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关于周明盛对周扬朝的态度这一点，程黎还真是早就看出了端倪。
比如周奕阳过生日的时候，怂恿她哥去弹钢琴。周明盛当时也催促了几句，看起来像在给女儿帮腔，但后来周扬朝弹奏的时候，他眼里的骄傲和赞赏又丝毫未加掩饰，只是不在儿子面前表明罢了。
再比如当时有宾客跟周明盛夸她清丽脱俗气质不凡的时候，她听见他低声应了句：“是啊，一般人还真的很难配得上。”
看似是在附和着夸她，可摆明了更想捎带上另一个人。
这些事周扬朝想必都不知情，不过似乎也不打紧，程黎并没打算跟他把这一切都说透。每家人都有各自的相处模式，没必要刻意打破什么。
反正他迟早会看清，在周明盛心里他的分量绝不亚于周奕阳。要不是对他承载着极高的期许，又怎会对他求全责备？
毕竟周扬朝说过“不能苛求家人的爱总能用正确的形式表达”，玲珑心思如他，怎会不懂周明盛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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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源的冬夏总是漫无止境，春秋则像是短短过渡般一晃即逝。谁知这个秋天却格外有存在感，整个九月都风清气爽，澄蓝的天空被秋风抹拭得纤尘不染，空气里金桂飘香。
程黎自从进了曦光就没闲过，除了为了维持健康还保持着早睡早起的作息，偶尔跟周扬朝夜跑，其余时间几乎全在工作。周扬朝差不多也是一样，甚至表示已经理解当年父母创业为什么没空管他了。
公司为了鼓舞开发团队，一扫忙碌带来的颓丧气氛，买了一批小黄鸭玩具分发给大家。
在程序员的世界中，有一种神奇的存在叫作“小黄鸭调试法”，指的是在桌上摆放一只小黄鸭，调试过程中一旦遇到问题，就向鸭子耐心解释自己的代码，从而理清思路，找到问题的突破口。
这天周扬朝下班去找程黎的时候，就见她正全神贯注地跟鸭子一边说话，一边对着屏幕指指点点。
明明他进来前还轻敲了两下门，也不知道她是压根没注意到，还是目前处于对外界置若罔闻的工作状态。
周扬朝无声地叹了口气，轻手轻脚走到门边的沙发旁坐下，开始反思是不是他自己不够努力。
一直等到程黎的说话声停止了，他以为分配给他的时间总算到了，于是微微坐正身子，清了清嗓子，做好了接话的准备，却见她滑了两下鼠标滚轮，又开始对着鸭子滔滔不绝。
周扬朝：“……”
没完了是吧？
在认清自己此刻的地位还不如一只玩具鸭后，他实在忍无可忍，“噌”地站起来，大步流星走过去，一把拉过程黎对面那张滚轮办公椅，大喇喇地一坐，单手托腮把脸凑近小黄鸭的方向，歪头看她：“要不你试试跟我讲？”
程黎一脸惊愕，仿佛他是从天而降，愣了半天才道：“你要当鸭？”
周扬朝眉心一跳，还是面无表情地接了下去：“如果只有这样才能跟你说得上话，那我也别无选择了。”
“那可太委屈你了。”程黎扑哧一笑，伸手一下一下拂他的头发，“比起鸭子，你还是更像猫猫。”
“你撸猫呢？”周扬朝语气带了点不爽，却一点没反抗，任由她去。
其实他从小就不喜欢被人碰头发，一碰就一股无名火，但现在被程黎这么顺毛似的摸着头，竟然不仅不反感，心里还挺受用，真是怪事。
没准他灵魂还真的有猫的成分，只情愿跟喜欢的人亲近。
“那下次我再遇到问题，不用小黄鸭了，”程黎从包里掏出钥匙，晃了晃上面他送的小猫钥匙扣，“改用小猫调试法行不行？”
白炽灯下，她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像在绘声绘色地诠释明眸善睐。
周扬朝的严肃脸绷不下去了，展颜一笑：“哟，黎总，哄人功夫见涨啊？”
“那你看，”程黎也不跟他谦虚，“人总要进步不是？”
周扬朝很捧场地鼓了两下掌，忽然看见她身侧的台子上放了一盒月饼，冲着那边扬了扬下巴问：“又是你家人寄来的？”
“嗯，”程黎嘴角微微扬起，“说是让我给你也分几个，所以寄到公司的。”
她没跟父母说过跟周扬朝就住一栋楼的事。
这次程建辉破天荒地主动给她打了电话，说逐一看过配料表了，带核桃的已经全部留家里了，剩下的可以放心吃。
自打从江桐回来，程黎与父母的关系就像绷紧的弦渐渐趋于松弛，一切改变似乎都发生得自然而然。
她怕老爸又帮她攒钱，舍不得花，便将原先的每月打钱改成了打一部分钱，外加给他们买些实用的东西，比如衣服、剃须刀、护肤品或小家电之类的。
每次选择买什么之前，她总得先了解一下家里的具体情况，与父母的距离也在这个过程中被无形拉近。
“你看日历了吗？”周扬朝问，“今年中秋跟国庆连在一起，有八天假。”
“没看呢，这么久啊。”程黎是真的才知道。要不是收到月饼，她都没注意已经快到中秋节了。
“要不再多请两天假？”
“要不抽两天加个班？”
两人同时说道。
空气骤然凝固。
