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这一瞬间,娜兰吓到眼泪停住。

        人类没有催促,但目光安静地停留在她身上,像是在等待着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个人类,可怕得令娜兰浑身发抖。

        这么多年来,她这个保命的本事,从来没有被第二个生物察觉过痕迹。

        她本以为这世界上无人知晓的秘密,在这个人类的面前,竟然无处可藏。

        “我……我……”娜兰想否认,可是看着面前那双微微弯起来的灰眸,她突然失去语言。

        这个人类并不是一无所知,他已经掌握了一些关键信息,会知道她什么时候在说谎。

        要怎样,才能活下来?

        似乎怎样都看不见希望。

        娜兰在这一刻情绪崩溃。

        ……

        地上这个酷似人类小姑娘的魔物,脸上的眼泪像开了水阀一样流下来。

        她脸上的表情本有些呆,在听到他的推断后,迅速过度到震惊和愕然。

        果然听得懂人类的语言。

        而她心性单纯如一张白纸,情绪写在脸上,藏不住心里的秘密。

        他没见过如此肖似人类的魔物,变出的人身模样无可挑剔,连红着眼哭泣时,身上那种脆弱感,都让人情不自禁的心生怜悯。

        换个人或许会被她骗过。

        但对他,完全无用。

        人类漫不经心的想,也漫不经心地等待着。

        她哭得很凶,眼睛里仿佛藏了个水坝,此刻把所有的水一起放了闸,连她脸颊边的棕色麻花辫,都被落下来的泪水打湿了。

        连身上穿的那条麻布裙子也是破破旧旧的,看得出来她穿了很久,上面补了一层层的补丁,都这样破烂了,也舍不得换条新的来穿。

        人类缓慢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她哭都不发出声,只红着眼,一抽一抽道:“为什么、一定要杀我?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人类……能不能放我走?我还不、想死。”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面前这只魔物说话。

        不是魔语,是字正腔圆的人类语言,她显然已经掌握了基础的人类通用语,断字清晰,拥有思考能力。

        就是声音细细的,小小的,像只稍一打扰就会受惊飞走的胆小鸟儿,只要一阵风,她就会展翅惊飞,掠开水面涟漪。

        低等魔物如同不开智的野兽,脑子里只有最原始的欲望,而这只魔物显然拥有相当程度的智力。

        他想,或许她已经是一位魔王。

        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魔王。

        打架不会打,逃也逃不快,坐地下就哭,从始至终没有表现出任何战斗的意愿,像一个柔弱渺小的人类。

        可当魔物的拟态无限接近人类、外表形象完美没有任何破绽时,这本身就已经昭示着她具有相当强盛的能量。

        或许是她还在等待,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在他放下戒备时,再出其不意,使出致命一击?

        他不以为意的笑了一下,慢慢回答:“那些被你同类吃掉的人类村民,他们做错过什么?”

        “老虎会因为兔子无辜,就从此改去吃草么?狩猎者与猎物之间只分输赢,没有道理。你们魔物一向推崇适者生存,难道还要我来教给你么?”

        男人仪态温文尔雅,是在人类社交场挑不出任何毛病的赏心悦目,“其实,我的耐心并不好。”

        白金色手套下的五指依次收拢,他将放在空中一直不曾得到回应的邀请收了回来,“既然你不回答,那我只好自己来拿。”

        周围气温迅速冷了下来。

        他的灰色睫毛轻轻垂下,盛满了窗下暖耀的光,而嘴唇则轻轻动了起来。

        娜兰没有听懂他念出的语言,但她感到像是有某种力量,在这个空间被释放出来。

        很快,她就明白那是什么了。

        人类身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那里面有无尽的冰霜雪暴在呼啸。

        几个呼吸间,冰霜以他们所在之处为圆心,在呼吸间生成了半米的厚冰,重重扑上石廊拱门与彩绘长窗。整个长廊都被冰霜封印,长长的玻璃窗被冰包裹,像是一层厚厚的水晶。

        随着气温骤降,连空气中的水也凝聚成冰镜,如同一面面细小的镜子悬停在空中,折射的光线丝丝分明,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囚笼。

