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蓟令言一脸不高兴。
“你知道他是谁吗?”贞萼问他。
她不承想,见得到上海的大官,告诉蓟令言是谁。
“现在的官走马上任。”
“他一类的虚衔,越大越不中用,隔段时间便换。”
贞萼琢磨,若讲实权,比官大的话,这人自然在他蓟令言跟前班门弄斧,不能与蓟家相提并论了。
“这个老东西,你别以为好人。”
“他贪污腐败,还是走私通共呀?”贞萼颇好奇。
“他一来上海养了个小情人,岁数没有你大,喜欢你们女学生。”贞萼一听,不觉脸红,心责令言的口无遮拦。
蓟禾到南京住了一些天,这才回沪。有一天,岑颖果提议她们游泳去,可是蓟禾说,蓟园建得早,没有修泳池。
“禾禾,同你二哥打电话,我们上马斯南路。”岑说。
“上青年会,或上国际饭店么。”贞萼忙说。
“马斯南路好,那里人少又安静。”岑说。
贞萼脸发白,看着阿玉抱来电话机,后面拖着长长的电线。
莫枫拉她手。
“爱萼,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莫枫就牵着她,盯着她。
到了马斯南路56号,只有工人等着,讲少爷和魏先生刚出去,泳池新灌上了水。
她们四个人,在马斯南路吃喝游泳,直到归家时,蓟令言也未归,贞萼总算安心。
莫枫若有所思的样子,喜爱看着她不语。
还有一天,她们四人逛百货公司,碰见了刘玉聪。
蓟禾叫住他。
“聪哥哥,你怎么是一个人?”
刘玉聪见到她们几个,小眼笑眯眯。
“我来接手一宗官司,顺道买钢笔。”
他请她们在百货公司吃饭。贞萼落落大方,他亦没有拆穿贞萼。
刘玉聪为人健谈,滔滔不绝说一些名人官非,他向她们小女孩,个个又没有成婚,却谈离婚案件。他和她们开玩笑,说将来把自己带过去的钱看好,丈夫的也要看好,一旦结婚生效,法律共同视之。刘玉聪讲,现在法律,崇尚妇女的自由。岑颖果非要和他争高论低,说不见得,已婚女人去经商,另要丈夫同意。刘玉聪认为,这不是歧见,是一种夫妇间权利的保护,先将彼此的身份提到了平等,况且只要女人经商蔚然成风气,这条法律也等于作废。岑颖果说,他在为他们男人辩护。
刘玉聪还提到,七年前美国股市崩盘,蓟令言学经济,当时他作为中国留学生,推崇统计学家巴布森的预测,做空一支工业股,赚过一笔钱。后来美方要调查,不过没有查出他有什么疏漏的手续。
贞萼是一个和蔼姑娘,正是好分心好奇的年纪,又只有读书上学的经历,自上次西菜馆的事,她生活中没有见过蓟令言那样子凶的人,有时候十分提防他。譬如蓟令言来电话,两人聊过一会,他寻问贞萼上礼拜放假,人不在公馆,上哪里去了。贞萼就扯一个谎,说看戏去了。
等过去两个礼拜左右,蓟令言与贞萼上街玩。他们走到了戏院门口,蓟令言也随口说,看戏罢。贞萼刚刚满口答应。蓟令言又说,那好,我陪颜小姐多看一遍罢。贞萼的脸马上红了些,她想起来,拿它扯过谎。
贺云说,蓟令言没有加入国民党,不应当他敌人。贞萼无不窃悔,她虽然提防蓟令言,但没有将他做一个恶人看待,能够闹出了乌龙。贞萼反应也快,说是呀,她十分喜欢这部戏。她们女同学常常收集新戏的报道,所以贞萼慌忙中,她向蓟令言讲解了戏的大致内容,好像她真的看过,应对十分从容,不叫蓟令言生疑。
蓟令言确实不生疑,他足够风度翩翩,贞萼愿意看戏,他便买两张票。到他们两个人坐在戏院中,贞萼以为,她把谎言至少圆了过去。他们看上二十多分钟的戏,贞萼总归警觉,心里头不大放心,借着戏院黑漆漆,蓟令言又盯着银幕,转头瞟他一瞟。蓟令言侧脸,轮廓较为的少年气些,算一表堂堂。
贞萼见他目光炯炯,好像叫他们正在观看的情节所吸引,悬着的一颗心落下。她准备也好生地看戏。蓟令言就叫一声“颜小姐”。突然把贞萼吓一跳,她忙偏头,人已是把蓟令言大为盯住,可戏院光线过暗,她看他不十分清。蓟令言把眼,觑她一觑,只是问银幕上的男明星是谁。贞萼感到不尴不尬,她赶快地讲了,人并没有显出异样。蓟令言笑了一笑,就像了解到答案的神情。他接着目光炯炯看戏。到底贞萼不晓得,他真正感到此戏津津有味么。但她原想好生地看戏的,结果错过不少画面。
在譬如蓟令言的汽车开上学校外面。贞萼拿着挎包,避过同校师生的耳目,坐到汽车里。前脚贞萼刚刚坐定。两个人全没有交谈,蓟令言就说,树下那位,可是颜小姐的好朋友。贞萼心里头马上打鼓,蓟令言和她进出来往的事情,她的朋友们还不得知么。