周扬朝干笑两声，一脸“我就当你是在开玩笑吧”的表情，情真意切地掰着手指道：“你看我给你算算啊，从周四放到周四，请一天周五，请一天调休的周六，再正常放个周天，那不就有十一天假了，这才叫过‘十一’吧？”
“你老实跟我讲，”程黎一本正经道，“你出来开公司其实是为了放假自由是吧？”
“别那么紧张嘛，”周扬朝捏了捏她的脸，“虽然我黎总很重要，但咱公司还不至于离你两天就不转了，啊。”
这个“啊”字就很灵魂，活像在哄小孩。
程黎正自不满，何况她手里确实有事，不想把工作拖到节后，还打算商量商量，却听周扬朝道：“我们还没一起度假旅行过呢。”
撒娇般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竟然一点不违和。他清亮的眼中毫无央求意味，却又带着不着痕迹的撩拨，令人止不住的心软。
此前的顾虑和压力似乎都在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期待和兴奋。
“好，去，现在就请。”程黎几乎是不假思索，一口气道，“去哪儿定了吗？什么时候看攻略？”
周扬朝：“……”
变脸是真的快，行动力也是真的强。
最后商量的结果是，叫上程嘉彦、宋灿，包车去沙漠看胡杨林。查了旅游攻略，八天玩这个线路绰绰有余，于是周扬朝妥协了，没再额外请假。
本来还想叫齐帆和他女朋友，结果一问，他们已经订好了去冰岛的票，反问周扬朝要不要一起。
“你想去吗？”他征求程黎的意见。
“去不起。”程黎半开玩笑地说，“还是先欣赏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吧。”隔了几秒，又补充道，“不过要是你想跟他们一起……”
“没必要，”周扬朝打消她的顾虑，“那种地方，我还是更想以后跟你单独去。”
世界那么大，他们迟早会一起去探索远方的未知和浪漫，来日方长。
他知道，以程黎的脾性，是不会坦然接受齐帆包办整个行程的。何况现在曦光还处于上升初期，一切尚未趋于稳定，她也不会想要太过挥霍。
程嘉彦和宋灿倒是答应得相当爽快，四个人利索地分了工，各自去确认路线、联系司机、订住宿和找餐馆，又互相提醒了一轮做攻略时看到的注意事项。
等到出发的时候，当真有种万事俱备的感觉。
一直以来，程黎要么忙碌，要么省钱，几乎没出过远门，顶多也就是去些邻近的景区转转。这次不仅跑得那么远，同游的还都是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心里充盈着一种奇异的愉悦。
“原来跟靠谱的朋友出来玩这么爽，感觉什么都不用操心呢。”在登机口等航班的时候，她由衷感叹道。
“黎黎你怎么抢我台词？”宋灿扭头看她，“明明我才是快乐当废物的那个，除了查美食攻略，别的好像啥也没干。”
“这也是一项很大的工程了好吧？”程嘉彦斩钉截铁道，“直接决定了我们这趟旅行百分之五十的满意指数。”
“你还可以再……”周扬朝听着想笑，还没把“狗腿一点”几个字说完，就听程黎说：“对啊，我也觉得吃什么很重要。”
她诚恳地附和完，又转向周扬朝，“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没什么，”他非常流利地接道，“当代年轻人旅行的第一要义不就是品尝当地美食么，很有道理。”
程嘉彦立刻给他递了一道“大哥莫说二哥，大家都差不多”的眼神。
排队登机时，排在程黎前面的是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捧着手机正在打游戏，一边操作一边开着公放跟对面激情互喷。
“我用脚都打得比你好。”
“要是没辅助，你算个屁，你以为你谁啊？”
“我是你爹！”
周扬朝听见，压低声音跟程黎说：“听着耳熟不？像极了动不动就想当我爹的某人。”
程黎白他一眼，缄默不言，没想到这种黑历史过去这么久还会被旧事重提。要是当初知道他爹是谁，她死活也不会口嗨的。
飞机开始慢慢滑行的时候，周扬朝收到一条微信；【几号回来？】
对方微信名叫淡然，没有备注，头像是默认的灰色人像，微信号也是初始码，连朋友圈入口都没有，此前跟他也没有任何聊天记录。
周扬朝实在想不起是谁，更不记得列表里怎么会有这样一位，于是客气回道：【您是？】
淡然：【我是你爹。】
周扬朝：“？”
这才刚吐槽完，偏偏还有人要往枪口上撞。
也不知道谁这么无聊，匿名玩这种把戏。他想都没想，直接把对方拉进了黑名单。
这时空姐提醒，飞机即将起飞，请将手机调至飞行模式或关机。他便顺手开启了飞行模式，把手机扔进前排椅背的夹层里。
直到飞机腾空的刹那，在一阵轻微的失重感中，周扬朝脑中电光石火间闪过一个念头。
那好像真是他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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