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意外（3）
今天的学校格外热闹，到了晚上，一个个学生都争先恐后地往礼堂跑去。很难得的是，学校今天分别在东区礼堂和西区礼堂举办两场讲座，一场讲座的主讲人是法律界的大神张宜湘教授；另一个是中文系退休老教授任舒歌——也就是路亦遥的奶奶。
不出意外，张教授果然没有带任何助手，身边陪同的都是学校法学院的相关领导。
而路亦遥怎么也没想到，在他的奶奶——任舒歌教授的讲座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娇小玲珑的个子，白皙小巧的脸，尖尖的下巴，大大的眼睛，一件橙色卫衣配上简单的牛仔裤，看上去，就是在校大学生。
任老师今天讲座的内容就是分析萧红的作品，而萧红——是渺渺很喜欢的作家之一。
原本她是陪着自己的老师来开讲座，可临时看见舒教授在同一时间也有个讲座，跟老师说了一声，自己就溜出来去听别人的讲座了。
任老师口音不像北京人，更像是江南女子，说话语速很慢，软软糯糯像唱歌一样。分析起作品也有理有据，还穿插了不少别的作家作品来进行对比。渺渺一边听一边不停地做笔记，一堂讲座下来觉得说活颇丰，很有些意犹未尽。可惜，听说这位教授早就退休了，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再听她的讲座了。
结束之后，渺渺看了看时间，收拾好东西往西区礼堂赶。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所高校，路不是很熟悉，好在事先打了个定位，至少不会找不到路。
而张教授的讲座结束以后，也想着找渺渺汇合，在学院领导的陪同下，一边聊，一边往东区走。
走着走着，迎面遇到了在文学院领导陪伴下正往家走的任教授。
两大教授见面，两方学院领导自然要引荐引荐。
张教授虽然是法律界的大人物，可论起年纪和资历，比任教授还要小一辈，态度自然要恭敬一些，连忙主动向任教授打招呼握手。
双方正客套地寒暄时，一个年轻的女声闯入交谈之中。
“老师，原来您在这儿啊！”
长发飘飘，眉眼弯弯，正是渺渺。
导航引着她饶了好大一圈，导致她现在才找到自己的老师。
看到渺渺，张教授掩饰不住脸上的笑容，忙招手让她到自己身边来，把她介绍给任教授，“这是我的学生，云渺渺。”
“任教授您好，”渺渺立马乖巧地打招呼，“我才听了您的讲座，收获很大。”
“哦，”任教授点了点头，仔细地打量了渺渺一番。小女孩长得挺漂亮的，尤其这一双眼睛，又大又圆，让人怜惜。也不知道有对象了没。
“渺渺现在可是法律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呢，”法学院院长连忙插话，“听说现在很多人排队想请你去打官司。”
“哪有这么夸张，”渺渺很谦虚，挽着张教授的胳膊，“我这也是抱了颗大树，所以好乘凉。”
“你少来，”张教授故意板着张脸，“我的讲座都不听，跑去听任教授的，还想在我这乘凉。”
“那不是天天跟着您，每时每刻都在学习吗？”渺渺略带着撒娇的语气，“任教授的讲座多难得，我也是运气好，第一次来就碰上，不然可得后悔死。您平时对我这么好，肯定不忍心我后悔，对吧。”
“这孩子真会说话，”任教授是打心里喜欢，拉起渺渺的手问道，“孩子多大了？有对象没有啊？”
悲伤从眼里一闪，渺渺又换上那副灿烂的笑颜，“还没呢。”
“我就老说她，没事老跟着我这么一个老太太怎么行，的多跟年轻男孩子玩玩。你看看，明年就30了，一个对象都没有，可把我愁坏了。”
“哟，小姑娘看不出来啊。”任教授又仔细地打量了渺渺一遍，“我还以为你是大学生呢。”
渺渺腼腆地笑了笑，“我博士都快毕业了。”
“博士生，这么厉害啊。”任教授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可惜，这么高的学历，大概是看不上我家那小子的。
“您可是教授，您才厉害。”
大家又简单地寒暄了几句，挥手作别，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任教授回到家，看见自己的乖孙正坐在沙发上，戴着耳机，ipad放在腿上，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不知道在看什么。
任教授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宝贝孙子，黑色碎发，狭长眼睛，鼻梁又高又挺，嘴唇有些薄，下颚线清晰流畅。这么好看的一个孩子，怎么就没给她带个孙媳妇回来呢？
老太太心里有点郁闷。
她走到路亦遥身边，好奇地凑到ipad面前，柔声问道，“再看什么呢？”
“没什么。”路亦遥摘下耳机，冲奶奶乖乖一笑。
他看的是法院庭审，就是在图书馆听到学生谈论的那场官司。
他心爱女孩临危受命的官司。
以前，他根本完全不同道，庭审居然还有录像。自己也是查了好久，找了好久，才找到的这场庭审。
整个过程也真的像那位同学说得那样，一波三折。很多证据都被对方律师一一驳回，隔着屏幕都能感到对面老头的强大气场。可渺渺也没有示弱，一条被驳回又找出下一条，也能抓住对方话语中的漏洞进行反驳。整个过程你来我往，谁也不占上风。
“这个女孩子……”任教授眯缝着眼睛，把脸凑得更近，“不是刚才那个……叫……云……”
路亦遥只觉得呼吸一紧，整个心脏好像被一只手狠狠捏住，“云渺渺，奶奶您见过她？”
“张教授的徒弟嘛，”任教授被孙子这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我刚才东区礼堂回来的路上见到了，看她们的方向，多半是去东区停车场吧。”
路亦遥把ipad往沙发上一耍，人已经奔到门口。
只留下一句，“奶奶，我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你……”任教授还想问点什么，自己的孙子却早已不见人影。
高校的面积不算太大，从西区到东区，平时走路散布也不过一个小时。
路亦遥拼尽全身速度，像一阵风一样向前奔去。
渺渺，渺渺，这么久了，我终于又听到你的消息，这一次，你可不可以……等等我？
偌大的停车场，停了不少形形色色的车辆，可却没有一辆亮着灯，看起来像准备发动的样子。来不及调整呼吸，他不死心地一辆车一辆车地看，希望在某一辆车里，看见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身影。
可惜的是，他找了一次又一次，找了一圈又一圈。所有车辆都冷冰冰的，像一个个漠视的眼光，嘲笑着他的又一次错过……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每次都差一点，就差一点……
渺渺，这个世界那么大，我们有多少次在不同地方，就这样……擦肩而过？
难道，我们真的就这的这样，彼此……错过了吗？
力气连带着希望一点一点地被抽空，他拖着沉重的身体，一步一步，行尸走肉一般往家的方向走去。这一刻，他连哭的力气都没了，脸上只能扬起笑容，最苦涩，最悲凉，的笑容。
“不好意思，麻烦您跑一趟。”女孩的声音很柔，很轻，带着些许歉意。在整个吵吵闹闹的校园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可就是这么轻轻柔柔的一声，却像一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开。
这个声音，太过熟悉。这几年，每每午夜梦回，他都好像看到她，笑脸盈盈对自己说，“路亦遥，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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