        他在风雪中心起身,向前一步,手套下的指,点在娜兰的额头上。

        “我需要你的力量。”

        娜兰想尖叫,但是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挣扎逃开,可是她的身体仿佛已不再属于她,明明头脑发出指令,但身体却像被封印在原地,再也不听使唤。

        人类吟诵吐出的声音很轻,却沉重玄妙如最古老的深渊力量:“我要看一看,你究竟是什么。”

        他的话语落下后,一股陌生而磅礴的精神力冲进娜兰的大脑,这个人类借由某种神秘的仪式,与她的灵魂建立了直接联系。

        娜兰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没有一个念头,能有躲藏的方向。

        她的灵魂像是被外力完全打开,整个精神世界都被迫失去所有掩饰。

        很快,男人脸上露出了些微的讶异,“预知?”

        他脸上表情微有变化,像是多了一点真实的笑意,“……有点意思。”

        娜兰能清晰的感受到,人类通过仪式的通道,把什么东西推进了她的脑袋里。

        这些意念附着人类精纯的意念,甚至调动了娜兰从来不了解藏在自己体内深处的力量。

        他明明没开口说话,她却在脑海中听到了他的声音。

        “随便来点什么……嗯,让我看看麦穗城。”

        娜兰听说过,麦穗城是一座人类的城市,据说离这里挺远,娜兰从来没有去过。

        “麦穗城”这三个字在她脑海中留下了,他的语调是温柔的,却用一种极其霸道的力道,强行激活了她的能力。

        她的幻视能力在人类的催动下,像泛起涟漪波澜,画面在迷雾的水面动荡。很快,一个陌生的地点在她眼前浮现,周围的环境也逐渐随之清晰。

        她看到了一片黑色的荒地,这里像是被大火焚烧过,但又不止如此。

        身为魔物,她向来对黑暗的气息更敏感。这片被焚毁的土地上,有某种灾厄的气息放肆流淌,像是刚刚经历了某种可怕的天灾。

        她顺着这片未烬的暗火寻找,终于看见了可以辨认的东西。

        目光的尽头,那里有一座人类的城市,城口摆放着一个金色麦穗堆成的稻草人。稻草人被打扮得喜气洋洋,只是若将视线移至这只金色稻草人后方,便会看见这座城市正燃着熊熊黑烟。

        天空很黑,她甚至无法分辨这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空气中有呛鼻的气味,是看不清边际的浓烟。

        她走进了城中。

        麦穗城中冒着滚滚黑烟,到处都是哭声和尖叫,着火的建筑已经汇一片汪洋火海,已烧得让人认不出它们原本的模样。

        街道上,有一对夫妇正在惊慌逃窜,可时机不巧,姜红色头发的妻子身边正好有一座小洋房爆炸坍塌,墙体碎成无数石头,像泄落的山洪般,将她的身体埋在废墟之下。

        丈夫被爆炸崩到了另外一面,竟然躲过一劫,等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后,疯狂地扑到废墟上,试图徒手从那废墟中挖出自己的妻子。

        这里是一场人间炼狱。

        她看到更多的人逃了出来,他们有些逃到浓烟中,有些永远的倒在了浓烟的路上。

        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离别?

