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2 御敌以存亡
此刻的五军都督府公堂内,是寂静一片,一众武将都是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台上。
于谦肃立台上,望着下面雁行而立的各级将官,缓缓开口说到。
“自太上皇圣驾被瓦剌劫留,至今已近两月。凡我大明臣民,无不痛心疾首、咬牙切齿于瓦剌之猖獗。”
“然而天幸新君已立,东宫有主,社稷得以幸存,宗嗣得以延续。”
“蒙祖宗眷顾,我大明之国祚得以于狂风巨浪中不倒。”
“国之大事,唯祀与戎。于谦自领兵部以来,未尝不叹息痛恨,只求御敌以存亡。”
“今胡酋也先贼心不死,妄称送帝回京,挟上皇叩关而入,乃至兵临京师城下。”
于谦突然停了下来,他的眼神在一众武将的身上缓缓扫过。
众武将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他们也知道于谦接下来说的,才算是进入主题。
“瓦剌危言以送太上皇归国为由,实乃窥视我大明神器!”
“此正危急存亡之秋,亦是诸位建功立业之际。唯有血战到底、卫我家邦,方不负战死土木堡的数十万冤魂!”
堂下武官听得于谦此言,无一不是血气上涌,油然生出斗志。
朱祁锐这个时候也站了起来。
“京师乃是天下根本,京师若不守,则空有万里山河。普天之下,军民亦毫无斗志。”
“也先号称送驾,然则包藏祸心神人共知!”
“如今九城之下,已有三战。在座诸位都是能征惯战的之将,有何战守之策,不妨畅所欲言。”
朱祁锐说话很是巧妙,他先是向着众将说明瓦剌送太上皇一事不可信。
然后通过征求武将们的建议,推动战争发展,让议和之事不能成。
如何能够守住京师,其实也是在座的武将们所日夜关心的,他们人人多半在心里都有自己的想法。
只是在这样严肃的场合下直抒己见,若是一言不慎,则难免会成为众人取笑的对象。
因此一时间无一人开口,都不愿做那出头之鸟。
朱祁锐眼见无人开口,眼睛一扫之下,便看到立在一边的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王通。
王通此人,原封成山侯。
宣宗年间曾南征交阯,因兵败绩后下狱论死。
直到朱祁钰登基过后,才免除王通的死罪,并且对他加以重新启用。
得脱牢狱之后,王通也曾四处感恩戴德,发誓要报效朝廷,以死战谢新君之德。
因此,朱祁锐对王通颇有印象。
朱祁锐见到此刻既然无人发话,便一点王通道:“王都督,你看呢?”
王通仍旧沉浸在重获新生的喜悦之中,全然没有料到朱祁锐会点到自己的名字。
王通一时张口结舌,面红耳赤,半响才结结巴巴的回答到。
“末将以为,可以在京师城墙之外修一道壕沟,或可阻拦瓦刺铁骑……”
王通的话该未说完,就引来一众武将的哄然大笑。
朱祁锐见状又羞又怒,忍不住对王通骂到。
“王都督,你这是什么主意?”
“当初便不该把你放出来,再让你多吃几年牢饭,长长记性!”
王通顿时惊恐,说话近乎失声。
“殿下,可别啊!”
“王通我,可是再不愿进去了!”
“王通无才是真,愿意办法朝廷和新君也是真。反正朝廷让我怎么做,王通绝无异议。”
“哪怕是让我死战,我也绝不皱眉头!”
王通草包一样的表现,惹来武将们又复大笑。
虽然于国事无补,可是经此这么一番笑闹,殿内气氛已活跃了不少。
武将之首的石亨,已经是打好了腹稿,他待武将们稍静,便上前对着朱祁锐、于谦一拱手。
“末将以为,京师乃是天下根本,城高池阔之下实为易易守难攻之势。”
“也先挟土木堡之大胜余威而来,其军必然是骄矜跋扈。”
“我军军容虽然整齐,然则到底是新近成军,军士疏于战阵。”
“我军若是与瓦剌正面接触,无疑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也先携大军远道而来,孤军深入京畿之地,必然不能久战。”
“末将以为,当用一个“拖”字,待瓦剌师老,他们一旦后勤不继,则自然会选择退出关外!”
“等到瓦剌败退之际,那时我军再乘胜从其后追击掩杀。”
“如此则是以逸待劳,攻其不备。”
石亨所言,正是绝大多数武将们心中所想。
也先带着瓦剌大军来势汹汹,而这京师作为国都又是万不能有失的。
要想谋求一条万全之策,便只有深沟高垒、坚壁清野不出。
瓦剌骑兵不善于攻城,短时期内他们必然无法攻克京城。
等到明军各地勤王军赶到,敌我形式就会发生变化。
也先不过十万之众,面对明军举国之师不下百万,还不是会被包了饺子?
因此石亨说完,许多军官眼中都流露出赞同之意。
于谦脸上的神色依旧沉稳,众人也都看不出他有什么喜恶之色。
于谦只是淡淡问到:“诸位可还有不同的建议么?”
见到诸将无人作声,于谦又转头问向一旁的朱祁锐和兴安。
“邺王殿下、兴安公公,你们可有什么高谈阔论?”
朱祁锐斟酌一下后,说道:“大都督方才所说之言,乃是老成谋国。孤也认为,此乃不拔之计。”
“不过孤有一问,还请诸公一起参详。”
“瓦剌敌寇围困京师,则北直隶百姓将会遭受兵灾。瓦剌攻不进京师,就只能靠剽掠京畿各地以充军粮。”
“若是战事日久,则对京师腹地的损害便是越大。”
“诸公乃是武将,身负保护江山社稷之责,又岂能坐视瓦剌祸害百姓?”
朱祁锐此言一出,堂内都是一时默然。
瓦剌人此来,兵贵神速之下本身携带粮草就不多,他们只能依靠以战养战。
要是攻防之战拖得越久,则大明北方就会被瓦剌大军祸害得越惨。
兵过如梳这个道理,众将都是懂的。
朱祁锐又说到:“孤认为,京师攻防一战,大军不能只想着怎么拒敌于城外,还应该想着怎么尽可能杀伤贼寇。”
“只有把贼寇打疼了,打怕了,他们才会忌惮我军之威,而不敢久在我国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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