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终章
36
渎神者组成反抗军和我手下的神圣军对抗，他们的目标是那颗苍天大树，也是身为神的代言人的我。
神圣军节节败退，反抗军捷报频传。
很快阳烈就会杀到我面前，我盼望着，期待着，在每一个暗夜，歌颂光明。
日升月落，春去秋来，他和他的伙伴们终于杀进我的宫殿。
我换上春蚕丝织就的半透纱衣，系上金色铃铛足链，独自在议事厅中央金铸的王座等着他。
厚重的门开了，发出腐朽的垂死之声。
我最爱的人，带着重甲枪炮，一身血污来接我了。
他是照亮我灵魂的阿波罗，是带我超脱现实的酒神的狄俄倪索斯，也是带我归去的冥王哈迪斯。
没有翅膀的鸟儿，想要重回风儿的怀抱，沐浴在风与木之诗中，只能爬得高高的纵身一跃。
37
阳烈看着我，他的眼里只有我，看不到安保措施，看不到殿中陷阱。
可我怎舍得让他受伤，于是走下王座，赤着足，面带微笑走到他面前。
他一把搂住我，死死的，紧紧的，生怕我化蝶飞去，不停地安慰我，“不要怕，不要怕，我来了。”
我趁机亲吻他的铠甲。闻到浓浓的血污味，那是他胜利的证明。
他回过神来，“我们快走。”
我拽住他，“逃不了，你进了宫殿，就只有一条路。只有杀死夜歌，解放所有信徒，才能离开。”
他看着我，露出为难的神情。
他的表情是那么纯真可爱，我真想吻吻他。
于是我隔着透明头盔，吻了上去。
他推开我，“别闹了，跟我走。”说着拉着我的手就要离开。
一堵墙闪现挡在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他转头看我，“你别闹了。”
“别急嘛，你猜猜我是谁。”
“这不重要走，快跟我走。”
“你敢只身进殿，想必已经猜到我的身份了，现在我俩间已经没有秘密，我真高兴。”
“我以为你死了，真恨自己无能救不了你。万万没想到……”他哽咽道。
“万万没想到，我不仅没死，还成了你最大的敌人。世界上最富有的神使，金钱之神在人间的化身。”
“不，你才不是那狗屁神的化身，如果没有你暗中帮助，反抗军压根不可能战胜神圣军。现在我们要赢了，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你不用再扮演自己讨厌的角色。”阳烈看着我，目光灼灼。
“总得有人扮演这个角色，我演得漂不漂亮。”
“别再演了，跟我走。”他死死地抓住我的手。
“你知道我喜欢戏剧，喜欢戏居结尾处华丽的落幕。”
“现在就是最华丽的落幕，勇士闯进巨龙巢穴救出心爱的人，功得圆满。”
“这远远不够震撼人心，只有够虐，够悲剧才能震撼人心。人人嘴上说喜欢喜剧，却只会把悲剧铭刻在心。只有把刀剑刺在他们心中，才能让他们记住。杀了我吧，一个美丽却罪孽深重的终产者，值得一场盛大而华丽的死亡。”
“不，你不能死。”阳烈露出猛兽受伤的表情，他向我扑来。
“为什么？”我却竖起一道透明墙笑问。
他露出孩童般悲伤的表情，“因为我爱你，我知道你和他们不同，你和我是一样的。”
“哈哈，我怎么可能跟你一样。”我捂住肚子哈哈大笑，“傻孩子，我骗了你呀。我做的一切只是想找个人来了结这无趣的人生。”
“胡说，你胡说。你跟我在一起时明明很幸福，我们一起改装机器，栽培果树，练习体术，枪法，我们可以一起开创新世界，过上新生活。你没有必要绝望，虽然前路坎坷，但我们一起就可以有一切。”他全身颤抖。
“不，我不可能再和你在一起。你知道的，所有人都希望夜歌死去。顺应民心，你才能得到权柄，才能带领他们走向光明的未来。”
“我不要这权柄，我只要你。”
“你想为了一己私欲，背叛我们消灭金钱之神的理想吗？来吧，杀了我，杀了金钱之神的象征，你就胜利了。”
“我们的理想是过有价值的生活，有意义的一生，你轻易放弃生命，才是对理想的背叛。”阳烈的眼神无比炙热，他向我伸出手，“跟我走吧，夜歌，一起开创新生活。过去的你已经死了，你重生了。”
