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护甲叠满:在线忏悔。
寒静梧:为何?
聊天界面的消息迟迟不动。
檀木案后的蓝衣少年没有等来回答,在苦涩的药味里面不改色地喝完药,待到把碗放回托盘便换了问句。
寒静梧:阁下,新名字又是何意?
这回终于有对方的气泡了。
护甲叠满:一种游戏术语,避免受到伤害的方式,就像套了很多层甲胄盾牌。
护甲叠满:……
护甲叠满:我这次没保护好你。
寒静梧只看前面的时候,还以为好友遇上何种危险,正准备说愿闻其详许能出谋划策,看到后一句就停住了举起的手。
然后刻意收敛了文字可能外露的情绪。
寒静梧:这并非阁下的义务,阁下已经帮了许多。
寒静梧:我亦无大碍。
护甲叠满:你骗人!
对方却发送回复得很快,打乱了他写字的节奏,只能先临时画一个表情。
寒静梧:лwл?
护甲叠满:我看见了,你差点就死了,可我没能过去。
秋柚盯着聊天框里不能发出的话。
[抱歉,是我杀的你]
她丧气地一字一字从尾删掉,重新敲了另一句马甲应有的话。
护甲叠满:你真的不怪她吗?
自然是说的小师妹的身份。
寒静梧:不怪。
寒静梧:阁下,你很在意这件事,这几日问过了不下数次。
他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小师妹并无害他之意,后来也附言于笺解释过,顺便道清了灵根的前因后果,尽管肯定都隐瞒了一些事情。
不过么——
寒静梧看向药炉旁的一沓信纸,更换的崭新的储物戒里,还有那人赠送的合作报酬,以及不匪的偿还那一剑的灵石。
目前而言的确是笔划算的买卖。
只是小师妹倒像因此有了心结,那晚诸事了毕回到碧桃群驿后,每每迎面碰上总会避让而走,全程靠着送药的托盘写字交流,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起了嫌隙。
澹台峰主还为此操心得找他们谈心,纳闷平时两个难得和同龄人玩到一块的小家伙,怎么就流传出了不和的风言风语。
护甲叠满:那不说这个了嘛。
护甲叠满:今晚是不是要给花神献花了?
秋柚心虚地转移话题。
寒静梧:是。
寒静梧:所以我有一事不明。
护甲叠满:什么啊uwu
蓝衣少年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寒静梧:我实在不明同处一室,为何还要以此物言谈。
寒静梧:阁下,你可以出来了吗?
护甲叠满:emm
有理。
通往厅房隔间的乌雕门扇长长地吱呀一声。
照明阵法下陈列的摆设生出有序的阴影,从上经过了叮铃作响的金色饰品,金饰里飞来了如烟如雾的一片红霞。
寒静梧静静地看着换上流仙裙出来的少女,修饰得与这方世界的人别无二致后,娴静的容颜依稀和某个人有几分相似。
还有那双黑色的眼睛。
寒静梧垂落目光轻轻地叩击起了手指。
烟橘坊素白的墙上望向囚车的眼睛,多年后在素白的骸骨上望向他的眼睛。
他一直没有认真地在意其他人的外表,直到那天小师妹的剑刺穿他的心脏,分别于森罗迷宫中的眼神不期然而然地和他撞上。
如出一辙。
即使再匪夷所思。
寒静梧按捺下心底波涛汹涌的怀疑。
这次要等等。
不能心急。
“走吧。”
秋柚推开了寒静梧在所在驿馆的大门,夜色中数盏浮游小灯穿梭在花枝里,碧桃群驿的千树万花明透如玉。
“去过节。”
灯花交映里少女回头叫他。
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在心里问。
“好。”
一室如昼里面蓝衣少年浅淡微笑。
…
“祝礼的时间要到了。”
粉衣大袖的尊者在红阁的窗前侧首,东安郡的明月垂挂在高窗外的夜空中,“准备好了吗?”
绿色罗裙的小姑娘堪堪回神,梳理好的垂珠发饰细碎摇晃。
“人前分心可不好。”芳菲尊者眉梢微扬,“出门在外可是刀光剑影。”
“尊者执掌的地方。”秋柚连忙拼接起了前后内容,“安全的。”
入夜前她被一名侍者带到了红阁,清修于此的尊者却顾自望月不言,她闲来无事便分神出去,上门履行和寒静梧的约定。
虽然本体不敢见他以后,其实分神也不是很想,但毕竟是之前说好的事。
“我的地方?”芳菲尊者莞尔招手,“孩子,你过来。”
秋柚听话地过去了。
“这座城的名字是龙泉。”芳菲尊者握着她的手从高处指向不尽的灯火,“这个相连了凡间与修真界的地方,名为东安。”
秋柚眨了眨眼,东安郡她当然知道,不过主城主城的听了好些天,原来是有名字的啊。
“许会有不叫这两个名字的时候。”芳菲尊者放轻了语气,“但在这片土地上每个倏忽发生的变化里,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千千万万年皆是如此。”
“往来其上的我们也是如此。”她低低幽幽地叹息,“只是一些相聚又分离的游子。”
“可是——”年长的尊者听见女孩声如蚊呐,“我们也是变化的啊。”
“嗯?”
