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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不知所起


陆祺还没反应过来,秦越便一跃而下。

        “秦公子!”陆祺惊呼。

        “我没事。”

        山壁下方传来秦越的声音,陆祺这才放下心来。原来秦越飞身借力,攀附在山壁上。

        他双手撑在头顶凸出的岩石上,侧头观察身旁的山桃花,然后慢慢地移动过去,左手撑住,右手将他看好的那枝桃花折下来,衔在口中,再用双臂撑起身子,用力一击岩块,翻上了地面。

        陆祺惊魂未定,拉着秦越检查他有没有伤到。

        “你吓死我了。”陆祺有些生气道。

        秦越拿下桃枝递给她:“给。”

        陆祺怔怔地看着他,问:“给我的?”

        秦越点头。“你看这枝可还满意?”

        陆祺接过来,略显羞赧地低下头,“很漂亮。多谢秦公子。”

        想不到他的功夫那么好,衣袂翻飞,行云流水,毫发无伤地取回了花枝。

        那花枝正是她方才看好的那枝。枝条挺直,枝头略翘,附着其上的桃花半开着,拿回去还可以养几天,开几日。

        天公不作美,突然开始下雨。先是几滴几不可查的水珠,只过了一会儿便噼里啪啦地打下来,落在头上身上。

        “不好,下雨了。”

        山寺镇三面环山,几乎被马蹄岭包围了,时常有雨雪。没想到,竟在登山时遇到了降雨。

        陆祺勉强护住怀里的花枝,雨水从头上脸上滑落,模糊了视线,她拉着秦越说:“我们去土地庙避避雨吧。”

        雨下得越来越急,如果不赶紧找个避雨之所,不止会感染风寒,还可能遭遇山洪。那便危险了。

        秦越点头,拨开陆祺的手,举起手把她护在衣袖下。陆祺没注意到秦越的动作,只觉得这人此时竟如此迂腐,还在计较男女大防。她一把扯住秦越的腰带,拉着他往山上走。

        两人互相帮扶着往山上走,衣服都被淋湿了。好在雨越下越小,快到土地庙时竟停了。

        陆祺的花已经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没剩一朵完好的花。陆祺不舍得丢掉,拿了一路。

        “雨停了。”陆祺擦擦脸上的雨水,“我们还去庙里吗?还是下山去?”

        秦越低头看看脚下,尚不算十分泥泞。现在雨霁天晴,天光正好,应当能赶在天黑前下山。

        “下山去吧,不然就得在寺庙过夜了。”

        陆祺也是这么想。

        上山好走下山难。刚下过雨的山路有些湿滑,稍不留神就会摔倒。陆祺恋恋不舍地扔掉花枝,捡了一根枯木当拐杖做支撑。秦越走得比她稳,不愧是习武之人。

        陆祺又拐了个趔趄,停下来说:“我们换条路走吧,这条路是人们踩出来的,北坡那条路我们上次走过,是凿石阶而成,没这么滑。”

        秦越自然同意,他一介男儿,走哪里都可以。

        陆祺便带着秦越绕小路从另一边下山。

        穿过去的小路长满了青草,草上又都是水珠,更加难走,陆祺一不小心就滑倒了。还好秦越拉了她一把,没让她从山上滚下去。

        为了陆祺的安全,秦越拉住她以后,便没再放开了。

        天色越来越暗,陆祺开始着急起来,怎么还没到?按理说,现在应该已经能看到石阶了。

        找不到下山路,陆祺越来越不安,眼看着太阳西沉,夜色降临,还是在山野中徘徊。

        陆祺愧疚地告诉秦越,“我迷路了”

        秦越早就发现了陆祺的焦急,看出她的彷徨,一直没有出声,如果自己开口询问,只会让她更不安。

        现在陆祺开口了,秦越才说道:“没关系,我们慢慢找,这山不大,能走出去的。”

        陆祺知道秦越是在安慰自己。马蹄岭之所以为岭,就是因为它很大,连成山脉。如今他们迷路,不知道走到哪一座山上去了。这里白日还好,可若到了晚上,山野禽兽出没,便非常危险。

        夜色渐浓,在山林间几乎看不见路。只能借着月光辨别周围的景物。

        陆祺毫无头绪,毫无办法。秦越对这里不熟悉,现下也不敢乱走。他拉住陆祺,“别走了,坐下歇歇吧。”

        陆祺也的确累了。她靠着树坐下来,愁眉苦脸地思索着该怎么办。

        秦越从袖中拿出一个东西,一拉弦,一个白光便直冲天空。

        “这是什么?”陆祺好奇地问。

        “信号弹,元朗看见了便会引人来救我们的。”

        陆祺这才放下心来。若是因为她的失职让秦越出了事,她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两人背靠着树干,肩膀挨在一起,静静地坐着等待救援。周遭没有一点声音,极静极暗。抬头看,今夜天上的月亮特别亮,特别圆。

        “还好有月亮陪我们。”陆祺说。

        秦越笑了笑,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朗悦耳。“应该是还好有我陪你吧,若是今夜你一个人被困在这里,那可是求助无门啊。”

        陆祺不好意思地笑笑,“真是对不住,我没想到我竟会迷路。只怪我对青山有情,青山对我无义啊。”

        走了许久,被淋湿的衣服虽然半干,但还是湿冷。被晚上的山风一吹,冻得人瑟瑟发抖。

        秦越还好,陆祺忍不住打哆嗦。

        见状,秦越解下外袍给陆祺披上。陆祺赶紧拒绝,“你穿着吧,我能抗住!”

