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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玫瑰


【林宅】

        霍美兰轻轻地吐出一口浊气,起身倚在床头戴上了一枚烟托戒指,正打算点烟,林维书推开门走了进来。

        “醒了?”

        霍美兰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体内残留的/快/感/和烟草带来的刺激让她暂时不想说话,只想好好地感受这份云顶之端的惬意。

        林维书坐到床边,他伸手理了理霍美兰脸上的乱发,“过段时间张渊可能要从上海来,你准备准备,我们一起跟他吃个饭,还有阿芦。”

        霍美兰弹了弹烟灰,眼神有些迷离,“你那个五年未见的同窗?”

        林维书点了点头,“是,他想来找我做点生意。”

        霍美兰碾灭了烟蒂,凑上前盯着林维书,眼神和语气里带着警惕,“你答应我其中一块地做育婴堂的,你可不能食言。”

        林维书见状,他伸手捏着霍美兰小巧的下巴晃了晃,笑着说:“在担心吗?我对你什么时候食过言?”

        霍美兰听闻,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了下来,“我听别人说你除了从王业成那里赢来的地,手里又收入了一块地。”

        “那不正好,一块用来做育婴堂,一块用来跟张渊做生意。”林维书捧着霍美兰的脸,吻了吻她的额头,“好了,你再睡会吧,我去堂口看看。”

        霍美兰点了点头,虽然得到了林维书的保证,但是她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定,毕竟一个育婴堂的收入是比不过生产工厂的,甚至还要倒贴进去不少,林维书也不是慈善家,不可能看着他的钱撒出去却连成本都收不回来。

        如果有意外,霍美兰要重新打算。

        【叶岭私宅】

        叶岭把手中的信封翻来覆去地看了个遍,随后从里面倒出一支带血的匕首和两张照片,是他参加王少翔生日宴会时的照片,值得关注的是其中一张他的衬衫领子上别着那根玫瑰金的领针,而另一张上的领针已经不翼而飞了。

        “小盗贼,别让我抓住你。”说完,叶岭摸起一旁的打火机把两张照片烧成了灰烬。

        柳方至推门而入,嚷嚷道:“那信封你拿走了?”

        叶岭有些奇怪地看了柳方至一眼,随后问道:“那不就是给我的吗?”

        柳方至挠了挠头发,神情有些自责地说:“我觉得那个信封里的东西挺奇怪的,没打算给你看的。你要是晚上吓得睡不着觉,那我的罪过岂不是大了?!”

        叶岭把那枚匕首投掷到了一旁的毛毡靶子上,正中靶心,“多大了还吓得晚上睡不着,你别瞎操心了。对了,那块地卖给林老板了吗?”

        柳方至坐了下来,他把左腿往右腿上一搬,然后做出一副深思的模样,面不改色地调侃道:“嘿,我记得谁以前被吓得晚上躲在柜子里哭来着?哎,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了。”

        叶岭倒了一杯起泡酒推到了柳方至面前,笑着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也翻出来,说正事。”

        柳方至啃了啃指甲,一脸凝重地问道:“你认真的?真要把那地卖给林维书?你不知道乔帮最近拉拢了林维书,你这么做不怕姓肖的那孙子找你麻烦?”

        叶岭说:“当然不能太轻而易举的卖给他,别让那孙子看出端倪来。”

        柳方至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感叹道:“白日饮酒,颓败啊。关于那个信封你有头绪吗?”

        叶岭说:“你先跟我说说那信封怎么来的?”

