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阳光酒吧
日记本在路淮手上摊开，纸质粗糙，边缘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味。
之前的日记残片是从这本日记本中撕下来的，中间密密麻麻记载着许多其他内容。
大多数是没有营养的吃吃喝喝，偶尔抱怨几句客人和同事之间的关系，在某一天开始后突然有了变化。
就是“新同事”来的那日。
路淮垂眸，背脊懒懒地靠在柜子上，翻动页面。
【？年7月15日】
【我开始确信，她的确是疯了。下午又来找我，抓着我不停说一些根本听不懂的话，喊来其他员工帮忙依然怎么拦都拦不住。】
【？年7月16日】
【她的东西不见了，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在那么好的酒吧上班，为什么就不懂得多珍惜一点！】
后面是好几页的空白。
路淮迅速往后翻，忽然看到陡然增大，足足占据了整个页面，几乎完全印在视网膜上的粗字：
【疯子能不能去死？】
【？年7月17日】
【能不能去死能不能去死能不能去死能不能去死】
密密麻麻的一行字，覆盖了整整几页纸。
几页纸反复把同样五个字书写许多遍，人的笔迹总会不自觉地凌乱，但这篇日记上没有。
路淮翻过了好几页，字迹居然一如既往地工整，密密麻麻的去死排列在纸张上，刺激着眼球，让人背脊发寒。
日记本几乎翻到了末尾，路淮指尖轻动，一页纸片轻巧地翻了过来。
【？年7月19日】
【她死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她死了。
只有一个结果，具体怎么死的，死在了哪儿，没有任何提及。
日记放了已经有些年头，装订老旧，一片纸页飘落，路淮下意识地弯腰捡起。
截然不同的全新纸张上，只有简短一行。
娟秀，干净，用红笔书写的字。
【找到你了。】
系统提示在耳畔欢快地闹了起来，一行加粗的字符在路淮视网膜上浮动。
【玩家路淮闯入私人领域，已经在可怜的小npc心脏上浇了一层又一层的油。npc处于极端愤怒状态。】
【系统提示：狩猎开始。请竭尽全力，不要命地逃跑吧！】
歌谣的哼唱声悄然响起。
是在已经听过好几遍的童谣调子，里面多了词，尾调依然诡异地上扬，像是哭诉的丧音。
“红花黄花绿草地，风弯下腰，梳起女孩的长发……”
路淮回过头，果不其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女鬼！
看到路淮的一瞬，女鬼遮住脸的长发无风自动，苍白干瘦的手腕青筋暴起，尖锐的手指骤然紧握成拳。
系统提示音这次没说错，她的心情的确不算快乐。
她嘶叫一声，吊在胸前的脖子拧动，扭成一个诡异的弧度，就要朝路淮扑来。
这次，路淮没有犹豫。
他转过身，拔腿就跑。
也许是因为女鬼的到来，墙壁上依然布满涂鸦，但道路不再是之前鬼打墙的小巷。
路淮绕出员工休息室的通道，熟练地往目标方向跑着，眼睛不断地扫视周围，好在密密麻麻的涂鸦群中分出他要走的方向。
女鬼的步子越来越近，路淮在一个岔道口边停下脚步。
两边都能走，右手边的显得更暗些，阴影仿佛一口吞下了尽头的所有道路。
路淮眉头微微皱起，漂亮的眸底透着一股子不耐烦。
他向来不是耐心的性格。
“我果然讨厌动脑，更讨厌认路……”路淮细碎地念着，远远“喂”了一声。
路淮伸出手，指尖指向黝黑的走道。
女鬼头发舞动，她似是觉得猎物已经无路可走，就那么笔直地站在了不远处，优雅而沉静。
路淮回头看着摇晃着脑袋靠近的女人身影，忽然问：“你自己看看，你要找的东西是不是就在这里面？”
牧游移过视线的时候，楚阳焱已经快要哭了。
浑身是血和尘土，一身狼狈的年轻人眼眶通红，眼底填满了懊悔和愧疚，手臂颤抖着，始终不敢抬头看他。
牧游甚至在他瞳孔深处读出了一分惊恐。
像是旧事重现一样的惊恐。
