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六章：春光满枝鸟啼鸣（三）

战疫魔、攻贫魔、反盗版、支持正版阅读。

　　宁西火车站附近的物流大院里，淼淼和巴哈提开始了他俩出苦力的打工生活。

　　四月上中旬正是宁西地区各族农民种植玉米的最佳时节，种植玉米前要先给土地施底肥，然后再犁地、耙地、播种。

　　给土地施底肥时主要用二胺和尿素，资金雄厚的李老板今年接的生意，都是需求量大的种植大户。

　　由于疫情影响，外地前来宁西市打工的人员与往年相比，人数少了三分之一。

　　打工人数的缺少，就没有人愿意干装卸农资这种又脏又累又重的活了。

　　为解决装卸工不够用的难题，李老板跟购买农资的种植大户协商，卸货就不像以往那样人工卸货了，启动大货车自动卸货功能。

　　这样下来，淼淼和巴哈提只在大库房装货即可，装车费跟装卸费一样，虽然少干一个环节，但每吨依然是20元，无疑之中变相得抬高了工资。

　　巴哈提说的没错，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淼淼和巴哈提干劲十足，每天要装农资进200吨。

　　种植大户为了抢墒种玉米，加班加点干活，这样以来，有时半夜三更，淼淼和巴哈提还要加班装一车农资。

　　一天下来，平均都要往车上装农资近300吨，甚至更多，幸亏白天有李老板的长工一起来干。

　　只有到了晚上，装农资的活是淼淼和巴哈提俩人干，晚上加班的工钱要比白天多出一些。

　　淼淼知道，种植玉米也就这一个星期时间，农民在这几天抢时间播种，过了这个季节，化肥需求量就少了。

　　到了淡季，每天挣得工资最多也就七八百元，他不愿放弃在装农资的旺季时少挣钱的机会，趁着年轻，能多吃些苦都行。

　　装车是一件极其苦累的差事，尤其是装大量的农资，上百吨的货，每天下来，他跟巴哈提都累得迈不动腿，有时累得双腿打颤。

　　有一天黑夜，巴哈提累得实在干不动了，他瘫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带着哭腔说：“淼淼，累得我都想哭。”

　　黑魆魆的夜晚，白炽灯把诺大的仓库照射得亮如白昼，堆如高山的农资旁，一辆大货车，两个疲惫不堪的年轻身影，显得那样孤独、渺小而苍凉。

　　大口喘气的淼淼，上身的长袖T恤早已湿漉漉的，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紧紧粘贴在身上，健硕的体型和肌肉的线条暴露无疑。

　　头上的汗珠直往下滚落，汗珠顺着流进淼淼的眼里，咸咸的汗液蛰的他，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摘掉手套，用干净的手掌擦拭着眼睛的汗水，眯着眼看着巴哈提一脸的湿漉，不知道是巴哈提的汗水，还是流下的泪水。

　　淼淼咬紧牙关，暗自加把劲对泄了气的巴哈提说道：“再坚持两天哈，为了一万五千元，咱俩再加把劲哈，你不是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嘛？咱俩要当好这个勇夫，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一样，收不回来了。咬咬牙、加把劲，再过几天，到了淡季，你就是想装这么多的化肥，都是做梦。”