        柳方至说:“我今天早上出去遛弯买早饭,回来就看到有东西在信箱里,就拿了进来,还不等细看不就被你拿走了嘛。”

        叶岭烦躁地挠了挠头发,“我倒是觉得跟冯兰心那件事脱不了干系,真是烦啊。一群人自己不好好活着,干嘛拖人下水呢。”

        柳方至说:“现在这年轻人啊,托人办事都没点诚意啊。”

        叶岭听完与柳方至相视一笑,他端起酒杯跟后者碰了一下,把杯子中淡黄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上海站】

        张渊回到了阔别已久的上海,离他当初北上做生意已经有五年之久,他手里拿着一根镀金拐杖,另一只手提着一只皮箱,不紧不慢地从火车站走出来,看着四周熟悉又陌生的环境,他不仅感叹起上海日新月异的变化。

        “小叔,这边。”

        林香风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卸了杨贵妃的扮相他也就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长相颇为清秀,脸上被挤得浮了一层薄红,一双桃花眸子分外的清明。

        “阿芦,五年不见你都长这么高了?”张渊拍了拍林香风的肩膀,亲昵地叫着林香风的小名,“听说你在上海混得不错,戏票可是千金难求。”

        “哪里,都是戏迷们捧场。”林香风笑得有些腼腆,“小叔,我们也别站着说话了。林叔订了地方给你接风洗尘,我们先去吧,别让他等急了。”

        张渊说:“维书吗?那我们快去吧,我也好久都没有见他了。”

        两人打车去了浦东饭店,林维书和霍美兰已经在楼上的包间等候多时了,他们见张渊进门,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张渊看着与五年前相差无几的林维书,顿时体验了一把近乡情更怯,嗓子一时发紧说不出话来。

        林维书率先上前单手拥住张渊,拍了拍他的后背,“好久不见,阿渊。”

        张渊用力地点了点头,“维书,你一点都没变。”

        林维书侧身让出了霍美兰,“阿渊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爱人霍美兰。”

        霍美兰看到张渊的那一刻顿时美眸微睁,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复苏,在啃食着她的脊梁骨,冷汗一瞬间冒了出来。

        张渊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只锦盒递了过去,“嫂子好,初次见面,还请多多包涵。这是我从新疆那边带来的和田玉,还请别嫌弃。”

        霍美兰很快调整好了神情,她按了按自己发颤的手,接过盒子,微笑道:“谢谢张先生,您有心了。我们也别站着说话了,入座吧。”

        四人入了座寒暄了片刻,侍者便把菜端了上来。

        林维书说:“阿渊,你说想一起开厂,有打算了吗?”

        张渊用纸巾擦了擦嘴才说:“最近纺织厂十分的新兴,如果维书愿意,我们可以开纺织厂。将来我们面向的各阶层不同的人群,也好发展,而且在上海这个地方招收工人也用不了太多的资金。”

        林维书思索了片刻,“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提议,我买下的地在郊外,能招到更便宜的劳动力。”

        张渊笑着说:“是啊,如果能在租界或者县城内开一个百货公司就好了,我们可以卖原料布,也可以加工成各种各样的衣服以及家具用品,这样自产自销一体化能节省很多资源,也能赚更多的钱。”

        霍美兰听闻,内心极其不安定地看了一眼林维书,因为林维书手中有两块地,其中一块就是在县城内,张渊的计划的确可以赚取更多的利润,如果这样那么她想要办间育婴堂的打算便落空了。

        但是,霍美兰想着即便是育婴堂的计划落空,也不能让张渊的计划得逞,她低头咬了咬嘴唇。

        林维书安抚般地拍了拍霍美兰的手,但是却表现出了对张渊计划的极大兴趣。

        这一切霍美兰都看在眼中,林维书的安抚反而让她更慌张了。

        林香风看出了霍美兰的不自在,他盛了一碗甜汤端给她,“小婶子,喝点甜汤,要凉了。”

        林维书的目光这才从张渊处收了回来,他伸手贴了贴汤碗,对霍美兰说:“还算温热,喝点吧,你不是最爱喝甜汤的吗?”

        霍美兰勉力点了点头。

        这顿午饭四人吃到了下午一点钟才散,林香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张渊送回酒店,他帮后者脱了鞋子,放到了床上。

        林香风打湿了毛巾折回来帮张渊擦脸,随口抱怨道:“小叔,你年纪不小了,怎么还这么个喝法?”

        张渊傻笑着说:“我高兴啊,这次如果能跟你林叔开成厂子,我就留在上海不回北京了。”

        “那好啊,这样我就能天天见到小叔了。”林香风也跟着笑,“小叔,你说你去北京这么些年,怎么没给我找个婶子回来?”