墙内什么情况楚阳焱再清楚不过，刚才已经是千钧一发，如果再晚一步出来情况都很难预料。
但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已经没有第一次看到路淮进入幻境时那么慌张。
路淮是队友。
不仅是系统承认，更是楚阳焱心中可以信任的队友。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拖后腿。
牧游垂下眼，唇角很不悦地向下压着，随手拿起了楚阳焱一直带着的鞋包，在里面迅速翻动。
为了方便携带，楚阳焱只带了每双鞋的一只，此刻一只只鞋子被不断丢了出来，牧游脸色也变得越发森冷。
楚阳焱吸了吸鼻子，忍不住问：“你干什么？”
“错了。”牧游压低了声音，各种可能在他的大脑里迅速闪过。
有什么东西，从一开始就错了。
找到念念的舞鞋……
同事非常生气……
进入幻境前休息室掉下的针……
心爱的布偶猴子……
一幕幕在大脑里浮现，逐渐清晰。
“什么？”楚阳焱没明白。
牧游打开楚阳焱带了一路的包裹，里面的鞋子全都散落下来，都是大小不一的各式高跟鞋，鞋跟位置有明显磨损，很多处都显然不是寻常走路留下的磨痕。
高跟鞋的确是酒吧里常见的舞鞋。
酒吧要求气氛热烈，向来不是传统舞蹈表演的地方，但要穿着高跟鞋跳舞对人脚的损伤极大，腿部力量要求也很高。
但女鬼的腿，未免也太过纤细干净了些。
方才在员工休息室附近牧游就看到了女鬼猩红的脚印，上面血痕残留，留下的脚印却格外寻常健康，不说跳舞，似乎连穿高跟鞋的次数都很少。
女鬼根本就不是酒吧的舞者！
“我们被任务误导了，如果这样找下去，永远都没办法完成任务。”牧游语速极快：“我们要找的根本就不是那女鬼的鞋子，准确来说，所谓的念念、舞鞋就从来没有存在过，一切都是游戏本身布置的陷阱。”
楚阳焱瞪大了眼，这次是真心实意地惊呼出声：“什么？？”
牧游沉默片刻，打开了背包。
报纸q版图标正乖乖地躺在他的背包栏里。
牧游在仓库里并非一无所获，时间紧迫，他还没来得及共享就被迫拉进追逐战。
【物品名】：xx晚报（标题被涂黑）
【物品类别】：任务线索
【备注】：一张没什么特别之处的报纸。头条记载了一道关于的奇闻异事，据传，本报记者目击到一具很可爱的女性骸骨在空中摇晃，已经去世多时。可是，酒吧前些日子都还在照常营业，怎么可能有尸体却没人发现呢？一定是谣言！
【任务更新信息】：获取该线索时，支线任务【血腥往事】刷新，完成度15。
这也是牧游说更衣室是“死地”的原因。
死亡的地方往往残留着极大怨气，是所有怪物愤懑的起点，因此格外危险。
但同样，也是玩家唯一的生路。
这些地点往往会有一件或多件物品吸收了它们的怨气，对于一些小怪物来说，只要将附着了怨气的东西破坏，就能把它们击杀。
尽管女鬼强大不少，破坏物品远不到至死的地步，但同样可以短时间打乱她的空间，就能从这处不该存在的小世界里逃出去。
牧游在大脑里迅速思考，所有线索隐隐形成了一条线，指向一个终点。
这根线似乎还是缺少了什么，但他已经没有空闲去细想。
时间紧迫。
无论如何，都必须要赌了。
“还有最后的机会。”牧游一段话掷地有声：“路淮只是被带走了，那女鬼对他似乎有什么别的情绪，不会那么容易死。如果能够在怪物下手前通关，就能将他一起带出关卡。”
楚阳焱好不容易才消化完牧游的话。
他还是有些不明白，愣愣地抬头：“那要是他直接被……”
话说到一半，楚阳焱忽然注看到牧游低垂的眼睫，和下方冷漠的双眼。
那双眼睛深邃漆黑，眸底似乎含着无尽的冷意，和方才安静沉默的牧游几乎判若两人。
“五分钟。”牧游一字一顿地，像是给自己立下誓言：“五分钟内，通关支线。”
路淮不会死。
牧游说得很认真，是楚阳焱从未见过的认真。
让他也不由跟着相信起来。
楚阳焱张了张嘴，只低下头，毅然拿起了表面已经凹凸不平，看上去随时可能断裂的铁管。
支线任务走到了最终阶段，女鬼状态极其危险，一旦出现随时可能对玩家造成致命打击，他们必须提起全部精神。
