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回御苑山庄的路上，周沐止一直在思考俞煦然的话。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和竺依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或许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她。
俞煦然告诉他，如果想要从根源上治好竺依的口吃，必须挖掘出她的心结，然后摧毁她的心结。
但是竺依有心结这件事也只是俞煦然的一个猜想，他也并不确定是否真的是这样，而这一点有待周沐止去验证。
问题是，周沐止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竺依。
且不说竺依愿不愿意告诉他，万一真的存在这样一个心结，他提起这样一件事对竺依来说也是一个痛苦的回忆。
纠结犹豫了好几天之后，迎来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初雪。
竺依难得地高兴起来，哒哒哒地跑到楼上周沐止的书房外敲门。
周沐止在文件上签下名字，边说道：“进来。”
竺依身上裹着珊瑚绒睡衣，还戴着一顶毛绒绒的粉色帽子，看上去憨态可掬，可爱得让人心底都软了。
“小叔叔，下雪了，是今年冬天的初雪。”
闻言，周沐止放下了手中的钢笔，起身往窗外望去。
窗外天色很亮，小片小片的雪花飘落下来，有风将雪花片吹得斜斜的，一落到地上就融化了。
初雪落得不大，在地上也积不起来，却足以让竺依移不开眼。
她走到窗边，和周沐止并肩看着窗外。
周沐止垂眼看了下她袖子外露出来的手，问：“冷不冷？”
竺依晃了晃手臂，说：“小叔叔，我穿着这么多呢，一点儿也不冷。”
盯着窗外看了半晌，竺依试探着问周沐止：“小叔叔，我可以去外面看雪吗？在室内看感觉有些不真实。”
周沐止沉默了两秒。
就在竺依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周沐止说：“想去江边看雪吗？”
“江边？”竺依眼廓微睁。
“上次我们去看烟花的地方，我们可以去那里看雪。”周沐止解释道。
“想去！”竺依重重地点了点头。
吃过午饭之后，周沐止带着竺依出门，出门前他还特别要求她戴了一副手套，直到看见她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之后，才允许她跨出去别墅外的第一步。
一路上，竺依都趴在车窗上看外面飘落的雪花。
周沐止不让她开窗，怕窗外吹进来冷风会冻着她，竺依只好透过车窗往外看，心里还盼着能快点到达江边。
冬日的江边寂寥无人，偶尔有行人走过，也是行色匆匆忙着赶路，不会做过多的停留。
能在这种天气来江边看雪的，估计也只有竺依和周沐止两个人了。
竺依很喜欢在这儿看江，这里视野开阔，空气清新，往这儿一坐就让人心境澄澈。更何况今天还下着雪，坐在离江不远处，看雪花纷纷落下，与江水表面一触碰，便融进这一眼望不到头的江里去。
在雪中蹦蹦跳跳了好久之后，竺依终于有些累了，乖乖地走到长凳旁，坐在周沐止的身侧。
竺依看着雪景和江景发呆，两条修长纤细的腿垂在凳子下晃晃悠悠。
两人沉默了半晌，周沐止打破这片寂静，开口道：“昨天我去见了俞医生。”
竺依侧过头，揣摩起了周沐止的神色。直觉告诉她，周沐止接下来的话她可能不是很想听到。
“俞医生告诉我，说你可能是心里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想让你的口吃彻底恢复的话，你就必须迈过那道坎儿。”
周沐止望向竺依的眼睛，观察她的神色。
竺依的视线落在虚空之中，听到周沐止的话之后，她的眼神游移了两下，神色看上去有些紧张。
周沐止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神色，他知道这是被自己说中了，她确实有心结。
“愿意跟我说说吗？”这句话就像千斤重一般，周沐止艰难地说出了口。明明是在寒冬，他的手心却渗出了些汗。
竺依缓缓收回视线，低下了头。
她今天没扎头发，黑色发丝顺着耳边垂落在肩头，挡住了她的侧脸，让周沐止看不到她的表情。
周沐止顿时心疼起来，虽然竺依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他并不想看到竺依这幅样子。
纠结矛盾和悔意充斥在周沐止的脑海里，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更何况，必须要让竺依迈出这一步，这也是她必经的过程。
不知过了多久，竺依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听起来闷闷的：“可能是那天晚上……”
周沐止侧过身子，安静地倾听起来。
“那时候是在孤儿院里，有天晚上我偷偷跑出去，去孤儿院外面的小卖部买东西，已经很晚了，我记得当时路很黑，路灯也坏了。买完东西之后，我就急急忙忙地往回赶，我怕回去迟了门就锁了，到时候我就进不去了。”