        张渊大着舌头说:“我去北京是闯荡的,又不是去讨老婆的。话说回来,阿芦年纪也不小了,有没有喜欢的人?小叔现在有钱了,你喜欢的人无论是高干子弟还是大家闺秀,还是什么,门第上不用担心咱们都配得上。”

        林香风调侃道:“我是没有喜欢的,喜欢我的倒是挺多的。我不急,倒是小叔你都是三十多的人了。”

        “大人的事情轮得到你这种小孩子插嘴?去,买糖吃去。”说完,张渊从口袋里摸出了几张钱塞到了林香风的手里,随后他便倒头睡了过去。

        林香风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伸手替张渊拉了拉被子,关上门便离开了。

        【霞飞路巡捕房】

        下午上班,姚六安坐在桌前写着没完成的报告,没写一会便昏昏欲睡。巡捕房的工作有时候就是这样,忙的时候忙死,清闲的时候真的是要无聊死。

        自从冯兰心的案子暂结之后,姚六安已经无聊了有两周的时间了,平日里还有些失窃案、走失案可以解闷,但是打电话到巡捕房喊他们帮忙浇花、修剪草坪就太过分了。

        姚六安正在梦里跟人家吵架,眼见就要动手,他突然觉得屁股下一空,整个人跌坐在地。

        姚六安一蹦三尺高,顿时火冒三丈地大吼道:“你当巡捕房是你家佣人啊,浇花修剪草坪的事情你不会自己干啊!”说完,他便意识到了一丝丝的不对劲,整个巡捕房大厅里的人全部齐刷刷地把双眼对准了他。

        始作俑者杨晏在一旁面带菜色地看着姚六安,他终于尝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姚六安你个蠢蛋,你踩到我的脚了。”

        姚六安一下子弹开,他蹲下来擦了擦杨晏的皮鞋,“抱歉抱歉,晏哥我不是故意的。”

        杨晏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别再打瞌睡了,再打瞌睡我看你工资是不想要了。”

        姚六安擦了擦嘴巴,确定自己没流口水后才朝着杨晏傻笑,“这不是太无聊了嘛,再加上天热了,打瞌睡是难免的。”

        杨晏颇为嫌弃地看了一眼姚六安,随后他从自己的一束鲜花中随手抽了一支放在了后者的桌子上。

        姚六安看了看自己桌子上带着露水的红玫瑰,顿时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指了指玫瑰又指了指杨晏,震惊地问道:“什么意思啊?!”

        苏昭煜捏着姚六安白嫩的小脸,硬生生地把他的脑袋扭转了过来,他把手中的档案袋放在了姚六安的桌子上,“下班之前看完,然后写总结,明日下班之前交给我。”

        “知道了。”

        【叶岭私宅】

        第二日,柳方至慌慌张张地拎了一个包裹上楼,他推开叶岭的房间,焦急地说:“哎呦,我的少爷啊。你怎么还在睡午觉呢?你看,又是寄给你的东西。”

        叶岭从被子中缓慢地拱了出来,随后又把头摔在枕头上没了动静。

        柳方至走上前把窗帘拉开,掀开被子把叶岭揪了出来,然后把手上的包裹扔在了后者的怀里。

        “什么啊?你快滚去开门,别打扰我睡觉。”

        叶岭揉了揉眼睛,动作缓慢地打开那个包裹,一件带血的衬衫躺在黑色的布皮里,红白黑三种颜色掺杂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的和谐。

        叶岭捏了捏衬衫的料子,又粗糙又硬并不是什么好货,看来恶作剧的并不是什么有钱人。

        柳方至见了那件衬衫,打算跟叶岭促膝长谈一番,他一脸郑重地坐到床边,思索了片刻才开口道:“你跟哥说说,你在外面是不是惹了什么事?扯上乔帮了,还是沾上政府党派了,让他们这么威胁你。”

        叶岭面无表情地看完,把东西卷了卷扔到了垃圾篓里,随后裹了裹被子打算继续睡觉,“你被这些东西吓到了?你觉得只会寄东西恐吓别人,做不出点实际行动的人,能有多大的本事?即便是开着大门,他也不敢进来。”

        柳方至说:“不是,你总要给我们透个底,别老让我们担心你啊。”

        叶岭闭着眼睛说:“没事,还能出什么事,估计还是想让我给他们做点事。”

        柳方至还想说些什么,见叶岭已经呼吸均匀的睡了过去,只能无奈地长叹一气,关上门离开了,“嗐,我这操哪门子老妈子的心呐。”

        【霞飞路巡捕房】

        苏昭煜走进巡捕房便听到着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他随手招来一个巡捕问道:“怎么回事?”

