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帝京城西贱而东贵,西北方向就是离皇宫最远,也离权贵最远的地方。
楚游要去的地方叫做永乐街。
世间没有永乐,名为永乐的自然是离永乐最为遥远的地方。
这里是一条街的青楼。
楚游坦坦荡荡走进去的时候,其实也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因为她看起来太年幼,又太坦荡——但是永乐街这样的地方,下至最为卑贱的贩夫走卒和朝廷通缉犯,上至一品大员宗室贵胄,都来得了,谁也不知道一副少女的面孔下藏着的会是什么样的内核。
所以像是楚游这样直接走过去,也并没有人主动来招惹她……况且勾引她这样的小孩,就是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修也会觉得很奇怪,至于一边的小倌馆,更是没有主动招客的习惯。
倚在一座小楼二楼上的一个女子招了招手——
“妹妹,上来玩啊。”
“改天吧,姐姐。”伸手不打笑脸人,楚游自然朝她一笑,越了过去。
那女子顿了一下,笑盈盈道:“好啊。”
然而待楚游走了过去,她才回身道:“瞳术没有用,看来不是一个单纯的小姑娘。”
“这种地方哪里来的单纯的小姑娘。”里面有人嘲笑她道,“只是,你的瞳术都没有用的话,那看来并不是一个小姑娘。”
她们是越想越多,却并不知道楚游打小就在白三娘的摧残之中长大,这种瞳术对于她而言完全就是日常,甚至还有一些亲切。
楚游自然而然地走到了另一间小楼前面。
“我来找人,请问苏染白在吗?”
门口的女子似乎是有一些了然:“来找苏公子的啊……里面请吧。”
楚游听见了楼内女子的窃窃私语。
“这些天……这是第几个来找苏公子的了?”
“又是一个小姑娘呢。”
为楚游引路的女子推开了一扇门,却并没有进去:“苏公子就在里面。”
楚游嗅到了一股浓浓的酒气。
里面是一个看起来年岁也并不大的少年,虽然有数十个莺莺燕燕在里面,但是弹琴的弹琴唱曲的唱曲,剩下的几个侍奉笔墨,竟连一个靠近他的都没有。
不过,见到了笔墨,就该知道她找的的确是这个人没有问题。
苏染白,乃是礼部尚书的嫡长孙,曾经也是白鹭书院的天才,已经到了蕴灵境界,因为犯了错被白鹭书院逐出书院,又被苏家除名,从那之后就始终留在永乐街。
永乐街不是什么安全的好地方,但是对于苏染白而言却不是这样,因为这里的女子们会自发护着他。
这和当年的青莲剑也并不一样。
姬青莲是一个让人不能不喜欢的风流浪子,而且出手阔绰,为人又温柔,这样的客人,当然是花娘们最为喜欢的。
当年青莲剑在永乐坊一舞,永乐坊内十里青莲盛放,其中的盛景时至今日也被许多人津津乐道——即使姬青莲已经是朝廷认证的剑魔,叛逆,但是在永乐坊里面青莲剑永远是青莲剑。
苏染白却并不是这样。
他在永乐坊里面,没有花过一分钱。
因为他会填词,还会写诗,而且很会填词,很会写诗。
花街诗人之名看起来有一些轻浮浪荡,但这里是永乐坊,苏染白以字易曲,自然是歌姬们最为喜欢的人。
况且,他本来也是一个清灵秀致,苍白温和,像是新雪一样的少年,让人也讨厌不起来。
虽然以楚游的眼光来看……
她觉得此人或许是肾虚。
苏染白头也不抬,张口道:“姑娘请回吧。”
楚游眯起了眼:“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
“不论你是来做什么的,”苏染白斟了一杯酒,“你救不了我,也不必想着来救我。醉里生,梦里死,来,喝了这杯醉生梦死,就请去吧。”
他的眼神也像是酒液一般的琥珀色,又好像是玻璃一样,楚游看了一眼那杯醉生梦死,并没有动。
“你想死?”