　　巴哈提一听1.5万元的数字，咬咬牙爬起来，佝偻着腰身继续干。

　　淼淼在这次装农资时，发现一个人内在的力量和韧劲是无穷的，就好比从水里捞出的海绵，海绵里的水挤一挤还是能挤出来的。

　　装农资这件苦差事，经营户李老板是最懂得里面的苦涩和艰辛的，他给淼淼和巴哈提的伙食安排的很好。

　　依旧是那家清真餐厅，早饭是馒头、奶茶和两个小菜，午饭是拉条子或家常面，晚饭是清炖羊肉、辣子炒鸡或水饺。

　　李老板已经安排餐厅老板，只有一个条件，让淼淼和巴哈提放开肚量吃，一定要管够管饱。

　　因疫情影响，宁西市从事脏累苦的出苦力的行业里，出现了“用工荒”的倾向。

　　缺少装卸工的李老板从内心还是很感谢淼淼和巴哈提的，往年的旺季，每天至少10个装卸工忙碌。

　　受疫情影响，今年开春以来，除了自己固定的那3名长期装卸工外，临时打工的，也只有淼淼和巴哈提了。

　　装卸的农资数量是一定的，但是装卸人员少了一半，自己的3名装卸工是按月发工资的，每天3人保证完成装卸保底工资数量的200吨就行了。

　　在这种情况下，月工资肯定激发不了他们劳动积极性，他们三人每天装完200吨后，多一点都不干，也不愿帮着搭把手。

　　剩下的农资几乎是淼淼和巴哈提装的，尤其是晚上加班装的农资，那3名装卸工是一袋子都没干。

　　即使你李老板着急的上火了，这三个装卸工依然在呼呼大睡，干得年数久了，三人成了老油条了，除非加钱涨工资，否则与他们毫无关系。

　　关键是他们要求涨工资的数量比淼淼和巴哈提的工资要多些，李老板不愿惯他们这些毛病，对于现在的这些情况，李老板自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每天装完农资，身上臭烘烘的，浑身的汗味刺鼻熏人，但是俩个年轻人宁可死狗般躺在床上休息，也不愿冲下热水澡，他们实在是太累了。

　　一向注意个人卫生的淼淼，在这次干苦力过程中，基本上啥也不讲究了，在这次超乎正常体能的苦力活中，淼淼发现，原来，苦难会改变一个人身上好多东西和习惯。

　　在苦难中，以前不能将就的生活习惯都可以将就了，以前无法忍受的东西都可以忍受下来，苦难真的是生活中的老师，让你学会了很多、懂得了很多，也悟出了很多。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淼淼把这次出苦力打工当成磨炼他意志和心智的一次机会。

　　每当看到巴哈提想放弃、准备打退堂鼓时，他把自己对这次透支身体咬牙坚持的想法坦然告诉巴哈提。

　　在劝说巴哈提继续坚持下去的同时，他又何尝不是在劝导自己坚持下来。

　　淼淼试图用这次挑战极限的劳动，当成磨炼自己、锻炼自己的一次人生体验。

　　他深信爸爸的教导，越是磨难越锻炼人，越是苦难越能锤炼意志。

　　淼淼用激励的话语鼓舞巴哈提的勇气、传递坚韧不拔的力量，从而来融化身体的疲倦，消除妥协放弃的想法。

　　年轻的哈萨克小伙巴哈提非常赞同淼淼的说法，每当疲倦劳顿，累得汗水和泪水同时落下的那刻，俩个年轻人相视一笑，在对方的笑脸中得到鼓励，加油干、不跌倒、不放弃。

　　石以砥焉，化钝为利，把苦难当成磨炼自己的磨刀石，还有诱人的人民币在前面召唤，他们以苦为乐，劲头十足。

　　李老板喜欢跟淼淼相处，他发现有教养的心灵，无论在任何困境都能发光。

　　犹如淼淼即使浑身散发着浓浓的汗臭味，可在这些装卸工中也熠熠发光，为人处世格局很大。

　　这次8天的打工经历，真的磨炼了这两位20出头小伙子的心智。

　　俩人朝夕相处的近50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俩个脾气相投、三观很正的年轻人结下了深厚的友情。

　　这段难忘的经历，让淼淼和巴哈提这两个不同民族的同龄人之间的友情更加弥足珍贵。

　　俩人的道义之交一直延续到彼此白发苍苍，真是“且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

　　因瞒着家人到农资店打工装车，超负荷的劳动、疲惫不堪的身体、臭烘烘的体味，再加上，晚上随时都可能装车，淼淼这段日子都没有回家，仅仅跟家人电话联系问候一下。

　　他和巴哈提一直在李老板那间泵板房仓库里的大通铺居住，同住的那三个装车工每晚睡熟后鼾声如雷、此起彼伏。

　　一向睡眠很轻的淼淼，竟然也能倒在床上挨着枕头就睡，他实在太疲倦了。

　　几日没回家，淼淼在电话里推脱工作繁忙，过段时间再过来，荣昌从通话中敏锐得觉察出淼淼言语中的异常。

　　他感觉淼淼似乎瞒着什么，为了自家千里之外的女儿，也确实是出于真切关心淼淼，他想方设法找到了淼淼。

　　这个周末，他开着私家车，穿一身便服，来到火车站装卸物流的站台边。

　　远远看着淼淼和三四个壮实男子，正把火车车皮里的袋袋化肥，一袋袋人工扛着装在一辆大吨位的货车上。

　　淼淼弯腰低着头把一袋化肥放在脖颈后，用脖颈和颈椎上的力量撑着化肥，双手分别抓着化肥袋的两头。

　　他迈着大步踩着一块铁板临时搭建的独木桥，走到大货车上，脑袋一低，化肥借着双手的力量从他脑后滑下，稳稳落到成堆的化肥袋上。

　　淼淼用衣袖擦拭脸上的汗水，然后麻利得将化肥袋码齐，又返回货车的车皮上，继续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当能装载上百吨的大货车，装载了满满的农资慢慢驶出站台。

