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上岭村
如赵赦所言,第二日果然没有人叫她起床,等她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高悬在正空中。
看琳琅给她送饭菜进来,林晚没忍住问:“王爷去哪儿了?”
“去堤坝上了。”琳琅说。
“他什么时候走的?”
“天还没亮,大概卯时就出发了。”
林晚拜服至极,她若有他这样的精力,何愁不成大事?
刚与琳琅说完话,赵赦便进来了,一路顶着日头回来,男人的皮肤被晒得发红。
“怎么回来了?”她听裴光说赵赦一般去堤坝上,一呆就是一天,中午跟大家一起在堤坝上用饭休息。
“你说呢?”赵赦在她对面坐下。
琳琅上完最后一道菜,很懂事悄悄退了下去。
林晚挑了挑眉,他最擅长的就是把问题再推还给她。
给他倒了杯水,林晚这才道:“你回来的正好,曲坪村的事,有些蹊跷。”
男人手一顿:“难不成不是疫病?”
“是疫病,但好像被人动了手脚。”
赵赦:“怎么说?”
“曲坪村近两百户人家,我与方羽赶到的时候,已经有近四十户人染了病。”林晚说着,夹菜的手又放了下来,眉心轻蹙,“奇怪的是,这四十户人家都住在村西头。就连赶去黄梅镇求医,后来去世的几个人也是村西头的村民。”
男人亦是拧眉。
“眼下,胡县令已经派人去曲坪村将病患统一管理,村北和村西下了禁令,暂时不可互通来往。镇上更是严禁出门,眼下疫病尚未大规模传播开来。但……我有些不好的预感。”林晚说。
“是什么?”赵赦问。
“我总觉得这是人为。”林晚认真看着他道,“像是……像是在拿曲坪村村西头的百姓做试验……”
“你的意思是,如果这是有人刻意为之,他的目的其实根本不在曲坪村。”赵赦了然。
林晚点头:“我们都知道大灾之后,疫病最容易泛滥起来,现在喻州汛期将到,我有些担心。”
“我知道了,”男人抬起筷子给她夹了菜,“快吃饭吧!”
饭后,林晚小憩片刻,醒来的时候发现赵赦还在伏案写什么,她走到他旁边:“下午不去监工了?”
“有方羽在,我很放心。”赵赦没有抬头,写下最后一个字,吹了吹,将它递给林晚,“看看,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我?”林晚有些好奇,接来细细读过。
这是一份简略的防疫则令,虽然简略,但该考虑到的都考虑到了。
林晚:“已经很完备了。”
“我让韩远跑一趟,将这份则令给胡县令送去,让他完善后,按令行事。”赵赦说,“这件事事关重大,不小心便会酿成大祸,我思来想去,还是要给京中一份奏疏。”
林晚点头,这是自然。
下午韩远便带着则令和奏疏出发,先去黄梅镇,再回京城。
十来天后,喻州正式要进入汛期,这几日已经变天,开始下雨了。
堤坝修筑完成,现在棘手的便是转移下游上岭村百姓一事。
赵赦日日去堤上巡视,对转移百姓一事分身乏术,而百姓对于转移一事有诸多困惑,无论如何都不愿随他们转移去西河村。
“堤坝不是修好了么?上回还信誓旦旦跟我们说,今年绝对不会让我遭灾,怎么现在又要让我们转移?”
“对啊,我们走了,我们的房子,田地怎么办?”
“我们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现在让我们走,我们可不愿意。”
“去了西河村,以后我们要靠什么过活?”
“……”
裴光将这几日在上岭村遭到的棘手问题一一上报给林晚,末了又道:“这事还是得呈报王爷,让他亲自出面。”
林晚抬手阻止他:“这几日暴雨渐大,王爷片刻不敢从坝上离开,你上回说王爷来喻州后,惩治了不少贪污受贿、中饱私囊的喻州官吏,从这些人那里收缴来的钱财都充公了?”
“是,核算清楚,已经充公。”裴光道。
“他们手中的私宅田地呢?”林晚又问。
裴光这会儿脑袋转得极快,眼前一亮:“王妃的意思是……”
“分田一事还得从长计议,每人得到多少田,如何分,这都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但百姓担心的无疑就是以后的生计问题。”林晚道,“得给他们一颗定心丸。”
裴光还是有些为难:“可我们说的话,那些村民根本不会相信。”
“王爷去不了,如果我去呢?”林晚说。
裴光当场否定:“这可不成,王妃您是不知道,那村里的百姓多是没读过书大字都不识得几个,跟他们讲道理根本讲不通。到时候再看您一个女流之辈,讲些难听的话,属下怕您根本受不住啊!”