楚阳焱紧紧握住手中唯一的武器，长长吐气，唇边的气息变成一抹白雾，飘散在阴冷潮湿的酒吧里。
远处，孩童的嬉笑声躲藏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另外一边。
巷道黝黑，涂鸦小人躲在墙角边，线条勾勒的身体不断颤栗，完全不敢接近。
女鬼站在走道尽头，嘴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叫，脑袋却直勾勾地冲着路淮所指的方向，半晌没有挪动。
路淮垂下眸，看着女鬼垂落肚脐的脑袋，和留着尖锐长爪的手。
女鬼是吊死的。
他在更衣间里看到钢筋的一刻，就意识到了这点。
除此之外，女鬼很可能不是一个舞者。
路淮也是学过那么一丁点跳舞的人，虽说因为划水摸鱼一直不太精。
真正的舞者即便吃得再胖，腿部也会有肌肉，而眼前这女鬼一个不沾。
在加上幻境里听到的音乐声，和女鬼反复哼唱，变了调依然气息平稳的童谣……
“你是唱歌的吧？”路淮随口问着，脚步没停，继续向前走。
女鬼手指一僵，整片背脊都防备性地崩起，混乱的大脑似乎已经听不懂路淮的话，只是警戒性地看着路淮朝向的黑雾。
她在恐惧着那团东西，或者说那团东西后面的未知。
路淮就当做她默认了。
“你很喜欢绣东西，但你的休息间里却没有一个你自己手作的物品，当然也可能是被销毁了。”
路淮说着，看着尾随他身边的最后一只涂鸦小人尖叫着跑开：“但我更宁愿相信，是你绣出来的东西并没有留给自己，而是送给了其他人。”
路淮吹了口边缘的尘土，轻声道：“你有小孩，对吧？”
女鬼簇地抬起头。
森森黑发下，她猩红的眼睛从肚脐里透出发缝，就那么死死盯着路淮，像是一头护崽的母狮。
路淮勾起唇，很轻地笑了笑。
这只boss……总算有点反应了。
【……她深夜一个人蹲在更衣间里面，和自己聊天，一边抱玩偶还一边掐玩偶。】
在某种意义上，玩偶就已经成为她心目中孩子的寄托。
她的孩子死了，女人疯了。
路淮眯起眼，把浮上心头的猜测咽下。
女人的孩子，多半是被谁摔死了，而且是当着她面杀的。
至于一些丢失或者中途遗落的东西，就掉在了通往房间的走道附近。
也就成为了女鬼最后的执念。
路淮只笑，友善地眯起眼：“你不是很想要吗，舞鞋，念念的。”
“念念……”女鬼低着头，来回地念着，忽地甩动脑袋，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
“念念！！”
女鬼像是突然发了狂，猛地朝路淮扑来，路淮好整以暇地往走道深处后退一步，表情轻松。
明明只是一条十米左右的走道，光线却陡然变暗，似乎有张无形的巨口将光芒一点点吞噬。
女鬼犹豫着，站在光线外许久，竟是没敢踏进去，支线任务的大boss就那么轻而易举地被一道光影隔开。
路淮眼底笑意更深，目光毫不避让地直视黑暗。
这个东西，女鬼自己都十分想要。
酒吧那么大，她一个人在这里空耗那么久时间却迟迟没有找到，鞋子放在寻常玩家能找到的地方未免不太现实。
那就只剩下了……
连女鬼自己都不敢踏足的地方。
【系统提示：警告，玩家（路淮）已经进入危险区，请勿继续深入！】
【系统提示：警告，玩家（路淮）已经进入危险区，请勿继续深入！】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吵成一片，路淮很小地“啧”了声，堵住耳朵。
“我有点逆反心理，你再吵，说不定我就用跑的了。”
系统：“……”
系统音安静了瞬间，在路淮彻底融入黑暗时，又再度响起。
【系统提示：玩家（路淮）已进入危险区。】
【系统权限外，游戏守则即将失效，请玩家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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