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夜行
他必须走。
她知道,不待他解释那些赌注啊交易啊一对一决斗啊她就知道了。
但是……
“美女不能跟上来哦。”用了几个小时在地上小睡一觉已经恢复了往常欠打模样的少年嬉皮笑脸着。
她拼命扼制自己一巴掌扇在那张俊脸上的冲动——按着她现在的火气,怕是能一掌把他头给掴飞。
我千里迢迢跑过来不就是为了助你一臂之力,你现在不让我帮忙?!
“你不知道……”她噤了声——自己在说什么?他当然知道,柱男的恐怖,甚至更清楚——他付出了挚友血的代价,一次次从那群神般存在中死里逃生,她又哪里来的权利说教什么?
她只能阖上眼,微微摇头。
但是……为什么不让我去?
我可以帮你,有我在你胜算更大。
你明明知道。
愈合了一半的手被温暖包裹,他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颊上。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暧昧动作惊了一惊,睁开眼,目光不偏不倚坠进那清澈的翠色生机中。
她行走在人世间的这些天,也曾留心去寻那一抹绿。
亲身找过才知道,是独一无二的。
那狂妄的生机啊,含着的力量与柔情同样惊人,没有任何东西压的住它——它罔顾一切的生长,嘲笑万物懦弱。
只存在于此,只此一人,无法被任何东西替代。
“你的下一句话是——”他的声音很低,呢喃着仿佛那是一句咒语,而不是他抖机灵的蠢话。
“——我可以救你。”他们两人同时脱口道,而后沉默。
他咧开嘴,眼中却没有笑意——只有一种轻飘飘的悲哀:“但是你赢不过柱男的啊,美女。”
愤怒如同火花白炽的闪现片刻,猝然熄灭,她想要挽回那血脉喷张的感觉,却只感觉到空洞——是从石中苏醒那一天开始,陪伴了她这么久的虚无。
渺小。
在这个年轻人类眼中倒映的她,是那样渺小——她原以为只有艾西迪西那般古老而强大的存在,以绝对的实力才能把她的存在如蝼蚁碾压。
但是在这对清澈见底的绿色镜湖中,她依旧找不到属于自己的痕迹。
缺了什么?胸口的空洞,究竟是缺失了什么?
他俯下身来拥抱她,他的温度包裹了她,
“这不是你的战争。”
她的手指摸索着攥住他的衣服,觉得脑中有太多思绪纷飞,却组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面对柱男,一个,两个,还是再加一个,没有太大区别,毕竟敌我之间战力悬殊并非是数量可以弥补的,哪怕再加进来的是柱中人也不会改变什么——按照传闻,卡兹曾经屠杀了太多族人,不屑于把一个漏网之鱼视作威胁。
……那么,又怎么可能赢?
凭着这具几个时辰前还在她怀里颤地止不下来,十余年后就会开始老化的身躯吗?
“让我做点什么。”
她抓住他的手臂:“让我做点什么,这就是我来这里的目的。”
他看着她,无奈地咧开嘴,仿佛牙疼:“干嘛非得掺和进这些破事里呢……”
“这样吧,有一支德军就驻扎在这附近,我也给史彼得瓦根爷爷发了电报,他的人差不多也该到了,你替我去把他们找来,保不准卡兹那混球有什么后手,他不是那种会正大光明干架的家伙,我们这边数量多一点比较好——你是没见到他手下那群食尸鬼。”
他从地上捡起艾哲红石,向着门口走去,走到了,又停下步子。
他没有回头,但是她知道他在笑——没有那么寒冷,也谈不上温暖的笑容:“你的下一句话是——”
“别死啊,你小子。”
他们一同低声道。
“放心吧,我命硬。”他的身形消失在门外。
———————
史彼德瓦根从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如何,若非要说一个形容词,那就是幸运。
