于之后的事情。
他似乎经历了一番头脑风暴，呈现出受到冲击的状态，然后握紧我的手，真诚地说他会经常带人过来，努力帮我解决。
亲爱的日记，他真是个真诚的、善良的、容易被骗的好人。
我以之前的态度，周到地留他们在本丸吃了晚饭，期间a大人一直在推辞，但我还是说服他拿走了属于青栀子的财产，谈到大门的诡异之处，他几乎要冒冷汗了，但我并未多说些什么为难他，否则我怀疑他会用那双短胖的小手捂住我的嘴巴。
“希望之后您能多多关照。”
他打着哈哈同意了我的要求，然后在酒足饭饱后带着人群飞速离开了本丸。
a大人胆子真的不太大。
亲爱的日记，虽然晚饭热热闹闹，但我其实没吃什么，因为在用餐时我喜欢安静的环境，所以在给你写信时感到了饥饿。但客人走后我便强制性的让刀剑都回去休息了，一时竟不知该吃些什么，可能要饿着了。
但果然我的选择是对的，就在刚才刀剑们敲响了天守阁的门，我在今年的最后一天可以不用饿着肚子入眠。天守阁在改造后去掉了繁琐的装饰和摆设，变得更宽敞了，可以容他们围成几圈坐在我旁边。应该是知道我的性格，他们没有再提多余的问题，否则我真的可能要被迫装虚弱了，亲爱的日记。
看他们精神满满，我提出要不要等着到新年，因为他们没人反对，所以我同意了。
亲爱的日记，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五十分，因为围坐时间太长，大家又都无话可讲，为了避免尴尬，我只好提前开会，把明天的内容讲给他们听，如此明天就好好迎接新的一年吧。
亲爱的日记，也祝你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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