“哀莫大于心死,”苏染白幽幽道,“姑娘,你救不了一个死人,不必费心了。”
“看来是有人这么做过……”楚游若有所思道。
苏染白油盐不进:“她做不到,你也做不到,请回吧,不必救我。”
“所以说了——谁告诉你我拿的是救赎剧本的?”楚游感到非常的不爽。
这样的不爽当然来自于苏染白,不论在这之前苏染白到底遇见了什么人,他这种预设都充分地惹怒了楚游,况且楚游又不是看不明白,这家伙的确是在自暴自弃,可是哪里像是一心求死的样子,分明只是不愿意清醒而已。
还有那杯酒……
楚游一饮而尽,露出来一个笑容。
“我现在改主意了……我觉得救你也是一个不错的想法……”
“说了你救不了我……”苏染白话音一顿。
一把黑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面。
刀身无铭无文,除了锋锐以外一无是处,但是作为一把刀,它只需要很锋利。
苏染白浑身一僵,执笔的手忽然顿了一下,他那只笔事实上是上等的法器,然而此刻苏染白根本就动用不了,灵力不知何时被阻截,如同泥沙陈海一般坠落了下去。
他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中毒了!
楚游单手执刀,冷笑道:“被我救还是死,选一个?”
苏染白:“……………………”
楚游:“快点,选一个,我成全你。”
苏染白汗毛倒竖:“等等……”
楚游:“三、二、一——”
苏染白:“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此刻,他,重新拥有了求生欲。
苏染白小心翼翼地看着已经怼到了他的眼睛底下的刀尖:“我选第一个。”
楚游收了一下刀。
苏染白舒了一口气,心道这少女大概是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疯子,但是他也只能虚与委蛇问道:“你打算怎么拯救我?”
楚游莫名其妙:“你现在已经欠了我一条命了。”
苏染白:“……为什么?你都做了什么?”他怎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欠了一条命?
楚游自然而然道:“从想要杀你的我手里救了你,这么说来你当然欠了我一条命。”她眼睛一横,“你想赖账?”
刀尖向前移,苏染白立刻举起手:“不不不……壮士……壮士说得对……”他只好继续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白鹭书院已经把我逐出山门,你怎么做都没有用的。而且,除了这个地方,我的名声可并不好。”
他说得很自然,但是事实当然没有这么简单,苏染白的名声岂止是不好,在白鹭书院已经差不多要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了。所以他这么颓废,其实也是情有可原。
“我又不要你重回白鹭书院。”楚游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稷下道院的第一名弟子了。”
苏染白听到稷下道院的名字,不由皱了一下眉,而他当然也不愧是白鹭书院的天才,转眼就想明白了楚游或许想做什么:“凤凰台……轮战……你想让我当炮灰……”
“你不想打白鹭书院的脸吗?”楚游问道。
“当然……”不是不想。
苏染白道:“只是,那可是白鹭书院。”在楚游刀尖出鞘之前他闭嘴了,“你这样完全就是在异想天开而已。”
“少废话,欠了别人一条命的不需要这么多话。”楚游道,“你做不做?”
她并没有再拔刀,苏染白却沉吟了一瞬,而后道:“我做。”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就莫名其妙上了这条贼船——虽然其中大部分可能是他的求生欲作祟,但是眼前的少女却让他有了另外一点点的底气——他也不知道这样的底气从何而来。
可能是因为楚游的确很凶残,又很暴力,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好人。
楚游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问道:“你知道这里有一个和尚在哪儿吗?”
“你要找他?”苏染白道,“我知道……但是,他可不是像我一样……那个人……”他下意识摇了摇头。
楚游道:“你带路。”
……
那个和尚法号叫做七苦。
他从前是一个苦行僧,现在是一个花和尚。
七苦是被金海禅院逐出山门的。
这一点比苏染白被逐出山门的声势还要更大,因为金海禅院远远比白鹭书院更讲究传承,七苦被逐出山门,是因为他被妖女所惑坏了修行,也是因为他的师父死了。
老和尚死了,小和尚被赶出去,很正常,只是有一点可怜的是,在七苦被逐出金海禅院之后,那个妖女坏了他的修行的也抛弃了他。
于是,他现在是一个流连于永乐街的花和尚,很花很花的那种。
楚游看着那个左拥右抱不亦乐乎的和尚,看了一眼苏染白。
苏染白莫名其妙:“你看我干嘛?”
