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本丸里曾经有两任审神者。第一任是青栀子,第二任是审神者。
青栀子就任时,天上下着雪,轻飘飘的羽毛一样的雪,落在她的头发上,山姥切国广站在她身后,抬手将它从审神者的发丝间摘下来;也是在一样的雪天,青栀子歇斯底里地咒骂着被士兵拖着经过飘雪的庭院,她的刀剑们木然地站在另一头,被面色冷淡的政府人员一个个扫过。
他们不悲不喜,只有麻木的平静。人可以在短暂的时间里变成恶魔,那也许曾经的美好,最初的誓言,都将如泛黄的书页,被时光掩埋,再也回不去最美好的样子。
审神者来到本丸的时候,是数日后的清晨,大门被猝不及防地打开,刀剑们没有提前收到消息,在那时都停止了各自的动作,带着一身血气朝一个方向走去。
只是想看看新任是怎样的人罢了,别的都无所谓。审神者害怕也好,厌恶也好,都无所谓了。
门开了,审神者面色冷淡如冰,惊讶与恐惧仿佛生来与她绝缘,程序化地为他们每一个手入。
真奇怪,付丧神经历的岁月漫长,可只是五年时间,他们就被抽干了最后的力量,他们是绝望的旅人,跋涉过无尽的沙漠,绿洲就在眼前,却已经失去了应有的悸动和喜悦。
直到审神者强硬地破开无光的天空。
审神者是个奇怪的人,矛盾,充满了谜团。
第一次正式见面,他们将姿态放到了最低,不求其他什么多余的对待,只求无波澜的平静生活,审神者干脆地打碎了他们浑浑噩噩的堕落幻想,逼他们面对现在的真实。
青栀子从不同他们一起用餐,日常都是由近侍把饭菜送到自己的居室,因为嫌弃他们人多烦乱;审神者则每天早早来到饭厅,他们看到她时,她往往已经在捧着本子认真勾画。他们不敢放肆,放缓呼吸放轻动作,但还有一些刀剑受不了审神者的虚伪作风,叛逆地大声放下碗筷,摔碎杯子,但这些只换来审神者在座位上不满的一瞥,再没有其他想象中的惩罚。
她真奇怪,他们继续进行着默契的观察。
五虎退回来了,身上没有伤痕,哭着扑到一期一振身上,在刀剑们的包围下讲起本丸获救的真相。原来是审神者救了他们,孤身一人费尽心力,最后被排挤,被迫来到了本丸。
他们应该感到喜悦的,为终于迎来一位正直的、关心他们的好人,现实却一点点将他们吞噬,兴奋过后是绵长的无力和虚弱空洞。
为什么其他本丸可以拥有好的主人呢?为什么他们的主人会变成恶魔呢?既然最后得到了拯救,那为什么没有在一开始就遇到,在最开始一切还没有变坏,他们也还跟其他刀剑一样美好的时候,为什么偏偏要他们在最无望的时候获得希望。他们一遍遍问着没有意义的问题,狂徒一般质问戏剧般可笑的生命。
矛盾,迷茫,他们是站在花园里的,遍身虱子的小丑,渴望获得救赎,又对此极度厌恶。
审神者一直平静地注视着他们,平静到漠然,她仿佛置身事外,又仿佛一举一动皆有深刻用意。
某个下雪的黄昏,本丸里的小路上亮起一团团的朦胧的光,清冷却温柔地在每个夜里亮起。
某一天,青栀子的家人来到本丸做客,审神者一反常态地热情迎接,那一天她把他们叫出来,浩瀚的灵力席卷过本丸,将本丸彻底改换成了新的面貌——除了那扇审神者也无能为力的大门,那之后审神者经常望向门的方向。
那一年新年,审神者送给了他们每人一个小小的平安扣。她像往常一样不多停留,往天守阁走去,他们想要叫住她,喉咙却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闷闷的,很难受。
那天下了大雪,漫天的雪花飘下来,看不到来的方向。
“如果审神者能多下来陪我们就好了。”乱藤四郎在堆雪人的间隙轻笑着说道。
天守阁的结界牢不可破,他们看不到窗户,也不知道审神者是不是在平静地看着他们,看着她的刀剑。
邀请审神者一起玩的话,她会是什么表情呢。
时光过得飞快,在淡淡的迷惘里看花看云都带上了若有若无的思绪。
审神者在某一天,睡在了长廊里。她被早晨的寒气冻得指尖泛红,手里的热茶已经凉透了,倾斜着要洒不洒。他们一波一波地轻轻围上来,审神者很少露面,很少露出卸下威严防备的样子。她的身体似乎不太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可能是最近几天都熬到很晚,整个人都很疲惫。
没有人说话,动作放轻,坐在距离审神者不远不近的地方,从以前到现在,他们都很少亲近审神者。
审神者歪了一下,手里的茶杯要掉下来,有刀剑敏捷地轻轻将其拿走,专注地看着她。
一直到最后一人离开,也没有人叫醒审神者,有几只手探出去一半,停在了半空。
如果,他们是说如果,如果最开始他们就是她的刀剑,会不会更好。
