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圣旨
回府已是半夜,清冷的月光渐渐微凉,树影重重,公主府竟门庭大开,翊军将这这府中围得水泄不通,马车渐渐停住了,永乐掀帘抬眼瞧去,一张憨厚老实的脸笔直地站在府前,有些眼熟,她想起来了,是徐苍凌日前提上来的副将,不知姓甚名谁,在翊军中也是老资历了,她年幼时陪太子哥哥去翊军营像是见过他,仿佛是姓许。
他弓身道:“末将许卓参见皇上,长公主殿下。”
身后的将士们排列整齐,仿佛公主府将要如临大敌,李长乾下了马车,转身伸手过去,众目睽睽之下,永乐不好冷脸,便覆了上去。
还未落地,绿芸便急匆匆的赶来:“殿下您去哪儿了,奴婢方才进去给您换香,床上没了人影,奴婢好生担忧,便去寻了驸马,驸马带着府兵去寻您了。”
她暗道不好:“梅清去寻我了?那这层层的翊军是为何?”
“是朕派他们来的,田四。”永乐这才注意到田四正拿着拂尘站在府前。
李长乾在这更深露重的夜里显得十分深沉:“念。”
田四会意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顺安长公主李永乐,柔和嘉美,秀丽端庄,朕常念韶光之情,年岁渐忧,朕相盼两顾,黯然神怆,惟骨肉血亲佑安,赏此凤冠,岁岁长安,特显恩怀。”
田四谄媚的笑道:“殿下,接旨吧。屋中已有凤冠等候。”
永乐静默良久,定定的盯着拿到明黄的圣旨,不语,绿芸如石化一般,公主好不容易躲过席上一劫,皇上却将圣旨颁到府中,这不是步步紧逼,寸步不让嘛。
这可是新皇登基,颁的第一道圣旨啊!连封后大典都未举行,只是满宫上下改了称呼罢了,太子也未立,连大赦天下的圣旨都未颁布,纵观古今,哪位帝王登记后的第一道圣旨是赐给皇妹凤冠的。
皇上这不是要让公主成为大邺得罪人吗?殿上的宴席只是皇上口谕,纵是满朝上下人尽皆知,那也只是捕风捉影,若是圣旨一颁,那是上了皇祠,昭告列祖列宗,昭告了整个大邺,原本按常理道应赐给皇后娘娘的凤冠赐给了顺安长公主,那必是万人唾弃,百姓存疑的局面啊。
李长乾笑道:“皇妹怕是喜上心头,不好言说,也罢,朕亲自送皇妹进府。”
永乐仿佛如梦初醒,压低声音咬牙切齿:“李长乾,你要逼死我才算了结吗?”
他在她耳边蜻蜓点水般低喃:“朕说这是你的,这就是你的。”明明是温柔的语气,永乐却仿佛置身冰窖。
而后大笑道:“皇妹好似有些恼朕,那朕便不好进去了,田四,夜深了,回宫罢。”他连正眼也未给:“许卓,就算死,也要死守在这里,若公主府有丝毫的闪失,你全家也不用活了。”
许卓应声:“末将听旨。”
青花金丝炉缓缓升起缕缕青烟,白露从屋中搬来贵妃椅放在凉亭中,已过晌午,闷热的气息缓缓从地面升腾,池塘中的鱼儿仿佛着了暑气,来回的翻腾着,不过这火球似的毒辣日头,照不进塘边的凉亭中。
绿芸着人放了几块冰块在坛中,微风拂过,阵阵凉气,永乐倚在贵妃椅上,一身莲青色烟纱齐胸水仙裙,素手上戴了一个红玉珠串,闭目养神。
绿芸打趣道:“公主,邓斋小哥方才送来些孔明灯,好看极了,我送来让您挑挑?”
“孔明灯?快要上元节了?”永乐静静的问道。
“可不是嘛,明日便是上元节,公主您半月未出门,长安街上满是花灯,百姓熙攘,很是热闹,驸马爷特意派邓斋送来孔明灯,明日府中一起放。”绿芸不是第一次过上元节,而是第一次如此轻松,公主辅政这几年,从未清闲过,少帝顽劣,上元节每每前往民间,一箩筐的政事便要丢给公主驸马。
“你们热闹吧,我近几日颇为乏累,精神大不如前,人老了便是如此吧。”
“殿下如今还未而立,何言老一说?”绿芸捂嘴笑道。
永乐还未来得及回应,幽径便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梅清着一身月牙白袍,整个人芝兰玉树,更显风骨,头发用一根素玉钗高高束起,难掩疲倦,却双眼清明,邓斋一身青袍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着。
“还未到近处,我便听到有人叹道年岁更迭,美人迟暮,我还道是谁,原是顺安长公主殿下。”梅清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永乐坐了起来,绿芸行礼道:“奴婢参见驸马。”
“不必多礼。”梅清挥手坐在近处的石凳上:“上元佳节,阖家团圆,将煦儿喊来,纵是姑侄情深,也算不得什么。”
“不必了,宫中的规矩,必然设宴,咱们在府中热闹下便好。”她低垂着眉眼,梅清此言正是戳中了她的心事,煦儿自燕地回来的第一个节日,也是她待在凤阳的最后一个节日,世上仅有这么一个骨血相连的人。
梅清见此也不便多说:“何时走?”
