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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你如太阳般耀眼


林晚第一次见到陈绩,还是在小学的时候。

        记忆里,似乎那是一个仍然漫长的九月,夏天明明只剩下半截小尾巴,而午后的阳光却还是刺眼得要命。

        正辉小学有些老旧的学校过道上,一个穿着粉色短袖衫的小女孩独自蹲在六年级教室外的角落,埋头抽抽搭搭地低声哭泣,脑后的马尾松松垮垮地耷拉着。

        “她头发乱糟糟的,我们都别跟她玩儿!”

        “是啊,老师都不喜欢她。”

        “她衣服好旧,都破了好几个洞,像乞丐一样。”

        不远处几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围着她七嘴八舌地说道。

        林晚记不得他们的模样,只记得他们学着大人的样子,沙哑着声音说着悄悄话,但其实那声音比平常说话声还大。

        那些话,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一字一句,都像刀子一样扎进女孩的幼小的心里。

        小女孩头也没抬,仍旧埋在臂弯里,只是哭得更大声了,抽泣的幅度又大了许多,甚至整个学校都能听见。

        一个男孩子甚至上来推搡了她一下,毫无防备的林晚跌坐在地上,更加狼狈。

        林晚扭头看着眼前这个班上最调皮的恶霸张虎,目光之中透着倔强。

        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平常一向不声不响的她,随手从地上捡了个小石子扔过去。

        对方显然没有意料到林晚会反击,石子直直砸在了他上衣扣子上,掉落在地。

        张虎明显感觉脸上挂不住,正准备上前给她点颜色瞧瞧,谁知,他炭黑的手就快要够到林晚手臂的时候,忽然被人用力抓住。

        “你们这样欺负女孩子,恐怕不太好吧?”恍惚之中,林晚好像听到有个陌生的声音在为自己鸣不平。

        她犹疑地抬起头,看见一个清瘦帅气的男孩,环抱着手臂,气势汹汹地盯着方才那一群对林晚指指点点的孩子。

        他们毕竟是小孩子,表面上淘气,其实都是胆小鬼,看到有人出来撑腰,一群人马上就散开了。

        男孩走到林晚的跟前,眼神真诚:“我,可以跟你玩儿吗?”

        小女孩大眼睛湿漉漉的,小脸儿本来就不太干净,现在更是被泪水画得像地图一样。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穿着白色的t恤,蓝色的背带牛仔裤,一脸的期待。

        阳光那时候好像忽然变得特别耀眼可爱起来。

        “你是天使吗?”小女孩吸了吸鼻子,犹疑地问道。

        男孩声音还奶声奶气的,却装作大人哄小孩的样子说:“说不定哦!”

        “骗人,你,都没有翅膀。”小女孩还止不住抽噎着。

        男孩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从崭新的牛仔裤裤兜里掏出一样东西攥在手心里。

        “喏,给你。”

        小女孩摊开手,一颗漂亮的糖果躺在手心里,那泛着紫蓝色的糖果纸在阳光的照耀下,就跟彩虹一样好看。

        女孩用小胖手胡乱抹了抹眼泪笑了,眼睛弯得像月牙一样,只是这一抹使得小脸更加脏兮兮的,不过却也丝毫没有影响女孩干净和纯粹的笑容:“那现在我们是朋友了!”

        男孩开心地笑着,他身披橙黄的日光,整齐洁白的牙齿还缺了颗门牙,天真烂漫。

        几分钟后上课铃响了,班主任罗老师领着他之前提到的新同学进了教室,林晚一抬头,正是刚刚那张阳光稚气的脸庞。

        都说童年年少懵懂无知的日子过得最快,林晚却认为,她的童年实在漫长极了。

        小时候的林晚家里很穷,一家三口住在栗城庐阳镇上一家破旧的老屋里,父母盘了一家小小的店面,做早餐生意。

        早餐店在早上七八点极其忙碌,而这个点,正是林晚上学的时候。

        父母要顾着生意养家糊口,有时候实在分身乏术,对她难免疏于照顾。

        虽然学校离家其实走路就二三十分钟,林晚本可以自己去的,只不过路比较偏,早上人又少,不太安全,父亲林正阳总是坚持要送她,但有时候难免抽不开身或者忘了时间,耽误了送她去学校。

        因此,迟到变成了林晚的家常便饭。

        刚开始上学的时候,林晚常常鼻涕擦得脸上都是,头发也顾不得梳。

        林晚很多时候都在上课铃响过后几分钟才到,头发乱蓬蓬地站在教室门口,穿着颜色都有些发旧的衣服,有时扣子都扣错了,七扭八扭的,模样很是滑稽。

        班主任罗老师从没给过她好脸色,每次见到她这模样,总是瞟她一眼,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地指着教室门口:“又迟到,那你门口站着上课吧。”