芳菲尊者松手让她说下去。
秋柚只好给自己鼓了鼓劲,左思右想试着组织语言。
“我们也在变化。”她埋头紧张地绞弄手指,“地上的人和地上的尘烟,变化的那个瞬间就是彼此属于的。”
“很多个瞬间又很多个瞬间,就成了很多人的永永远远,还有,还有一些东西——”
披帛飞落间女孩抬手指了指天上,“尊者,方才月亮不在这块云后面吧。”
“没错。”芳菲尊者的记性很好,欣然应允了她的询问,“怎么了?”
“看,您记得。”秋柚快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完全是硬着头皮往下比划,莹润的指甲在木纹的窗框上点来点去,“一个人在这里,他的回忆可以在那里,然后,很多人在这里,很多人的回忆可以在那里,很多的回忆成了这片土地的历史。”
“回忆是越扎越深的根系,上面的变化是开出的花,没有什么存在无缘无故,无缘无故地凭空游荡。”发觉自己宛如水八百字作文,秋柚不由没底气地讪讪收回手,“我只是觉得,明明就是一体的,为什么不能占有,反而要剥离出自己呢?”
温厚的手按住了她的头。
“你有自己的道心。”芳菲尊者鼓励地笑了,“这很好。”
“是嘛。”
秋柚松了口气。
没说她口齿不清胡说八道就好。
“我想担起的责任是在这里。”芳菲尊者重又端庄地拢袖,“而在我之后,你愿意来吗?”
“尊者。”
秋柚怀疑自己没听清,“您在说什么?”
“我的生命来自十方菩提,成为与混沌力蝶交易的媒介,从而守着木之灵物的禁制。”
芳菲尊者竖起的两指上跳跃了一道蓝光,吐纳般在尘埃与珠子间来回变换着形体,“但终归是不得长久的。”
“所以我在挑选身后人。”蓝光在她收指的一瞬消失,“在你之前,你的三师姐蔺如清,我对她颇为中意,却好像把她吓得不来了。”
秋柚立时想起龙材峰的大殿中,三师姐情深意切的模样。
居然是为了躲这件事的吗?
“不了。”
秋柚坚定而缓慢地摇头,“我也才筑基。”
没错,木灵骸的历练让她突破到筑基,以至于外界的分神时限都延长了不少。
虽然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考虑下吧。”芳菲尊者仿佛并不介意,“日后若是有意,我的东安郡尽可由你接手。”
她把一截花枝放入女孩的手心,小朵小朵柔柔的白色绽放其上,“今夜先玩得尽兴。”
“多谢尊者。”
秋柚闻此便无心再多争辩了,握住了自己的这枝樱桃花。
…
“东安阁上明月垂,水波动摇湖山分。龙泉灯火游子聚,洛带尘烟历书陈。”
铺盖了湖岸线的洛带市集的尽头,孤零零的亭台没入荒僻的深林中,花神诞节末夜的筵席相距甚远,赏花行乐的热闹也并未延伸至此。
不知何人却在灯影幢幢里对琴揉弦,呕哑嘲哳的噪音令四下的活物闻而却步。
“绿云有情犹失色,时空无心但留痕。相见纵在朝暮里,回忆长生万万春。”
没精打采的人声忍无可忍地帮他念完。
噪音终于戛然而止。
“祸害风雅。”
玄色长衣的闯入者坐在横梁上晃着一条腿,“怎么不继续躲了?”
“来见见我的对手。”祸害了琴乐的人音色倒很动听,更像一首风月无边的古曲,“耳重的失手有你的设计,柒花的失手你全程按兵不动,想来也是在观察那两人的能力。”
“别以为趁着魔死侍不在,就能胡扯些有的没的。”
一陵皮笑肉不笑地将他打断。
“而且说是看人隔这么远——”
他盘回腿瞥向变成小黑点的浮空阁,那个叫秋柚的小修士正在其中祝礼,“用得着吗,下一个土灵骸你还需要抢?”
“当然。”轮椅上的六博笑意莫测,“我自当在凡间静候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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