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程黎觉得自己早该想到的，以姚梦那独来独往的性子，但凡组里有一个女生落单，除了她也不会有别人。
姚梦投来的眼神也有几分讶异，显然并未问过这间房原本住的是谁。但她没有说话，很快就垂眸看回手机，双手点按着屏幕，似乎正忙着打游戏。
熟悉的游戏音传来，程黎听出是巅峰堡垒。
此时姚梦大概是处于劣势，紧皱着眉头一通乱点，发语音道：“撑不住了，快来救我，在阶梯这边！”
“再顶一下，我马上过去。”队友很快回应道。
听着很像齐帆的声音。
虽然之前就听说姚梦是靠齐董关系进的公司，但没想到她真的跟齐帆熟到一起打游戏的程度。
没过多久，击败对手的音效接二连三地响起，姚梦这才松了口气：“你这名字取得挺应景，幸好有我，还真是幸好有你。”
程黎心头一震。
幸好有我是齐帆？
这个游戏的玩家昵称是不会重名的。所以国庆节带着她和杜国庆、彭欢疯狂上分的大佬，居然是自家公司总裁？
程嘉彦只提过齐帆是他学长，也没说他俩经常一起打游戏啊！
那拥有不了平凡又是……？
程黎心里蓦地冒出一个猜想。这么欠的名字，除了那位，还有几个人能起得出来？
她戴上耳机，打算给程嘉彦打个电话确认，忽然心念一闪，觉得他不一定会说实话，索性直接登上了他的游戏账号。
一进首页，就看到在线好友幸好有我正在对战中，应该确实是齐帆没错。拥有不了平凡则处于离线状态。
程黎点进他的主页，除了一些游戏数据，看不出什么玩家个人信息。她点击发送了一条游戏邀请，可对方毫无反应，仿佛石沉大海。
想了想，她又在私聊对话框输入：【快上线，有事。】
这种模棱两可却又能充分引人好奇的话，只要他没关游戏的通知提醒，应该不会置之不理吧？
果然，不到一分钟，对面上号了。
“怎么不在微信说？”他直接开了麦。
澄澈清明的声音，程黎再熟悉不过，正是周扬朝。听起来他和程嘉彦平时经常用微信联系。他俩到底是什么关系？明明这么熟，为什么之前见面却好像素不相识，又为什么一点都不告诉她？
程黎略一思索，写道：【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事？】
“没有啊，最近她都没什么走得近的男生。”周扬朝没察觉出异常，“你有新发现？”
程黎不知道他口中的“她”指的是谁，更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新发现”，只得试探着发：【有情况，你没注意到？】
对面沉默了一阵，迟疑道：“不会吧，刚刚我还跟她在一起呢。”
这个“她”又是在说谁？
程黎细细回忆了一番此前种种，忽然想起情人节那天，程嘉彦想探宋灿的口风，把她和周扬朝都拉来组队，当时气氛就有些不对劲。
将前后发生的事联系结合起来一想，答案不言自明。周扬朝和程嘉彦在互相帮忙盯梢，观察汇报她和宋灿的动向。
亏她还帮忙套话呢，没想到自己也是被套的一环。
而且还是被两个极其亲近信任的人联合起来对付，深深的背叛感涌上心头。
宋灿完全不知情也就罢了，她是被程嘉彦告知了作战计划，却没料到背后还有这么一出，顿时有种智商被按在地上摩擦的感觉。
程黎连戏都无心再演，直接开了麦，冷冷道：“跟谁在一起啊？”
手机陷入寂静，久无回应。这样的沉默无异于是在证实她的猜想。
“还搞上联盟了，以为天衣无缝了？”她怒火中烧，忍不住一吐为快，“这下草率了吧，是不是后悔没事先设计个暗号接头再开麦？”
她一股脑说完，也不等对面回话，径自退出了游戏。