贞萼望向树下,却也只见一辆黑色小汽车,远远接进去了一个要回家的学生,不清楚为谁。她转过眼睛,去瞧蓟令言,疑心蓟令言或是有点故意,突然叫她吓一吓。蓟令言的样子,没有掩藏任何不是,因故意问上一句话,又无伤大雅。不过蓟令言接着讲,她姓莫吧。贞萼疑心了,反而弄清蓟令言的意图,人踏实下来。她实在没有认清树下的人,只得说,她们有一个朋友姓莫,名叫莫枫。蓟令言向她一觑,他就说,想起来了。
他们上的花园俱乐部。中间贞萼上洗手间,其实是打电话,完成贺云交下的工作。她总归仔细,却未脱稚气,因每层楼有众多房间,房门长得又一模一样美观,竟不记得她和蓟令言在哪间房。贞萼一时徘徊在楼层内,这个俱乐部十分陌生,她不大好意思,把可能的数间房,都上去敲门确定。她在犹豫,索性找来服务生问。
身后猛然响起蓟令言的声音,他问:“怎么不进去?”贞萼连忙调过头,她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不由地向蓟令言送着笑容,还好碰到他出来。她有点尴尬表示,忘记了哪一间。不过蓟令言不认为好笑,他的脸色倒比平时刻板许多,于是好好生生将贞萼带进房。贞萼暗自怪自己,叫俱乐部那些美丽的房门迷惑,丢了方向感。
晚上九点半过了,他们归家,从俱乐部出来,两个人走在花园。俱乐部灯火流光,周遭开着繁盛的花朵,鞋底及踝的绿草,近处装饰的白漆木栏。贞萼望着景色,觉得赏心悦目。蓟令言说,颜小姐,将才打电话,打去家里的吗。
贞萼比较镇静,也差点没叫绿草把脚绊了,不过她心里头更紧张一些,却在思考,看来蓟令言晓得她下楼的事,于是装着不尴尬,她颜面上就笑,说是呀,上次到家晚,蓟先生叫我以后,先向姆妈说明的呀。蓟令言听了,倒也哑口。
贞萼刚参与工作,觉得出现了纰漏,可自己又说不上来,因她犯过错以后,尽量地小心。后来汽车快开到颜公馆。蓟令言熄火停车时,问颜小姐,喜欢听谁的唱片。贞萼听见他的话,因她在考虑事,竟不准备第一时间作理。蓟令言就说:“颜小姐,用不着心不在焉罢。”他把贞萼看过一看,没有责备之意。贞萼稍觉一定有纰漏,又觉得蓟令言待她脾气真好,笑说公馆中没有唱片机,她不听歌。她和蓟令言好生地再见。
贞萼下车回家,想暂时不要和蓟令言上街了,待过段时间在看。所以后边蓟令言三次打来电话里,贞萼两次都不接,一次是拒绝了他。
后面贞萼她们同学,上一个舞会。蓟令言在么,他没有与贞萼约好。贞萼来了,蓟令言一瞧到,他不大在乎前嫌,心里喜欢得紧。
贞萼和莫枫一对跳舞。
莫枫跳着转着,说:“爱萼,蓟先生像围着你转。”
贞萼脸上一红,心虚:“枫晴,你说大话。”
“他的视线离不开你,不是围着你转吗?”
莫枫笑个不停。
“枫晴,别笑了。”莫枫仍笑不停,贞萼放开她,自己下了舞池,没有回到座位。
蓟令言私下跟来。
“怎么不跳了?”
他靠得又近,贞萼越发急,推他一下,轻声说:“你怎么来了,你,你去跳舞哪?”
“好多年没有上热闹的场合跳了。”蓟令言笑。
“那你来干嘛”
“我谈广西的桐油合同,客人说要见识下上海的舞场。”
贞萼一望,该是魏元陪着的那位客人,她望一望令言,说:“那你快过去,当心怠慢人家。”
蓟令言睁大眼,似一诧,他好笑:“我怠慢他?”
“旁人求着我怠慢,都没有份,他运气好,撞到我心情不坏。”
贞萼瞧莫枫她们,戒备又专注,令言浑然不知晓,他看着她。
“哎,你别,你别太明显啦。”
蓟令言一愣,他拐过弯来,她干吗的扭扭捏捏。蓟令言陪着站过一会,他说:“颜小姐,一般近看你,你真美。”
贞萼人转过去,把蓟令言一瞟完,她闹了个脸红。蓟令言的眼里,像吃了一点醉,贞萼顷刻明白了,他喜爱瞧她。她现在又一副不好意思。贞萼生气,不怎理蓟令言了。
夜里蓟令言的电话,打到颜公馆,贞萼接听时,不大作声。
蓟令言只得说:“我哪里知道你上舞场来啊,颜小姐。”
“颖山不给我讲一声,他办事不周密,我提前知道,也不至此。”刘玉聪字颖山。
贞萼倒好笑,说:“这怎么预备?”
“你往后,你往后不要太明显就行。”
“颜小姐。”
贞萼“嗯”一声。
“我们不曾跳过舞,是吧?”
蓟令言口吻很温柔,不知为何,贞萼心里一动,她依旧“嗯”了一声。
“我今天讲的,都是实话。”
“什么?”贞萼问完,她有点慌慌的,不知为何,她心里又一动,一颗心扑通跳起,蓟令言刚要开口,她把电话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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