“人比人……”楚游低声念叨了一下。
苏染白不悦道:“我……我那是君子所为!”
楚游已经不理他了。
她换了一副面容,转过头来看了苏染白一眼:“好看吗?”
苏染白:“不……不是……”他结结巴巴地说不出来话。
好看极了。
苏染白平生所见,都不曾有如此美貌的小姑娘,和刚才那个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面的就像是两个人一样。
而且她并不仅仅是很漂亮。
在爱清纯的人眼中她清丽可人,在爱艳丽的人眼中她明媚娇艳,爱纯洁的人眼中她就是一朵小白花……这样的美是跨越物种的,就是一只马猴来了她也是一只漂亮的母马猴……
苏染白猛得掐住了自己的掌心。
“你这是什么妖法?”
楚游没有回答他,但是苏染白不依不饶问道:“为什么我就没有这样的待遇?凭什么?这不公平!”
楚游闲闲扫了他一眼,然后道:“你要是能像他一样,你也有这样的待遇。”
苏染白悻悻跟在楚游后面,忍不住想要多看她几眼,但是又强行压抑着这样的冲动。
楚游像是一个幽灵一样穿过人群,来到了那个花和尚的面前。
花和尚没有动。
“我不好看吗?还是……你不敢看我?”
楚游垂眸问道。
她像是一个真正的妖女那样,在做勾魂夺魄的事情,依靠在七苦怀里的两个女修都忍不住看她看到了入迷的程度。
但是七苦没有看她,又好像是看不到她一样。
“施主请回吧。”
楚游才不会听他的话:“你告诉我我哪里不好看?”
七苦合眼道:“因爱生离忧,然则,爱并不是思慕。小僧心中唯有一人。”
“可你的怀里有两个。”楚游饶有兴味道,“我觉得你的心很大,还能放得下一个我。”
七苦眸色清明,抬眼看着她:“放不下,就是放不下。”
这番话,竟还有一点双关的意味。
苏染白像是一个背后灵一样幽幽道:“我说了吧,这家伙和我不一样的。”
楚游刀鞘响了一声,还未动,七苦却仿佛已经感知到了她的杀气。
他怀里的两个女修渐渐消失不见,好像是幻影一般——事实上,那本来也不是花街的姑娘。而七苦也意识到,他这是中了计。
“这并不是毒。”
“没错,”楚游道,“你又不是没有毒抗的书生。”
苏染白:“怎么说话呢?!”
七苦道:“施于神魂的蛊惑之法?”
楚游道:“知道的不少嘛,也是妖女告诉你的?”
七苦平静道:“女施主,心意这样东西,至死难移。”
苏染白仿佛是幸灾乐祸一般在一边看戏。
楚游幽幽叹了一声:“看来我还是学的不够。”——比起来白三娘,她真的是差远了。合欢宗妖女,那可是能让佛子堕落,魔头向善的人物。
苏染白问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七苦和他的确是认识的。七苦道:“苏公子缘何要做这样助纣为虐的事情?”
苏染白道:“我乐意。”
楚游却是陷入了思考之中。
她把刀出鞘,七苦却分毫不惧,自然和苏染白并不一样,楚游道:“你这和尚,竟然已经六根不净到了这种地步……”
楚游严肃地道:“为了拯救你,我只能替你了断一根。”
七苦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苏染白想着他为数不多的佛门常识:“他们佛门的六根,指的是眼、耳、口、鼻、舌、身、意,你打算断了哪一根?”
楚游肃然道:“子孙根!”
苏染白:“………………!!!”
他浑身一震,从他的角度肉眼可以看得明明白白七苦也僵硬了一下,楚游的刀却已经开始比划了。
黑刀落在了七苦的下半身,刚刚割破衣袍的那一瞬间,七苦开口道:“等等……”
“这把刀很锋利很好用,你放心。”楚游认认真真道。
七苦:“……贫僧忽然想开了。”
苏染白:“呵,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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