锁屏之后，她才想起姚梦还在旁边，也不知刚刚的一通发作被她听去了几成。所幸她似乎还专注于游戏中，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正要收回视线，余光却瞥见姚梦床头柜上放着创可贴、棉签和碘伏，包装还很新，怎么看怎么像周扬朝拿给她的那几包。
再寻常不过的东西，此时却显得格外碍眼。程黎想说点什么，却如鲠在喉开不了口。
倒是姚梦结束了战局，放下手机，扭脸转向她：“怎么不问，是不是周扬朝给我的？”
程黎心头一跳，却强自按捺住，没有言声。
姚梦掀起被子一角，露出自己贴着创可贴的脚踝：“他发现我脚磨伤了，所以就给我了。”
果真如此。
程黎恼怒中又添几分失落，原来周扬朝的细心关心并不仅仅是对她。这个想法冒头的一瞬，她骤然惊觉，竟已对他产生了这么强的占有欲。
但姚梦故意提起这茬，就是为了让她心里不舒坦。那她自然不能遂了她的意，淡然道：“我要是你，就不会穿高跟鞋爬山。”
“但你不是我。”姚梦回敬道。
“所以我没被磨脚。”
房间里安静至极，只能听见中央空调的出风声，微弱的气流轻轻搅动着空气里若隐若现的火药味。
程黎平静地与那双满含愠色的丹凤眼对视着。她向来不主动招惹别人，但若是被人挑衅，也绝不是忍气吞声的主。
“我乐意。”姚梦轻哼一声，一把拽过被子盖上，重新看回手机，不再跟她搭话。
程黎也不理会，收拾着去洗漱了。
温热的水流细细喷洒在皮肤上，整个浴室雾气蒸腾，令程黎一整天如坐过山车般跌宕起伏的心终于放松安宁下来，气也平了几分。
其实静下心想想，周扬朝隐瞒游戏身份，好像也不算什么坏事，反而说明他是借此机会来探她口风的吧？
还有今天那个被打断的……吻？
可他为什么不直接问她，而是用这么迂回曲折，一点也不像他的方式？从前他连抠门都抠得理直气壮，丝毫不伪装掩盖，为什么这次却不再那样坦荡磊落？
程黎胡思乱想着洗完澡，再回到房间时，发现手机上有三个未接来电，一个来自周扬朝，另外两个却是程嘉彦打来的。微信也是一堆他俩发来的消息，显然是两人已经互通了军情。
周扬朝虽然只发了三句，但很罕见地带了点低声下气哄人的意味。
【我是被动联盟的。】
【属实是上头了。】
【答应完就后悔了。】
程嘉彦则是一叠连声地认错，像极了小时候惹她生气之后的德性。
【姐，我错了。】
【真错了，再也不敢了，你理我一下呗。】
【大哥。】
【爸爸。】
【爷爷。】
程黎看得啼笑皆非，感觉再喊下去她能把程家的列祖列宗当个遍。
却见底下还有一句：【这事是我先提议的，是我威逼利诱怂恿的朝哥！你要怪就怪我吧，跟朝哥没关系！】
朝哥？
明明他上次跟周扬朝见面时还很不对付的样子，怎么转眼就叫上朝哥了？甚至这种时候还不忘为他辩护，处处为他说话。
程黎百思不得其解：【你俩一起打个游戏还能打出这么深厚的战友情？】
程嘉彦：【我老实跟你招了吧，我们十几年前就一起打过游戏。】
原来早在程嘉彦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就在当时风靡全国的一款网游里遇到了周扬朝。那时一家人里只有二叔家有钱买电脑，他经常去蹭着玩。因为跟周扬朝配合默契，又聊得来，便加了q/q好友，不时约他一起玩。
一玩就是好几年。后来那款游戏热度渐退，两人也就渐渐断了联系。
直到程嘉彦大一时，在院学生会认识了学长齐帆，发现彼此都爱玩巅峰堡垒，且都战绩不俗之后，便时常约着开团。总跟他们一起玩的，还有个齐帆的朋友，也是个操作娴熟的高玩。后来两人闲谈，无意间聊起早年的事，这才发现竟然是故人重逢，便加了微信，却没互通真名，一直用游戏昵称备注。