如果,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可不可以弥补之前的缺憾。
那天晚上,他们在风雪里亮起灯,等待着传送阵的方向亮起金光,审神者打开了天守阁的灯,小小的一片灯光在雪夜显得尤其渺小,却固执地每晚亮到深夜。
那之后,审神者与他们接触更少了,原本喜欢散步的长廊也去的少了,但各种安排做的滴水不漏。审神者就像天上经常飘过来的那片云,捉摸不定,他们不敢轻易出手,怕把云搅散,再也找不到。
他们第一次由审神者带着参加演练。演练场对面的审神者和刀剑欢声笑语,审神者坐在座位上神情淡淡,沉着地指挥作战,似乎并不为凝滞的气氛影响。演练获胜后,他们不禁欢呼起来,因为之前演练的机会寥寥可数,审神者依旧坐在座位上,应当是欣慰且自豪地笑了。
每个人都很开心,其他未上场的刀剑也激动万分,引得对手本丸疑惑地侧目。
本丸获得了第一块写有“誉”的纪念章,审神者收下来,明明是普通的动作,他们的心脏恍惚间激动到似被攥紧。
天上的云依然飘来飘去,阳光仿佛越来越亮,从他们的身体穿过,穿过这座本丸。
审神者拿着本子在开会,严肃地一个一个点名。
“一定要越来越好才行。”
也许前半生受命运捉弄,但之后遇到你,就是这一生最好的运气。
他们陪在审神者身边,过了很久,经历过许多战斗,遇到过许多人,甚至陪她去往现世,游乐园,海边,萤火虫很多的山上都去过,却仿佛怎么都无法真正走近她。
审神者有许多朋友,朋友中也有审神者,有正常的阳光向上的本丸,审神者有时候会去做客,带回来他们之前不会拥有的属于正常的“自己”的礼物。
也许他们也可以送审神者礼物,于是所有人把灵力提纯出一点,模仿审神者做了许久,做出了一枚五色晶莹的玉环,然后由鹤丸穿上绳子编好,放到审神者的桌子上。
想要慢慢变好,如果可以做到,那也许可以一直陪在审神者身边吧。
那誓言距离现在过了很短时间——也可能是很久,时间是多久,是长是短他们也搞不明白了,审神者在身边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现在却显得出奇漫长。
想回忆最近一次看到审神者时的样子,却怎么也想不去来了。那时候天守阁的门开着,审神者拿着公文交待他们按她说的做些什么,当时审神者的表情是喜是怒,他们什么都记不清了。
审神者消失在本丸,再没有出现过。
他们找了很久,最后带着政府的执法人员停在了本丸唯一未被拆除的大门。没有一丝审神者的气息留下来,巍峨的大门伫立在本丸门口,送走最后一名调查人员。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天空没有一朵云,太阳光亮亮的,照在身上无端生了寒意。他们一直在本丸里寻找,找不到一点审神者存在过的影子,天守阁的灯再没亮起过。
再没人来接手这座本丸了,就这样一点点的,他们被所有人遗忘,一直在寻找着。
一天,两天,三天
春天,夏天,秋天,冬天。
一年,两年,三年青栀子在的时候,他们经历了漫长的五年,审神者走后,许多个五年过去,更加漫长的时间里他们依然在寻找。
如果好运再眷顾他们一次就好了,如果可以找到审神者就好了。
找啊找,不知道第多少年,他们实在找不到了,在某个下雪的一天聚集在本丸的大门下。
他们抬头注视着华美高耸的大门,就像以前审神者那样注视着。
一片寂静。
“已经找不到了,所以什么都无所谓,这次找不到的话,就算折断也无所谓啦。”
有刀剑这样说着,然后第一个上前挥刀砍向了大门,巨大的灵力波动在瞬间折断了刀身,他的身形随刀折断,逐渐溃散,被吸收进了大门里。
没有犹豫的,第二个,第三个,在被遗忘的某个本丸里,不停有灵力汇集到一个地方,凄厉的嗡鸣声中刀剑一振振被折断,碎裂的残片在地上堆积,形成一堆寂寞的遗骸。
一,二,三到只剩最后一振刀的时候,三日月拔出了自己的刀身,突然,大门开始颤抖,再也无法承受过多力量的汇入,颤抖越来越明显,最后控制不住地倒塌。
三日月宗近一步步走进灰尘飞扬的中心,尘埃中有什么在闪闪发光,他走近了弯下腰捡出什么东西,他拂去了其上的灰尘,露出了它本来的颜色。
一枚光秃秃的晶莹的玉环。
…
…
…
——“主人,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一开始就是你的刀剑,那该有多好。”
如果能早些遇见,那该有多好。
这座本丸里曾经有两任审神者,一位是青栀子,一位是审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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