        娜兰怔怔地看着,不知不觉地落下泪水。

        即使是她在面对自己死亡时,她都不曾感受过如此的悲伤。

        娜兰亲眼见证着生命的流逝。

        她看了很久,久到她不想再看下去,她第一次拥有着如此强烈的意义去结束这个漫长的幻境,甚至都没能等她看到自己的死亡。

        而那个失去妻子的丈夫在原地,一直挖了很久。

        他的双手已鲜血淋漓,周围的人从他身边匆匆跑过,每个人带着各自的苦痛与别离,身影最终都隐没在硝烟火雾中。

        在火与烟交织的背景色中,丈夫在废墟下挖到了更多的血。娜兰痛苦的闭上了眼,她虽然不明白人类的这种羁绊,但那位丈夫的脸上的表情,已让她不忍心再看。

        他在那里跪了很久,将自己妻子脸上的血擦干,合上她的双眼,从旁边抓起了自己的佩剑,向着她所在的位置走来。

        看到武器,娜兰下意识就想往后退,但她退不了。

        不仅如此,她很快发现自己举起了手。

        只是……那并不是她的手。

        随着视线下移,她看见在烟火中不曾沾染任何灰尘的人类身体,他戴着一副白底金线的手套,手指修长根根分明,姿态却矜贵从容。

        她记得这双手套。

        这是……那个人类的视角。

        丈夫逆着烟火而上,声音嘶哑:“汀森──”

        他的声音已经全哑了,像是石子在砂砾上挤压摩擦,“……为什么你要带来这种灾难,你不是人类的救世主吗?为什么你会亲手毁灭这一切?”

        “你杀了这么人……这么多女人和孩子!我的妻子爱莲娜,她做错了什么?她有什么罪?!”

        “我们甚至还在家中邀请过你,爱莲娜……她还亲手为你做过晚饭……你怎么下得去手?你怎么下得去手!!汀森,你不是人,你是恶鬼!”

        汀森声音缓慢:“或许你很难相信,但我种族确是人类,让你失望了。”

        他的声音沉凉如水,在硝烟与火的背景下,依然有那种温柔的味道。

        娜兰可以想象出,这个叫汀森的男人说话时眼神的温度。

        他的嘴边牵起弯度,眼中虽有笑意,却会令人浑身发抖。

        “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期待的画面,是我送给麦穗城丰收节的贺礼……救世主?有什么意思?像你们这样生死哀怒都可预测的蝼蚁,有什么值得我去拯救的价值?”

        汀森说话的速度始终平稳,他甚至一直在微笑。

        无论是杀戮和毁灭,又或是救赎与拯救,都不值得他丢下这身刺眼的云淡风轻。

        那位丈夫提着剑,向汀森冲了过来,尽管他知道对上面前的汀森,他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但这或许本来就是他的打算。

        身后燃着火的坍塌废墟,那已经闭上双眼的女子,才是他最后认定的归属。

        汀森举起手,天空一颗拖着白色火焰的陨石划破天际,重重砸在那个人身上。

        在最后消失的画面中,那持剑而来的身形被白火彻底吞没,连着那一把剑,都一同被焚烧成灰。

        她的幻视在消失,主视角的汀森自始至终不曾触发死亡预警。

        而是发起者汀森,主动结束了幻视。

        ……

        再次睁眼时,她仍身处于这座熟悉的魔王古堡长廊,彩绘玻璃上凝结着雪衣,将温暖的颜色都阻挡在冰霜之外。

        娜兰看上去失魂落魄,她显然还没能从刚才的冲击中缓过来。

        汀森离她很近,娜兰可以看见他瞳中荡开的水波,那双灰色的瞳中映着冰雪,笑意依然从容。

        他的完美假面已被一只魔物当场戳破,而他却不甚在意,丝毫没有被窥破真面目的惊慌和羞恼。

        他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楚:“看来你还不清楚,自己拥有怎样的馈赠。”

        娜兰怔怔地看着他,有些茫然。

        “你的力量不是死亡预警,而是预知未来。你没接受过魔法训练,不曾锻炼过精神力,所以无法主动启用,只能依靠被动发起。”

        汀森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而被动触发的条件,是即将到来的未来,触及了你所执念之事的根本存在。”

        “你唯一的执念是活下来,那么只有在你遭受死亡威胁时,你的预言能力才能启动。”

        他依然微笑,“这是神明青睐的馈赠,而你竟从来不会用。那么,在你最后的生命里,由我做你的导师,带你去好好感受一下这份独一无二的能力。”