        在她的记忆里,不论春夏秋冬,她常常是站在教室门外听的第一节课。

        其他季节还好,只是冬天的时候,尤其难耐。

        深冬的风在耳边呼呼刮着,林晚的小脸蛋早就冻僵了,不知是在全班同学的注目礼下羞红的,还是因为太冷,小脸到耳根都是红通通的,还流着两条鼻涕虫。

        林晚总是不自觉地用小手捏了捏衣角,低着头站在门口,明明手足无措却又倔强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但凡她肯委屈巴巴挤几滴眼泪,或者嘴甜一点像别的孩子一样讨老师的喜欢,都不至于总是吃这些苦头。

        但她没有。

        那个年纪,长得好看和成绩好,是在人群中受欢迎的两个主要因素。

        即使林晚模样再清秀,她这一贯不修边幅的模样,也很难招小朋友们喜欢。

        而更可怕的是,她甚至头上偶尔还长虱子,那时候其实好多小女孩儿头上都有着这类极小又杀伤力极强的生物,至于谁是始作俑者,没人知道。

        但大家都说是林晚,因为她看起来总是乱糟糟好像不太干净的样子,衣服也很旧,不像其他小朋友那般光鲜亮丽,总有新衣服新裙子穿。

        甚至林晚也觉得是她自己,所以当同学们嘲笑她,疏远她的时候,她一点儿也没有反抗,只是强装若无其事,自己在一边跟自己玩儿。

        虽然其实母亲杨娟很注重林晚的个人卫生,只不过是早上顾不得帮女儿梳头打扮,都是她自己捯饬的。

        谁知这一疏忽却不小心就让林晚成了众矢之的。

        林晚不是没有辩解过,但,没有人听她解释。

        孩子不懂事便罢,就连老师也经常惩罚她,罗老师是位四十来岁的女老师,既教他们数学,也是班主任。

        恰好她学习成绩也不好,其中尤其是数学常常不及格。

        以至于后来她被老师打手板心都打习惯了,罗老师还常常在全班点名批评她。

        小学的日子很多孩子都记不太清楚,因为太年幼。

        而林晚却一直记忆犹新,虽然她也很想忘掉,而实际上不但没忘,那些久远的记忆还常常化作碎片,杂乱地出现在她的梦里。

        童年的不如意就像一直不结痂的伤疤,总是以张牙舞爪的姿态,提醒着她曾经的伤痛。

        那时候,令人害怕到骨子里的不是吃不到自己喜欢吃的糖果,而是被排挤,被孤立,被嘲笑。

        孤孤单单,一个朋友都没有。

        自卑和敏感的种子,在她幼小的心里生根、发芽。

        陈绩是六年级才转学到正辉小学的,那时候林晚早已可以自己去上学,所以再也没有迟到过。

        然而,这却并也没有免去她被罚站门口的命运。

        有一次,她数学课上没答上一个问题,罗老师就罚她站在门口听课,免得站在座位上挡了其他同学的视线。

        那天特别冷,外面好像还下着雨。

        罗老师丝毫没有对她有一点点怜悯,还是让她在门口站着。

        她冻得脸上、手指还有脚趾都没有知觉了,只有眼珠子还在转,嘴里偶尔呼出一口白气,要不然还以为是一尊雕塑。

        好不容易挨到下了课,同班同学都跑出去玩儿,罗老师终于肯放她进来了。

        她对着手掌呼气,想要暖和暖和,课桌上方却突然出现一只纤瘦的手拿着卡通热水袋,林晚诧异地抬眼。

        陈绩干净的笑容,像阳光一样照进他的心里。

        “借给你暖暖手吧。”男孩声音还充满着稚嫩。

        有他这句话,以及借给她暖手宝的这个举动,林晚其实就已经不冷了。

        她感动地接下,眼眶微微泛红,想说的话有很多,到了嘴边却好像被喉咙过滤了一样,只留一句干巴巴、没什么新意的“谢谢”。

        林晚不是没有尝试过去改变这样的处境,但数学成绩差这一点,即使她再努力,也始终没办法改变。

        倒不是说她笨或者不爱学习,而是偏科太严重,语文老师视她为宠儿,数学老师则特别不待见她。

        正辉小学处在栗城的小镇上,师资力量只比村里的小学好一点,老师都是从一年级直接将班上的学生带到六年级毕业的。

        所以,她一直没能逃离罗老师这个噩梦。

        而语文课上,情况却截然不同,林晚总是能拿到99甚至100分,那时候已经有作文了,老师总要扣几分作文的分数,但林晚却很少被扣分。

        语文老师常常拿她的作文在班级里表扬她,脸上带着骄傲和欣喜。

        夸她有天分,描写细致,用词高级得当。

        夸她条理清晰,逻辑分明。

        夸她想象力丰富,感情真挚

        那时候,语文课和数学课,林晚仿佛一个身处天堂,一个坠落地狱。

        然而,语文课受到表扬的得意,完全无法抵消数学课上受到的责骂和侮辱。

        有一天上数学课,林晚正费力听着,忽然听到罗老师叫她的名字。

        “林晚,来黑板上解下这道应用题。”罗老师一手拿着竹子做的教鞭指了指黑板,一手扶了扶矮矮的鼻梁上有些发旧的金边眼镜,向倒数第二排的林晚点点头。

        应用题,林晚最怕的就是应用题!