周扬朝从来没在朋友圈发过高清正脸照，所以程嘉彦最初见他并不知是谁。直到那次请他们在大学食堂吃饭，周扬朝给他转账时，才凭微信对上了号。
程黎没想到他俩之间还有这段渊源，背叛感减轻了不少，但一时还没能消气，便没搭理周扬朝。
春游之后，他仍会不时给她发几条微信，像是在试探她的口风。
其实随着时间的推移，程黎已经没再记恨这事。但进入理理第一阶段的关键时期后，她忙得焦头烂额，每次看到消息都已过去很久，等回完之后，又要相隔几小时才能再收到周扬朝的回复。两人之间竟像是有时差一般。
毕竟周扬朝现在是产品组长，各方面的进度和要求都要操心，与她相比只会更加劳碌。
繁忙辗转间，草长莺飞和暖宜人的春天显得分外短暂，风里偶尔已沾染了初夏的温热。
程黎好不容易才将确定下来的需求基本实现，临近交测试的节点，姚梦给的设计稿竟然又有变更。
这个版块一直是程黎在负责。她看了最终版的改动，确实更符合用户使用习惯，美观性也有所提升。姚梦虽然有点大小姐脾气，但对工作还是公事公办的，而且完美主义到了苛刻的地步。就这一点而言，她俩算是惺惺相惜。
于是程黎告诉测试这部分还要修改，可以先跳过这个模块，测其他的。
原以为这也不算什么事，谁知收到测试传回来的反馈bug的邮件，其中不仅列入了这个问题，还标注了另一个功能实现的效果欠佳，建议修改。
在测试阶段被这样评价，程黎还是头一回遇到，何况她压根没看出来哪里欠佳了。更令她不忿的是，这封邮件不仅发给了几个相关的组员，还抄送了项目组里大大小小所有领导，摆明了是要让她难堪。
一看发件人是房秋，程黎这才想起，对方大概还在为春游时任宣宇的举动吃飞醋呢。
苍天可鉴，她明明什么都没做。这茬儿被找得可真够冤枉。
没想到这还不算完。过了几天开项目例会，房秋竟然当众又把这几个问题单拎出来说了一通。
“测试这边基本就是卡在这几个问题上，测不下去，影响了进度。”末了她总结道。
项目经理是个脾气暴躁的急性子，一听这话脸色立时暗了，阴沉地扫视一圈前端几个人：“这部分是谁在负责，为什么没按时完成？”
“是我。”程黎只得硬着头皮接话，“这个模块设计稿交了之后又有改动，我已经跟测试说了先跳过这块儿，之后再测……”
“你说跳过就跳过，跟你们组长报了吗？”袁经理不耐地打断她，“这种影响项目节点的事，你自己就能拿主意吗？”
进公司大半年，程黎还从来没在大庭广众面前被领导这么训斥过，心头翻腾起一股委屈。不过对方的话也非全无道理，她确实是自己判断了这个环节不影响整体的测试，才自作主张没跟任宣宇汇报。
“以我的评估，第一阶段不测这部分不会影响项目节点。”程黎如实说道。
“那现在不就影响了吗？”袁经理敲了敲桌子，“说明你的评估是错误的。”
程黎一噎，知道以他的性子，不会有耐心听她解释来龙去脉，可现在认怂又太过气闷憋屈，索性闭口不言。
这时却忽见会议室正前方的投屏上点开了公司内部通讯系统，接着鼠标点开了“理理项目组”，然后又点击了“测试组长”。
电光石火间，程黎想到了反驳的切入点。
下一秒，她忽然意识到，这或许正是操纵屏幕的人在提示她。
程黎看向坐在电脑前的周扬朝。
月白的灯光下，他也正遥遥注视着她。满室座无虚席，却无人察觉到他们这一刻的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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