        这一刻,娜兰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汀森态度会这样自然平静。

        唯一原因,是因为娜兰在他眼中形同死人。

        死人不会传递秘密。

        在他心中,娜兰的生死,甚至都不值得他稍稍为之烦恼。

        娜兰牙冠开始打战。

        恐惧到了极点时,承受也会有极限。

        汀森已经开始下一次的强行催动,而这一次的过程中,她的能量变得前所未有的不稳定。

        她在尝试逃脱,并开始冲击这个人类的精神桎梏。

        而汀森对此的回应,长廊中响起了如刀刮的呼啸风声,她那微弱挣扎,顷刻间便在冰雪之下遭到反制。

        这冰有着深入骨髓的寒意,娜兰感到自己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沉重。

        汀森看着娜兰,微笑道:“有趣,也有用……却也不是非留不可。”

        他的声音温柔,神色却冷漠,“杀了你,让你活,哪个麻烦会更少一些呢?”

        娜兰:“……”

        她已经不敢说话了。

        汀森灰色的长睫微微垂着,在冷色的冰雪下有一种灰白色调的柔和,他眼睛微微弯起来,笑着说:“让我先看看,让你活下来会怎样呢?”

        娜兰无法挣脱,能量的通道仍在保持,而汀森这句话中灌注的精神意念,再次强行触动了她的能力。

        ……

        面前的世界天旋地转,她再一次来到了麦穗城。

        画面夕霞明媚,这显然是一个傍晚。她看到麦穗城城门的大道边,那个标志性的地标——金色稻草人,不仅没在着火,还被人类用围巾和鲜果精心装点,看上去很喜庆。

        麦穗城的旗帜被风吹着飘,空气中有刚出炉面包香气的温暖味道。

        画面的主视角步行走在进城的路上,娜兰低下视线先去确认,看到了垂在腿侧的白色烫金手套。

        这仍是汀森的视野。

        只是这一次,这里没有火,没有鲜血,麦穗城安定平和,像是城中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傍晚。

        旁边有人认出来汀森,在笑着和他打招,笑容充满信赖和温暖。

        “汀森大人,今天是我们麦穗城的节日,请您一定要留下来,同我们一起热闹庆祝!”

        用汀森的双眼,娜兰看不见他的神色,但他的声音听起来至少是温文尔雅:“谢谢你,愿丰收女神在新的一年中庇佑你。”

        这是麦穗城平日里的模样,这里的温馨祥和吗,深深吸引了娜兰的目光。

        前一个幻境中的火与烟,仿佛只是一个午夜噩梦,它不该存在,也不曾出现。

        而人类的救世主仍然象征着光明与希望,深受世人爱戴。

        视线中的人在向城中走去,这时,她听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声音从后面响起:“等——等等我,汀森!”

        视角的主人停下脚步。

        他转身向后望去,而视角的画面也随之旋转。

        下一刻,娜兰终于知道那个声音为什么耳熟了。

        因为她用汀森的双眼,看到了自己。

        天边的火烧云是金色的,有阵风吹过,农田间的金色麦穗也像海浪一样波动。

        她正抱着一大捆厚重麦穗,在人类后面跌跌撞撞地走着,她刚刚追得急了,额头出了薄汗,脸颊都染上红意。

        在无边无际的金色中,她的眼睛依然亮得让人无法忽视,像是融化后流淌的金沙,弯一弯就盈满了金色的阳光。

        脸上的笑容也很好看,像是凝萃着世界最纯粹的善意,一如她身后无边的金色麦浪,在浓烈厚重的颜色中拥有最朴素的温度。

        她脸颊红红的,声音很小,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你腿太长,走太快了。我……我跟不上你。”

        汀森叹了一声,“你呀。”

        娜兰终于追上来了,他弯膝,轻轻碰了碰她的麻花辫。

        娜兰怔了一下,低头看去。

        她垂在胸前的侧编辫上,落了一只宛然如生的冰蝴蝶,太阳光落在蝶翼上析出璀璨的彩虹色满光,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光色。

