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9 临敌,当有七不为
朱祁钰听了陈循的问话后,原本俊秀的双目微微下垂,脸上露出几分冷峻神色。
“书信中,太上皇言瓦剌护送圣驾回京,实在是劳苦功高。”
“太上皇命朕,需对瓦剌行赏赐之举。”
“金银各十车,粮米百万石,绫罗绸缎十万匹,妇女千人……”
随着朱祁钰的话音出口,殿中群臣都是惊讶得合不上嘴。
按照瓦剌人的说法,无异于送钱送粮送女人!
老臣王直气愤的上前,只见他的须发都在颤抖。
“之前太上皇车驾被留瓦剌之初,太后与皇后收刮宫中金银以赠瓦剌。”
“然而瓦剌可有感恩戴德之心?他们有的只是贪得无厌!”
“如此行径,当是我大明的奇耻大辱!”
“瓦剌人这还没有打进京师,就在那里做黄粱美梦!”
陈循也是被气得七窍生烟的站了出来。
“贼子也先,素来谲诈。他今日处处以送驾为名,却是行攻城略地之事、敲诈勒索之实!”
“难道他认为只要他兵临京师城下,就可以逼迫我大明学大宋一样,来一个澶渊之盟,来一个城下之盟?”
眼见群臣愤怒,朱祁锐也站了出来。
“孤和皇兄虽然认定书信乃是太上皇御笔亲书,可是也认为书信内容不是太上皇本意。”
“数月前瓦剌入寇,太上皇闻边关预警后立刻点齐大军,出皇城而御驾亲征。”
“后来虽然有权阉王振欺上瞒下、祸国殃民,导致大军于土木堡败绩。”
“然而太上皇对待瓦剌之强硬,也是天下有目共睹的。”
“以太上皇血性,断不会做出如此对瓦剌贼寇言听计从之事来!”
朱祁锐的话,可谓是杀人诛心。
太上皇朱祁镇为了活命,连叫门之事都可以做得出来,他还有什么礼义廉耻可言?
朱祁锐说被俘后的朱祁镇以强硬对待瓦剌,群臣又有哪一个相信?
不过朱祁镇毕竟做了十多年的皇帝,这殿中群臣也大多是他在位之时所提拔起来的。
说朱祁镇贪生怕死,就是打大明朝廷的脸面。
而君王之过,也非是做臣子的可以枉自议论的。
今日能够出席这次朝会的,都是位在重臣之列,都是天下精英之士。
群臣都知道,皇帝乃是一国的精神图腾。
若是将天子的不堪传之天下皆知,则黎明百姓将会信仰坍塌,而且不利于如今大战的明军士气。
“定是贼子也先,逼迫太上皇!”
“我等皆侍奉太上皇多年,自其幼年登基之时朝已经身在朝中。”
“太上皇知道我等会明白他的良苦用心,所以才被迫写下书信。
“太上皇之深意,乃是让我等和瓦剌贼寇周旋到底!”
一身甲胄在身的于谦,也是从队列中站了出来。
按照于谦这话,朱祁镇没有对瓦剌卑躬屈膝,而是也先狼子野心。
“我大明若是对瓦剌示之以软弱,则敌寇定会猖獗,视我朝如无物!”
“唯有我大军以坚韧不拔之志,方能逼迫瓦剌送回太上皇车驾!”
于谦一直都是以主战派、强硬派示人,今时今日他也是未改初心。
于谦铁骨铮铮的话语,再加上他身上的甲胄摩擦所发出的声音,无一不是有着沙场上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朱祁锐对着于谦一拱手。
“于尚书之言,正解!”
“就连皇太后看了书信后,都是不愿意让瓦剌人玷污了太上皇的声誉。”
“太后有口谕给到皇兄和孤,让我们切不可中了瓦剌人的奸计,而令太上皇声誉受损!”
朱祁锐这话,半真半假。
孙太后自然是不可能向着群臣,说她儿子是个废物,是一个为了活命而向敌寇妥协之人。
要是这样说了,她的儿子还有何面目回来?将来还怎么入太庙祭拜祖先?
当然,朱祁锐这也是假传孙太后的懿旨。
孙太后巴不得她儿子早日回归来,又怎么可能做出激怒瓦剌之事?
虽然朱祁锐的说法被群臣所洞悉,然而群臣也不可能当面拆穿他。
朱祁锐今日所言,和当初陈循在劝进时,假传朱祁镇的圣旨,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都是占据大义名份,都是让人知道明明是假的,又不能进行反驳。
端坐在御台之上的朱祁钰,突然从案桌上拿起一本奏章,然后说了起来。
“此乃云南提课盐举司吏目胡仲伦上书。”
“在此奏章中,胡仲伦言当前与瓦剌也先抗衡时,有七事不可为。”
鉴于今日参与朝会人数众多,朱祁钰不便让群臣一一穿越,他只能让一旁的金英当众宣读起来。
金英慌忙双手结果胡仲伦的奏章,然后一字一句的读了起来。
“其一,太上皇乃是万乘之尊,不可与瓦剌敌寇联姻,此有贬华夏而贵蛮夷之嫌。”
“其二,瓦剌假装与我和议,实则欲使我朝无防备之心。若是和议之后,则敌寇定会日渐骄尊自大。”
“其三,瓦剌妄图于我朝索取金帛,如此则我朝野日渐贫困。”
“其四,瓦剌以送太上皇回京为名,有乘机行进取中原之实。”
“其五,瓦剌逼迫太上皇这下手诏,不过是妄图诱取我边城。”
“其六,瓦剌若是图谋索求阴山、贺兰山以北之大片土地,则我朝边患再无宁日,此不可取!”
“其七,现在应严敕宣府、大同守将固守城池,整肃军伍,使敌不敢轻进。”
这一份长长的奏章,让金英也是在中途不得不歇一口气,然后才继续养下念。
“若瓦剌贼首也先送,借口送太上皇车驾还京,则应令杨洪邀击其归路,而派石亨占领险要地势,待太上皇皇上的车驾一入关口,立即关闭城门。”
“如此,则战无不胜而太上皇得以还京。如果不战而和,则非良计!”
朱祁钰看着台下群臣,缓缓说道:“这就是胡仲伦所奏的七不为!”
于谦听闻胡仲伦奏请的“七不为”后,不由得感觉自己遇到了一个知音。
“好一个七不为,当真是洞察秋毫、目光如炬!”
王直作为吏部尚书,他负责的就是官员升迁、考核。
“这个胡仲伦,也是个人才,可堪大任。”
“臣请陛下,将其调入中枢以做大用,如此则不会有南海遗珠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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