这段话对竺依来说不算短，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觉得有些累了，便停下来，深呼吸了几口，才又接着说下去。
“我手里拿着刚买好的零食，跑得很快很快，就在一个转角的时候，我突然撞上了一个人，那人很高很胖，一身酒气，他还拿着酒瓶子。我很害怕，赶紧跟他道了歉，然后就想走。”
回忆风起云涌般席卷过来，压得竺依说话困难起来。
她大口大口吸起气来，好像周围的空气稀薄得不够她呼吸一般。
周沐止立刻抬起手，轻轻地拍起竺依的背来，慢慢给她顺着气：“别怕，这些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你有我在你身边，我会永远陪着你保护你。”
竺依现在像一个溺水的人一样，周沐止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看向周沐止，后者眼神温和坚定，注视着她的时候有种无声的力量，竺依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调整好情绪之后，竺依继续说了下去：“我当时匆匆忙忙道了个歉，然后我就想赶紧跑掉，但是那个人，他喝了很多酒，他一把抓住了我，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我听不清他说什么，他抓得我的胳膊好疼。”
说着，竺依的右手握上了左手的手臂。
“我当时很害怕，开始大声尖叫了起来，那个人就把酒瓶子扬起来，好像是要用瓶子打我，我吓死了，就乱打乱踹了起来，然后可能是踢到他了，他就松开了我，我就拼命地往前跑，跑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就碰到了院长。”
“院长就问我发生了什么，我想告诉院长，但我当时太累了，说起话来断断续续，再后来，院长带我回了孤儿院。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还是很害怕，后来过了很久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然后，到了第二天，我就发现我说话开始结巴了。”
竺依讲讲停停，说了好久才将这些话艰难地说完。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这样，我当时不应该一个人跑出去的，那时候我的零食也掉在了那个地方，第二天院长陪着我去找的时候，零食已经没有了。”
竺依说到后面，鼻子堵住了，声音沙哑颤抖起来，悔意和无力感席卷了她。
她小声啜泣了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
周沐止从椅子上起来，走到她的面前蹲下，双手搭在她的肩上，用力道迫使她抬起头来。
竺依的眼眶红红的，像只受伤的小兔子，泪珠在她眼眶里打转，一直没流下来。
“想哭就哭出来吧，不用忍着。”
周沐止话音刚落，竺依的眼泪就像阀门打开一样泄了出来，小声的啜泣也变成了大声的啜泣。
竺依抽咽着说：“为什么，为什么我要一个人跑去买东西。我、我太害怕了，那个人，他好可怕，他喝醉了，我、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小姑娘哭得一抽一抽的，嘴里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话。
泪珠从眼眶滑落，沿着脸颊缓缓落下，周沐止抬起手，用手指截住了她的眼泪，又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周沐止双手捧着竺依的脸，让她看向自己的眼睛，他的声音近在咫尺：“以后你再也不用害怕了，只要有我在，这种事情绝不会再发生。记住，这世上不会再有任何人威胁到你的安全，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竺依吸着鼻子，目光落进周沐止深邃的眼眸中，这双眼眸像平静广阔的湖水，将她安稳地包裹起来，给了她无穷无尽的安全感。
周沐止的大手落在了竺依的头顶，隔着粉色的毛绒帽子，他揉了揉她的脑袋：“小依，你相信我吗？”
头顶的手有些重，竺依隔着帽子也能感觉到独属于周沐止的力度，她的眼泪都被他擦干了，心底的最后一点恐惧也随着那些眼泪消逝了。
竺依将周沐止的手从自己头上拉下来，她看见他的手在冷空气中冻得有些红了。
她脱下两只手的手套，捧着手哈了口气，用双手覆在周沐止的手心和手背处，快速地搓了起来。
竺依的手指虽纤细修长，但和周沐止的大手一比，就像一个小孩子的手一样。她努力地触及到周沐止手掌的每一个角落，将热量传递给他。
边给周沐止搓着手，竺依边垂着头，一字一句地说道：“小叔叔，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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