他本会在食尸鬼街模爬滚打度日,然后在某一日死于疟病或刀子;他本会葬身在乔斯达家的火海,或于那小小边镇墓中某一个活死人口中了结终生;他本会在沙漠中央晾成干尸,在匪徒枪下肝脑涂地,在那深窟石柱边暴死……但他活着。
一个无能,愚钝,谈不上什么气节的普通人。
很多比他更值得的人死了,spw基金会中那些年轻人,那些吵闹,充满活力与勇气的身影当然还有那个家族,乔斯达。
人老了就会开始认清很多东西。而他从很久以前——兴许是那个少年光顾腐烂之地,一身莽撞正气突兀地让他眯起眼来,如见了光的耗子——兴许是从那时起,他就已经明白了,自己只是命运手下一枚小小卒子,是一盘大棋上小小的部件……他并不受垂青,仅仅是每一段传奇都要一个霍拉旭罢了——来见证。
老人坐在德军占下的屋子里,眼望着窗,——几个小时前天就已经完全黑了,耳边是那德军长官的大嗓门,还有自己助理疲惫的声音。他无意细听对话内容,毕竟是什么显而易见:spw手头桑塔纳的化石还有艾哲红石的归属问题。
jojo自那封电报后音信杳无,而注视着黑暗中守卫点起的探照灯,他冥冥中感觉到什么,那预见般的灵感使他骨头发麻——乔斯达家三代男人的碑石在眼前一一闪过——全是空冢。这次千万不能再是这个孩子……
“长官,”门被推开,一个年轻的士兵走进来,因修特罗海姆的瞪视声音弱了几分,行过军礼后接道,“有个女人在外面,说要见你。”
修特罗海姆浓眉一竖:“我现在没空管娘们儿,打发了!”
“但是——”
“这不是你可以决定的。”一个新的声音响起,就在他身后。
他一时毛骨耸然,本欲从椅上跳起来,却长手长脚绊在了自己的拐杖上。一只手稳稳抓住他的肩膀,使他不至于尴尬摔地。
他听见德军的叫喊与枪栓拉动的声响。老人缓缓回过头去,目光顺臂而上,最后与一双蓝得离谱的眼对上。
这是个孩子。脑中第一个闪过的念头说。
她有仿佛凝固于永恒的美貌,杀灭一切的气场,与石般冷漠的神色。但她的眼是年轻的,他熟悉其中的挣扎与困惑。
“我要找你们的长官。”她的声音中含着隐忍的颤抖——她不善于隐藏心事,涉世想必颇浅。
少女身上的掠食者气息让他虚汗直冒,她松开手,后退一步。她身上不带杀气,至少不针对这里。
修特罗海姆没有松开枪:“你是新的,我们还以为石柱只有两处,但你也是一个——柱中人。”
她只是个孩子,蠢货。史彼得瓦根再度涌起了一杖甩在这个一根筋德国佬头上的欲望。这只是一个迷茫焦虑的孩子,不是那几个穿着暴露的肌肉疯子!
少女的目光转向修特罗海姆,她显得出奇克制:“我的身份与你无关把你的枪放下,我不是来打架的。”
她不在乎在场任何一人的死活,太明显了。她的心思在别处。
“乔瑟夫·乔斯达让我来的,柱男已经现身,他需要支援。”
月升至顶空,视野中房屋浙渐稀疏。他们身下,军用吉普轰鸣着,头顶战斗机呼啸而过。整个团以高速驰往皮兹伯里那山。
那少女——她说自己的名字是黛安,扭过头盯着车外出神。她的眉皱得很紧,苍白完美的脸孔在满月凉意的光中仿佛神明,颠籁时偶有阴影掠过。
斯摩奇,可怜的小伙子,好巧不巧坐在自己与黛安之间,脸色灰白——车颠得历害时他不可避免会撞上她,然后向着老人的方向战战兢兢地挪。这小子八成后悔了当初去摸那个钱包。他怎能想到自己的最坏下场会从纽约警局变成瑞士荒外边,在一群德军簇拥下死于一个心情差劲的古神之手?
如果不是也怕得要死,史彼得瓦根怀疑自己会笑起来。
他与许多非人类生物打过交道,但过程通常涉及到更多流血,尖叫与视死如归的觉悟。如此面对一个柱中人,他亦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见鬼,这个柱中人可以瞬间杀光这一车人,眼都不用眨。
好吧,他想,老朋友,这种时候你会怎么做?
他回忆,那个少年。食尸鬼街那天的灯光,也如今日惨白。
他记起一段携刻入骨的对话。
“为何不杀我?”