重生了吗？我确实重生了，从遇到他那天起。我褪下纱衣，换上铠甲。
墙打开了，一剑向阳烈劈去。
“你想干什么。”阳烈猛地后退。
“亲爱的，如果你今天不杀死我，我就只能杀了你，把你的头砍下来，在你的伙伴面前亲吻你的头颅，让怒火中烧的反抗军，集火把我轰至渣。”
“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们明明可以开始新生活。”
“你不知道，人活着，总要去依赖什么，你推倒了神像，就得变成新的神像，成为他们的精神支柱。只要杀死我，你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英雄，诗歌会盛赞你的英勇，戏剧会凸显你的智慧，游戏会传颂你的形象。只有我死了，你才能获得新生。”
“不，我不要这样的未来，我怎能牺牲你去换取虚名。”
“如果你爱我就成全我，否则你只是爱你自己想象中的爱人。”
“你这是诡辩。我爱你，才希望你活下去。”
活着还是死去，这是宇宙究极问题。
死亡不过是生命的另一种形态，人类正是在死亡恐惧的支配下才能不断发展。正因为注定要死，所以才会拷问生命的意义，才会想把短暂的一生过得有价值，才会迫不及待地去创造，去感受，去传承，去爱。
若是像灯塔水母和小龙虾一样无限重生，就无所谓时间，无所谓传承。
向死而生，是对生命最炙热的爱。
我一直探寻生命的意义，一直渴望激情澎湃的生活，在遇到阳烈后，我找到了心之所向。
我渴望成为他的剑，他的盾，成为他的血，他的肉，成为他的一切，如果他想要破坏信仰，重建世界，那么我将用生命帮助他实现梦想，用死亡证明我对他，对生命的爱。用死亡将我俩的意志融为一体，如蔓藤缠绕，永不分离。
为爱而死，为这短暂的一生划上华美丽的休止符。
我笑了笑，大地动了起来，苍天大树的树根破土而出，阳烈躲闪不及，被树根绊倒，而我趁机冲上前，飞扑向他的怀抱，迎着他的装甲剑，挺进胸膛。
血从身体里喷涌而出，洒在树根上，可我不觉得痛，也不觉得冷。
阳烈把我抱在怀中，急切地用药敷我的伤口，泪水滴到我嘴上。
我轻轻张开嘴，却尝不出泪水的滋味，可还是很高兴。
我尝过他的汗水，他的□□，却从没尝过的他的泪水，能在死前得此甘露，死而无憾。
我是个自私的人，就算死了，也要操纵挚爱，让他凭我的意志去行动，成为我心爱的傀儡。
可我又期望他能得到自由，期望他做出出乎我意料的选择，没有人能抵御至高权力的诱惑，可他或许能。
只可惜我再也看不到了，再也看不到他像阳光一样驱散黑暗，驱散人生的死寂与无聊。
我舍不得他，非常非常舍不得，我想抬手再次抚摸他的脸，却无力动弹，意识渐渐模糊。
和阳烈一起生活的画面在我脑中闪回。
在生命终结前，我终于唤醒自己对人生的无限热爱。
灵魂浴火重生。
38
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我是一条生活在幽深地底洞穴里全身金鳞的孤独巨龙，为了守护黄金，此生再也见不到阳光，再也得不到自由。
有一天勇者从地面上来，我无比欣喜地与他作战，最后死在他的剑下。
虽然要死了，可我深感幸福，因为在临死前，我看到勇者身上灿烂的光辉，那是比地下所有黄金更耀眼的存在。
世上真有如此耀眼的勇者么？
醒来后，我看到一位英武雄壮的青年，长得和梦中的勇者一模一样，一样健朗威武，一样阳光灿烂。
他告诉我，他的名字叫阳烈。
我笑了，记起自己上辈子曾是守着地底金窟的巨龙，在他的剑下重获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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