别说是个女人了,前两天去村里做工作的两个身高七尺的壮汉,都被那村里的人给气哭了。
“没事,准备一下,我们现在就去。”林晚拍拍他的肩膀。
这几日暴雨不停,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得开闸泄洪,多拖一天便多一分危险。
“这么大的雨,您还是不要去了,等王爷回来……”
“王爷这几日吃睡都在堤上,这点小事便不要去烦他了。”林晚不容置喙道,“备车,现在就去上岭村。”
裴光拗不过她,只能一边去备马车,一边让人去堤上将情况告知王爷。
赵赦听说沈微歌亲身前往上岭村的时候,林晚人已经到了村头。
村长迅速通知各户赶来一个代表,在村长家院子里集合。
林晚身上披着蓑衣,站在村长家茅草屋檐下,头发早已被暴雨淋湿,裴光在一旁给她举着伞,只是这伞举与不举好像也没什么差别了。
村长家的院子不大,但上岭村一共只有九十八户人家,挤一挤也站下了百十来人。
“王妃,九十八户都已到齐。”村长点头哈腰朝林晚道。
他也没想到他们这一个上岭村,竟然劳动晋王妃亲自前来,一边觉得惶恐,一边又是惴惴不安。
说来也是自己不行,自己的村民自己都说不动他们迁走。
林晚见院中人挤人,男女老少都有,有的穿着蓑衣,有的戴着斗笠,有的撑着伞,但毫无意外的是,这些避雨工具在这瓢泼般的大雨之下,起不到任何作用。
“各位上岭村的叔叔婶婶大哥大姐,我是晋王妃沈微歌。这几日暴雨不断,王爷心系堤上情况,转移大家去西河村的任务就由我来牵头。”林晚扬声道。
她的声音被噼里啪啦的雨水声打得稀碎,话音一落,下面便是呜呜啦啦的讨论声。
一会儿一个长胡子大叔,扯着粗嘎的嗓门喊道:“这事儿都说好些日子了,我们不迁,哪儿都不去。”
“对,哪儿都不去。”
“不去,我们家在这儿,田地在这儿,你要我们上哪儿去?”
他这话一出,便有不少人响应。
“就是,为什么就让我们迁走,那堤坝不是说今年修筑得十分坚固,难不成是骗我们的?”
“这自然不是骗你们的。”林晚扬声道,“但你可知这暴雨会下多久,水位会上升多高?”
那人不说话了。
林晚继续道:“王爷不会拿一个村几百口人命做赌注。一旦降雨量超载,不开闸泄洪,堤坝必然会被冲垮,届时洪水直冲下游的上岭村,你们的田地、房屋、牛羊,还有你们的生命,什么都不会留下。”
村长自然在旁边帮腔:“是啊,王妃说的对,我们只是迁到西河村,不用开闸泄洪自然好,待暴雨季节一过,咱们再回来。你的房屋还是你的房屋,你的田地还是你的田地。”
“可、可到时候要是开闸泄洪了,咱们村都没有了,以后我们靠什么过活?啃树皮还是喝西北风啊?”一个年轻小伙子嚷嚷道。
林晚:“这便是我今日来的目的。”
她隔着雨帘目光扫过众人:“晋王来喻州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想必大家都知道。”
众人不语,他们知道,是将那搜刮民脂民膏,贪墨公款,行贿受贿的州牧及一众官吏审了个遍。
“他们从大家身上搜刮的每一分血汗钱,都将回馈在你们身上。”林晚说,“迁至西河村后,雨季期间,根据人口数不同,每户将得一两到三两白银补贴款。若是开闸泄洪,补贴款照旧,雨季后,我们还会根据你们原有的房屋田地,再行分配新的耕地。”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林晚:“自然是真的,我作为晋王妃,在这里说的话可不仅仅是代表自己。”
院子里又是一阵闹哄哄的讨论声。
“好像也不亏啊,咱们就是要劳烦折腾一趟。”
“也不算白折腾,还有补贴款。”
“那你说,要是上岭村没了,我们真的能分到田地吗?”
林晚听见这句话,再次强调:“你们知道那些贪官污吏手中握了多少田地宅院?那些田地不分出去,难不成要等下一任州牧大人来了自己种?你们可不要忘了,咱们大燕是要按人头田地来收税的,户籍、人头、田地、税款,但凡有一样对不上,那可是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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