“因为我突然想到,你的父亲兴许会悲伤吧。”
其实他哪儿来得什么父亲可以在乎他。但那一刻他知道了在这烂到底的世界中,只有这个少年,会为他的死哀悼。
这么多年,他做的事情都一样。
只是拙劣复制那一幕,仿佛妄想把那个身影从深海中打捞。
他明白乔纳森·乔斯达不会因为种族芸芸对她心存芥带,敌意相向。
他会把她看作一个孩子,一个需要帮助的孩子。
“……我不知道伊丽莎白——莉莎莉莎收养了个孩子。”
他清清嗓子,张口试图压过引擎的声响。她淡淡瞥了他一眼
“我不知道你和主人相识。”
“故友……很久以前的事了。”老人喃喃道。
好极了,根本找不到话题。他们双双陷入沉默。
“joj0和我提过你。”她突然说,又迅速地闭上嘴。
史彼得瓦报抬起头来。
上帝啊,她说那个名字的方式--他怎么没想到
为什么一个桂中人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她用这样的眼神来看身周人类。
他的j0j0是一个活力四射,叛逆而吵闹的毛头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完美继了乔斯达家的精致五官。酷爱和美女搭活,用稀烂的调情技术开着傻兮兮的玩笑,哪怕对方压根不是人类也没关系。
该死,这简直像纽约街头书摊上贩的烂俗爱情小说里的剧倩。
“jojo……”他谨慎地择着语言,“你是他的朋友”
她很快地扭过头来,目中一瞬的火焰让老人忍不住向后躲了躲。“朋友”她的眉微皱起,在思索那个词江的含义,“不,不算是。”
"但是你担心他。”他指出。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义务。年轻人对于自己,对于世界都是不了解的,他们陌生于感情,想得太多,太杂,对于前路有了模糊的认识,却归于懵懂——而一个长者该来开导他们。
她迟疑地点头,把目光移开。
“你在乎他吗”她不语,于是他又问道,“看见他受伤,会痛心;他笑时会一同快乐起来——希望做些什么来助他一臂之力……哪怕他不会知道。这叫作在乎。”
她很烦躁,看向车外的眼神显示出了跳下去逃离的冲动——他意识到这对她而言是可行的,柱中人可以
依靠脚力轻易跟上他们。
但是她没有。
车队疾驰,她的手放在膝上,握成拳。
又过了一阵子,她张开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看他长大,你一定比我了解他——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史彼德瓦根发现自己在微笑。
“听上去你已经有答案了,孩于。”
她摇摇头,神情中的困恼又深几分:"他很纯粹,敢爱敢恨,无所畏俱他很自由。”
他能看出她想说的不止这些,但剩下的词穷般消失在空气中——只能由他猜测。
“人类都像他吗这么恼人,让人印象深刻。”
“恐怕不是,”他看句同乘一车的德军,心中想到近几日的新闻,“我们……比较多样化。”
他是独一无二的。"她悄声说,“待在他身边会被他影响,他是那么耀眼,不给你一点机会忽略他的存在。他让你觉得万事皆有
可能,觉得什么都不是问题。”
啊,希望。史彼德瓦根想,乔斯达的传家宝。
“但他会死,他只是人类,他总归会死。”
“我怎么能信任一个人类他至多数十年后便归于黄土而我——我得付出永恒的代价。”
她的话如一个闹脾气的孩子。一个喜爱着什么,却意识到不能永远拥有,于是和大人发起火来。
“有的时候”老人慢慢地说,“我们得接受命运的安排--不曾那有多么不公,多么痛苦。我们面对未知,被迫承认自己缈小无能,被迫失去重要的东西,体验愤怒,孤独和无肋因为要守护比这些都可贵的东西,因为有的人值得我们付出这些因为我们选择去这样活着,这样牺牲——我们由此定义自身。”
少支转过头来,她看他的目光中多了好奇,似乎在猜想他经历过什么。
而老人望向远处。他的眼倒映的早不是黑暗,而是一片晴天,无边蔚色汪洋中,一艘船,乘着他毕生星光,驶向远方,消失在地平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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