　　荣昌以为淼淼今天的任务应该告一段落了，六七个人装载这么多的农资，已经相当劳累了。

　　可是，令荣昌意想不到的是仅仅也就是过了两分钟左右，又一辆拉货的大货车停在站台旁。

　　这时，一位胖墩墩、个头不高的中年男子，从大车的驾驶室跳下来，他双手提着两大袋东西来到站台。

　　对着躺在货车车皮农资上的淼淼等人，用浓重的河南口音喊道：“吃饭了，小张、淼淼、巴哈提，别躺了，中不中呀？快吃午饭了，大家都累坏了，我给你们买的烤包子，趁热吃哩。”

　　淼淼等人走到太阳底下，只见淼淼扯下口罩，擦拭着脸上的汗水，从食品袋中取出一瓶矿泉水冲洗双手的污渍。

　　随即，淼淼拿着一个烤包子大口吃了起来，喝着一瓶绿茶，几口就吞咽了手中的食物。

　　看来，淼淼是饿坏了，拿着烤包子狼吞虎咽，身旁的壮汉子跟他一样都没了吃相。

　　李老板怜惜得望着淼淼，商量道：“淼淼，咱晚上吃大盘鸡中不中？”

　　淼淼嘴里含着食物，点着头答应，“中，太中了。”

　　旁边的汉子跟李老板开着玩笑：“李老板，一定是公鸡啊，跟淼淼和巴哈提一样的小公鸡啊，老母鸡肉俺们可不吃。”

　　李老板笑着答应：“中、中、中，今晚的大盘鸡肯定比淼淼和巴哈提还要嫩哩。”

　　淼淼也没生气，好像没听倒同伙的人在跟他开着玩笑，他从李老板那里又拿一瓶绿茶，仰着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

　　他抬头看看头顶的日头，又瞄了眼停着的空车，喊道：“哥几个，咱们赶紧装车吧，早干完早休息哈。”

　　旁边一位矮墩汉子不情愿得朝淼淼吼道：“干嘛这么着急啥，就不能再休息会啊。”

　　“越休息越没劲，休息到最后，大家都没劲儿，不如趁着现在还有点劲儿，咱咬着牙装完这车吧，晚上不是还要吃大盘鸡嘛。”淼淼给大家鼓劲加油。

　　旁边的壮汉听了后，都从地上爬起来，又开始装车，淼淼又重复着刚才装车的动作，如同一个毫无知觉的机械，额头上的汗水浸湿了他的头发，乌发软塌塌贴在头上。

　　荣昌站在隐秘处观察了许久许久，心潮澎湃，直到双眼被泪水浸湿，他才慢慢转身，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去。

　　晚上，荣昌靠在床头，吸着香烟，默默无语，他哪里是抽烟，分明是被烟熏着。

　　荣昌陷入了沉思，他工作周围几乎都是年轻军人，对当今年轻人的秉性，他可以说是相当熟悉和了解的。

　　他知道当前的年轻人有“三不缺”和“三缺”，一是不缺学历缺阅历，年轻人缺少在艰苦环境摸爬滚打的阅历。

　　二是不缺干劲缺韧劲，年轻人激情来得快、去的也快，一旦遇到困难、挫折、矛盾、不公、困境时，就会自怨自艾、甚至自暴自弃，心理承受力和抗压力都很脆弱。

　　三是不缺活力缺定力，年轻人朝气蓬勃、奋勇争先、动力十足，洋溢着青春的气息，但是往往容易分心走神，内心的坚强和笃定还不够，容易被干扰、受影响、遭裹挟，有时挡不住诱惑、耐不住寂寞、守不住清贫、经受不住各种风险、危险的挑战和考验。

　　这些是大部分年轻人的通病，也正是他一直担忧淼淼会出现类似的现象。

　　但是经过今天的观察，这小子逐渐学会了淡定、从容、忍耐、忍让和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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