        秦越按住陆祺推辞的手,“披着吧,我不冷。”

        陆祺怎么能只顾自己,看着秦越受冻呢?索性伸手把秦越的外袍展开,把他揽到衣服下来。

        为了让钻进来的风更少一些,陆祺主动往秦越那边靠过去,“你可别误会啊,这是权宜之计。”

        秦越感到好笑,连声称明白。

        两人紧挨在一起,躲在锦袍下。看似亲密,两人却都僵着身子不敢乱动。体温渐渐高了起来,热气从胸口传到脸上。

        在泥土的气味中,夹杂着那股熟悉的清甜馨香。

        就这么僵着,僵着,终于听到了呼喊的声音,“公子!”“陆祺!”“小陆子!”

        人们来寻他们了。

        “这儿呢!”陆祺赶忙站起来高声回应道。“是爹爹和白夫子的声音!”陆祺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姐姐也来了!”

        “我们在这儿呢!”

        两厢呼应之下,两拨人终于会面了。

        元朗在客栈等不到秦越回来,早就急了。到了晚上正要出门寻人,就收到秦越的信号。他马上告诉了客栈老板娘,让她叫些人去上山寻人。得知陆祺和秦越在一起,白夫子也急了,陆掌柜更坐不住,陆萤执意要跟着

        就这样,山寺镇的人浩浩荡荡地集结起来,一同上山寻人。

        一行人举着火把,平安把两人接下山来。

        大部队走在前面,照亮下山的路,秦越和元朗跟在后头,依稀能听到陆掌柜教训女儿的声音。走在陆祺身旁的还有一个少女,长发飘飘,身姿曼妙。

        下了山,大家便各自散开,各回各家。

        秦越带着元朗往客栈走,却被从后面追上来的陆祺拦住。

        她打发爹爹和姐姐先回家去,自己追上秦越。

        “秦公子,等等。”

        秦越听到声音后,停下来等她。“嗯?”

        “秦公子,今日之事十分抱歉。险些就酿成大祸了,多亏了你我们才平安脱险。”

        说完,屈膝下蹲,郑重地行了一个女子的常礼。

        “不必多礼。”秦越虚扶一把,“爬山是我提出的,要论过错也是我起的头。”

        “不管怎么说,我都于公子有愧,而公子则于我有恩。他日若有机会,必将报答。”

        秦越隐隐感觉到陆祺在划清两人之间的关系。彷佛此前在山上的依偎暧昧从来不曾发生过。

        陆祺的话并无差错,可恭敬有礼之下,全是疏离淡薄。秦越只能称好。心下却十分疑惑,不知是哪里出了错。

        连着两日,都不曾见到陆祺。秦越知道她是有意避开的。客栈没有,酒肆没有,去回春堂复诊也没有她的影子。

        向老板娘打听,只说她野惯了,行踪不定。

        直到秦越启程那日,陆祺才出现在客栈大堂。

        秦越一下楼,便看到了陆祺。她就坐在门口。看到他下来,便站起身来。

        “秦公子,听闻你今日要走,这是我亲手酿制的参芪酒,有益气补血之效。没什么贵重的礼物相送,只能借酒聊表心意。你放心,是爹爹教我做的,不会出问题。”

        秦越接过酒,“有劳陆姑娘费心,我会好好喝的。”

        “那,秦公子一路小心,恕不远送。”

        “多谢。”秦越想说些什么,可开口,只挤出这两个字来。

        两人相对而立,一番客气有礼的饯别辞后,相望无言。

        应夫人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后颈吹来一阵凉风。气氛好冷,比夜里的凉风都冷。

        陆祺跑到客栈的房顶上,看秦越慢慢消失在官道上。

        她叹了口气,抱膝而坐。

        那夜下山时,爹爹一路都在教训她。千篇一律的话,陆祺只当作耳旁风。

        陆掌柜看她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本来想回家再告诉她的话,便提前说了。

        陆掌柜拎着陆祺的耳朵,轻声告诉她,今夜秦州知府的官兵也出动巡山了。只是换了便衣,辨认不出罢了。而号令官兵的人,就是元朗。

        陆祺心中一惊,元朗只是个侍卫,便能调动知府,那身为主子的秦越,岂不是?

        陆萤在一旁补充道:“秦,可是国姓。”

        早就知道秦越是贵门子弟,却没想过他会是皇亲国戚。

        陆祺茫然地望着远方,一个是乡野村姑,一个是皇室贵胄。云泥之别如何能越过?

        趁情根未生,早早清醒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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