“过了上元节,便起身前往永州。”
绿芸早已奉上清茶,梅清端着茶杯,“好,永州那边我已派人打点好,路途遥远,自己当心,咳咳咳。”
茶杯里的茶水溅落在桌上,梅清低首轻咳,邓斋上前慢慢抚着他的背,梅清渐渐平息下来,永乐皱眉:“梅清哥哥,你这病怎还未见好?”
梅清再一次咳嗽不止,她急迫的问道:“邓斋,你说。”
梅清的手重重的覆在邓斋的手上,邓斋低眉顺眼回道:“回殿下,大人是在淮阳日夜兼顾,劳累过度,伤了风寒,回京路上又加重了,便落下了咳嗽的病根,太医说不打紧,好生将养,一年半载便会恢复。”
永乐沉思良久,慢慢点头:“邓斋,你好生照料着。”
梅清站了起来:“永乐,我先回房处理政事了,日头毒辣,午后便回房歇息吧。”
“梅清哥哥,你还是先歇息几日,身体最为重要。”她关心道。
梅清笑着摆手,一脸温润:“当官避事平生耻。臣受皇命任天策将军侯,朝政之事便是首选之事,百姓之冀,受之有愧。”
永乐望着邓斋扶着梅清渐渐远去的瘦弱的背影陷入沉思:“绿芸,查查哪位太医看料梅清哥哥的病,召他面见本宫。”她总觉得有些蹊跷,却又摸不准是哪里。
绿芸应声道:“公主可是觉得有问题?”
永乐若有所思:“或许是我多想了。”
邓斋憨厚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他满脸悲怆:“大人,您还要瞒公主到何时?您的病……”梅清清秀的脸上越发苍白:“我的病我心里清楚,大邺一日未海晏河清,我便一日合不上眼,无妨,邓斋,我撑得住。”
邓斋双眼通红:“大人,您这是为了什么啊?”
梅清不语,邓斋心中叹了口气,一步步的搀扶他往书房走去,刚进院门,就看见婢女们就将书房的字画晾晒在木板上。
邓斋大喊:“大胆,你们在干什么!”
两个婢女顿时跪下:“大人,书房的字画以已然年久,奴婢们怕着了虫,便拿出来晾晒,还请大人不要怪罪。”
谁人不知,满大邺脾性最好,待人最为温和的便是梅清,她们同乡的婢女人人羡慕她们在公主府做事,长公主与梅驸马相敬如宾,院中从未有过腌臜,梅大人长相俊秀,温润如玉,早登进士,才华横溢,更是懿德太子的左膀右臂,未娶之时,整个凤阳城多少世家女芳心暗许,最后若不是选为驸马,那纵是有了正室,做小的门槛也会被踏破,尚了公主后,谁敢在天子之女面前找不痛快。
她们二人变成了最为接近梅大人的女人,一年到头也未曾见过公主几回,便大胆猜测是否是夫妻间有了间隙,便出此下策,投其所好,为求留意。
邓斋小心翼翼看着梅清道:“大人,我这就将这两个擅作主张的婢女扔出府外。”
二人面面相觑,怎的坏了事,连忙叩首:“求大人饶奴婢一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梅清看着院中那几幅泛黄的画作,寥寥几笔的草书,七零八落如废纸一般在院中,若有风一吹便会卷到半空。
他一言不发过了良久,两个婢女嗓子都哭哑了,邓斋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与往常一般无二的神情:“起来吧,无事。”
然后一步步走到台阶上,转头冲着愣在原地的邓斋道:“将这些收好压在仓库吧,无事不用拿出来。”
邓斋怔了下,点头,木门“嘎吱”一声关了起来。
梅清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木阁,伏在案上批着一本两广总督送来的请示水淹农田,流民四起可否开南上的福满仓放米的奏折,批示准许后不小心滑落到桌下。
他俯身想要拿起来,却怎么也拿不起来,他叹了口气,按了按眉心,奏折散落在地上,尾处批示人力透纸背两个字: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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