        “啊,又是我”林晚在心中默念道,“为什么明知道我数学不好,还老点我上去出糗?!”

        林晚顶着早就耷拉下来的马尾,按捺着不情愿走上讲台,却怎么解也解不出来。

        教室里雅雀无声,林晚清晰地听到了罗老师的叹息声。

        罗老师将粉笔扔到林晚背后的讲台上,厉声道:“这道题,什么时候解出来,你什么时候下去。”

        女孩急得手心额头都在冒着细汗,脸上火热,她感觉到教室里所有同学的目光,都像一个个火把一样,烧得她浑身发烫。

        她本来从小数学就差,这越是急,就越没有头绪了。

        “叮叮叮叮叮”

        上天保佑,清脆的下课铃声没几分钟就响了,女孩仿佛遇到了救星一般,怯生生抬眼望着讲台前一脸严肃的罗老师。

        “看着我干什么,下课也得继续做!”罗老师充满怒气的声音和不耐烦的表情,都在对她的侥幸心理说不。

        她往教室门口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扫视了一圈下面的学生:“你们谁都不准告诉她答案,谁要是敢,一个人打扫三天教室!”

        说完,罗老师就出了教室门。

        同学们马上就一哄而散,各玩各的去了。

        也有几个好事的来嘲笑她,但都被她恶狠狠地眼神吓跑了。

        眼看课间十分钟就要过去了,她着急无助地抠着手指甲,时不时又看着教室门口那白底红字的六年级五班的牌子发呆。

        正当她急得抓耳挠腮,却还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突然感觉背在身后汗津津发烫的手心,被什么凉凉的东西碰了一下,好像被塞了个什么东西。

        林晚急忙紧紧捏住手里的东西,往教室左右快速地扫了一眼,只见教室里空空荡荡的,唯独一个又瘦又小背影,男孩穿着蓝色的运动服,很快消失在教室门外。

        她赶紧摊开手掌,是一个用皱巴巴的小半张作业本捏成的的纸团,里面用清秀的字体,端端正正地写了这道题的解法,并且在旁边详细地标注了所用到的公式。

        这对于这时候的林晚来说,简直就是救命稻草的存在!

        女孩飞速地拿粉笔将答案腾到黑板上去,又趁没人进来将里面的公式默念了几遍,然后才偷偷将纸团藏到衣服里侧的口袋里。

        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总算搞定。

        没多久,上课铃响了,同学们几乎在铃声结束那一瞬间同时到位。

        罗老师瞅了瞅黑板上已经解完的题,“没人告诉她吧?”

        下面又是一阵过分的安静。

        见没有人应,便转过头来问了问眼前的女孩

        “那,你把用到的公式写在旁边。”

        林晚在心中暗暗称险,幸好留了一手,然后不紧不慢地将刚刚的公式誊上去,写完小心翼翼地看着罗老师板着的脸。

        “好了,下去吧,早做出来多好。”罗老师挥了挥手,示意她回位置上坐着。

        林晚在全班的目光中三步并作两步地回了座位,然后偷偷摸了摸兜里的小纸团。

        她往距她45度的方向看了看,心中感激不尽,感觉像是被阳光照耀到一般温暖。

        下课后,林晚撕下一张作业本纸,用直尺裁出细长的一条,工工整整地写下“谢谢”两个字,然后又认真地折成星星的形状,路过他课桌的时候,装作无意地快速放到他桌子上。

        林晚走到教室门口,才敢回头看他的反应。

        陈绩黑亮的眸子,正和她四目相对,林晚朝她笑笑,感激不言而喻。

        那个时候,在单纯无知的孩子们心里,老师不喜欢的,小孩子也跟着讨厌。

        所以没人愿意和她玩儿,她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玩地上残留的沙子。

        有时候她也鼓起勇气想加入其他小伙伴的小游戏,却总是被人嫌弃地拉开。

        但唯独陈绩不一样,见她落了单,他总会主动凑上来陪她玩。

        小伙伴们要是不想跟她玩儿,他就常常站出来教训他们,让她偶尔也能够加入。

        他是所有老师的宠儿,每次考试都是一百分,那时候只有语文数学两门科目,语文数学老师走到哪里都夸他。

        他年纪还小就看得出来模样长得很俊,在班级里是最引人注目的那种,圆圆的眼睛黑溜溜、亮晶晶的,小脸也总是干干净净,衣服从来都是最时尚,最帅气的。

        而林晚因为头发都是自己扎的一成不变的马尾,衣服洗了又穿,穿了又洗,早就发白了,而同班其他小女孩,每天头发都换着花样扎,小裙子别提有多漂亮了。

        所以后来,陈绩这两个字,在林晚这里仿佛本就自带光芒一般。

        然而童年的阴影好似会生根发芽,随时时间的推移暗自长成一棵黑色的参天大树,在心里盘根错节。

        以至于后来再次遇到陈绩,她甚至会觉得自己,很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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