        巡捕也是一脸的烦躁,“是冯兰心的母亲,所有人都拿她没辙。”

        “我知道了,去忙吧。”说完,苏昭煜倒了一杯热水,朝着冯兰心的母亲走了过去。

        那个瘦小黝黑的女人见有人走了过来,立刻扑上前问道:“兰心死得时候痛不痛苦啊?”

        苏昭煜单手把冯兰心的母亲扶到一旁坐好,然后把水杯递给了她,“您想把死者是火化还是土葬?”

        女人泪眼婆娑地看着苏昭煜,她能感觉出这个人在这个富丽堂皇的金房子里的权力很大,于是她把自己的手往身上擦了擦,别了别头发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些,她伸手握住苏昭煜的手说:“兰心死得痛不痛苦?你们有没有抓到凶手,你能不能告诉我凶手是谁啊?”

        苏昭煜说了个谎,“不算痛苦,她是因为突发心脏病去世的。”

        女人一听开始捶打起自己的胸口,埋怨道:“我就不应该让她来的,我就不应该让她来的。”

        少年及时制止了女人的行为,安抚道:“娘,您别这样,姐姐要是看到了,会走得不安心的。”

        女人哀嚎道:“兰心啊,我苦命的女儿哟。”

        苏昭煜突然想起季念茹,不知道她看到这副画面会是什么样的感受,他抬手招来一个巡捕,让后者取来冯兰心的遗物。

        “兰心是个上进的姑娘,这是她这些年攒的钱。”说完,苏昭煜把那五百四十元钱裹在藏青色的布皮里递给了冯兰心的母亲。

        女人颤抖着将布皮推远,“我们不需要她的钱,我们不需要她那么努力的赚钱,我只希望她好好的。”

        “斯人已逝,生者如斯,请您节哀。”苏昭煜说,“家里住得远,建议还是选择火葬,也好方便带回去。”

        莫楠从法医室探出头来看了一眼便关上了门,每每到受害人家属来认领尸体的这一天,都是苏昭煜出面解决,其他人要么嫌吵嫌烦要么受不了这种场面,只有苏昭煜不厌其烦地安抚这些人,替他们处理好一切。

        所以,莫楠觉得有时候冷漠无情也是一种强大,但是她知道苏昭煜不是这种人。

        冯兰心的母亲死死地攥着那块藏青色的布皮,仿佛只有如此才能紧紧地攥住冯兰心,她还是打算土葬,她买了一口棺材,托人把冯兰心送回家,她要把她的兰心完完整整地带回去。

        杨晏抱了一束新鲜的玫瑰花走进法医室,把花瓶中干枯的花朵换了下来,他取了一支最漂亮的放在了莫楠的工作桌上,“莫法医,今天又漂亮了。喏,最漂亮的花应该配巡捕房最美的人。”

        莫楠提醒道:“杨晏,巡捕房就我一个女性,我真不知道你这是在损我还是夸我。”

        杨晏说:“你要是不在,我就去送给苏探长了。”

        莫楠笑道:“估计你走着进他的办公室,然后就要爬着出来了。”

        杨晏说:“送花肯定会死的很惨,但是送戏票就不一样了啊,尤其是林老板的戏票。”

        莫楠起身拿着花放入了花瓶中,佯装随口问道:“除了林老板的戏票呢?”

        杨晏耸了耸肩说:“那就不知道了,像苏探长这样无趣的男人真是不多了,工作睡觉看戏,三点一线。哎,真的是无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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