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0、苏醒

高阳躺在床上，穿着蓝白竖条纹的宽松病号服，脸色略显苍白，他的头发更长了，刘海几乎要遮挡住眼睛，手背上插着输液管，因为消瘦，皮肤干燥，青筋明显。
“跟你讲哦，你老妹我可有魅力了！今天又发了一张好人卡。”高欣欣搬过来一张小凳子，在高阳身边坐下。
“嘿嘿，开学才一个月，我都发了三张好人卡了。”高欣欣颇为得意。
她伸手，将哥哥额前的刘海拨到两边：“老哥，你头发有点长了，我明天给你剪一下吧。哈哈别慌，我现在的刘海都是自己修的，手艺直逼汤尼老师！”
高欣欣说着，身体前倾，抓起高阳的一只胳膊，开始给高阳进行按摩。
医生交代过，植物人需要多按摩身体的穴位，促进血液循环，另外，也要活动他全身的肌肉，经常翻身，避免局部肌肉出现萎缩和坏死的情况。
“哥，爸决定把食品厂的股份全转给庆叔，彻底退出。”高欣欣一边给高阳按摩，一边说着：“其实爸现在的情况，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跑业务，压力全在庆叔这边，对庆叔很不公平。”
“庆叔人很好，给了爸爸一笔钱，反正，生活这边你不用担心。而且，爸爸也进了残疾人培训班，很快就可以工作了。”
“大学名额这边，我们一直替你留着，帮你填的离城大学，报的是计算机系。”
“反正你平时除了玩游戏也没什么爱好，爸说了，现在IT行业好就业。不过，你要是不喜欢，到时候再转专业就行。”
高欣欣站起身，开始给高阳的右腿进行按摩。
她有些吃力地将高阳的右腿弯曲，细心地给他按压着小腿上的穴位：“对了，妈妈没在超市打零工了，通过朋友介绍去了一家金器店当导购员，虽然那边规定不要35岁以上的人，但妈妈形象好气质佳，店长还是通融了。”
“总之，一切都好，不用担心。”高欣欣看了一眼高阳的脚，皱起眉头：“哥，你脚指甲长得也太快了吧，诶，我没带指甲刀，明天再来给你剪。”
高欣欣就这样絮絮叨叨地说着，想到哪说到哪，并给高阳的全身做了一遍穴位按摩。
接着，她去打了一脸盆温水，沾湿毛巾，给哥哥擦脸和脖子，然后再换上一盆水和一条毛巾，又给他擦了一遍身体，不方便清洗的地方，则会让王子凯代劳。
结束后，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高欣欣将洗漱用品装进脸盆中，放回床底下，然后洗了下手，转身拉上窗帘。
她回到哥哥的病床边，将高阳的床摇起来，从书包里拿出一瓶牛奶和一片吐司，这就是高欣欣的晚餐了。
喝完牛奶，吃完吐司，晚餐仓促地结束了。
她擦擦嘴，拿出手机，翻出昨天读到的小说：“哥，今晚继续给你读书，我看看啊，昨天读到哪了……”
高欣欣坐好，轻咳一声，进入状态，柔声读道：
“‘你们很美，但你们是空虚的。’小王子仍然在对她们说，‘没有人能为你们去死。当然啰，我的那朵玫瑰花，一个普通的过路人以为她和你们一样。可是，她单独一朵就比你们全体更重要，因为她是我浇灌的。因为她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因为她是我用屏风保护起来的。因为她身上的毛虫（除了留下两三只为了变蝴蝶以外）是我除灭的。因为我倾听过她的怨艾和自诩，甚至有时我聆听着她的沉默。因为她是……”
书读到一半，高欣欣突然停下，她微张着的嘴在颤抖，眼睛用力睁大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沾湿了有些憔悴的脸庞。
……
“磅——”
半小时后，王子凯用力了撞开病房门，他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冲进来。
在收到高欣欣的短信时，王子凯刚吃过晚饭，正好开车往医院过来，没想到在一个路口堵车了。
他一秒都没法多等，立刻推开车门，就往医院跑。
此刻，王子凯双眼通红，脸色死灰，他盯着病床上已经被盖上白布的高阳，大脑一片空白。
“不，不不不……”
他朝前走了几步，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王子凯神情痛苦，他朝一旁的高欣欣大喊：“怎么会这样啊？我下午还看过他，他明明好好的，为什么忽然就，就……”
王子凯说不出“死”字，死这件事可以发生在任何人身上，甚至是自己身上，但绝不能发生在他的好兄弟身上。
高欣欣站在高阳的尸体旁，紧闭双眼，用力咬住下嘴唇，什么话都说不出。
“高阳！”
王子凯痛苦地大喊一声，他连滚带爬地冲到床边，用力掀开盖住高阳脸的白布，“你TM的给老子醒过来！听见没！立刻醒过来！”
“王子凯……”高欣欣终于开口，声音微颤：“医生，医生说了……我哥走得很安详，没有痛苦……”
“去TM的安详！去TM的没有痛苦！”王子凯朝高欣欣大吼一声：“高阳才不可能走，立马叫医生过来！不就是没心跳了么？给我抢救回来！救不活我兄弟，我一把火把这破医院给烧了！”
“王子凯，你，你别这样……”高欣欣抬起双手，用力捂住了脸。
“高阳！你不能死！我绝不允许你死！”王子凯抓住高阳的双肩，痛苦的热泪从他的脸庞滚落，滴在高阳苍白的脸上。
“我们，我们可是94二人组啊，我们说好了，说好了要一起干翻那些蜥……”
高阳猛地睁开双眼，大喊一声：“我没死！”
……
半小时前。
当高欣欣不经意地抬起头时，发现半躺着的哥哥，醒来了。
高阳面色苍白，半睁着无神的眼睛，虚弱地看着高欣欣。
良久后，高阳才找回一丁点力气，努力笑了下，用沙哑到变形的声音问道：“怎么……不念了……”
“因为她是……”高欣欣浑身颤栗，呼吸急促，她吸了吸鼻子，坚持把那句话念完：“因为她是……我的玫瑰。”
“哥！”高欣欣丢掉手机，扑过去，轻轻伏在高阳的怀里，大哭起来。
高阳也想张开双臂，抱一抱妹妹，想揉揉她的头发，可他暂时还没有这个力气。
怀中的高欣欣泣不成声：“哥，哥你终于醒了……我，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们的，我就知道……”
“让哥，看看你……”高阳半天挤出一句话。
“嗯……”高欣欣立刻重新坐好，双手胡乱地抹掉了脸上的泪水，她看着高阳，又哭又笑。
“欣欣，”高阳嘴唇微张，语气中满是心疼：“你……瘦了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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