        而就着这个时机,她怀中重量突然空了,汀森趁她不注意,伸手抱过了那簇厚重的麦穗。

        汀森移开了视线,不再看向娜兰。他眼中的视野跟着变化,可以看出他面向城门。

        他们一同走进了麦穗城。

        城中有许多红棕色转头的小房子,顺着街道连成排,错落有致地坐落在起伏的麦田地平线上。

        整座城市被包裹在金色的麦浪间,呈现一种油画般的美感。

        城中石子街头道的上人来车往,对于这里的百姓来说,这是忙碌的一天。

        他们一同走过了很多条街道。

        他眼中注视着世间万象,扫过错身而过的行路人,只是他的视线余光,始终追随着身侧的小姑娘。

        夕阳落下时,他们经过了广场,这里聚集了许多人,娜兰因为个子小,差点被人潮冲散。

        汀森停下了脚步。

        他把麦穗换成单手抱着,将空出来的手凑到嘴边,用牙轻轻咬下了那只手套。

        “跟上我。”

        他的手指白如雕雪,没有一点血液的颜色,他将手递向了身边,目视前方,似乎并不在意那只手的归属。

        直到眼角的余光中终于看到一只犹豫的小手,在几经挣扎后,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他的掌心上。

        他看了一会,才慢慢合起了五指,将她的手包进掌心。

        太阳已经落下去了,但城中依然那么温暖。

        又或是从因为掌心散开的温度,那么谨慎,却那么绵延不绝,温暖了他常年冰冷的身体。

        他甚至感到了灼烧的疼痛,明明并不舒服,却又如此的心安理得,让他不忍放手。

        人们在城市的广场上燃起了炙热的篝火,他们一同聚集在这里,等待着夜幕的到来。

        酒馆的门口飘着红金色的玫瑰旗帜,从敞开的门向里望去,酒馆里已坐满了客人。

        但店外的人们拿着酒杯,他们并不介意没有座位,因为城里的每一处都是欢声笑语,每个人看起来都是那样的欢乐。

        街道上的陌生人,遥遥向他们举起了酒杯,大声说:“那边的那对小情侣,我们麦穗城的好朋友——丰收女神在上,祝愿你们天长地久!”

        娜兰被这声吼吓了一跳,似乎是想收回自己的手。可手掌交握的另一端,她的手却被视野的主人牢牢抓住了。

        汀森牵着她的手,一同向远方回应,“感谢你的祝福!愿丰收女神与你同在。”

        ……

        金色的麦穗城在眼前化为雾影,他们穿破无数光与影的斑驳,通过混沌的通道,回到了扬起漫天冰晶的石拱长廊。

        是幻想吗?还是现实?

        那金色麦穗丛中带出的温暖还未消失,娜兰依然能感到自己手心的余温。

        她金棕色的辫子上沾着淡白的霜,却不是那只好看的冰蝴蝶。

        她下意识抬头看向面前的人类。

        被冰渗透的彩绘玻璃已变得像薄纸般脆弱,在狂风摧残许久后,那副她往日最喜欢的圣母像彩绘窗,终于承受不住地在空中碎裂,化为漫天晶莹的碎片。

        圣母像上悲悯的容颜落进雪中,在无声的哀歌中陨殁。

        空洞洞的窗口,投进窗外充满生机与希望的明媚阳光,破损缺口吹进来有着花香的清风,中和了风雪冷冽的气味。

        而他在起风时,抬起了眼。

        扑入的空气转瞬被冻成冰雾,窗外灌木的叶面顷刻结霜,冻伤了盛开的玫瑰花墙。

        他的表情,第一次有了变化,

        那犹如纹在他脸上的虚假笑意,已不知何时的消失了。

        汀森定定注视着她,长睫下的灰色瞳孔幽深混沌。

        他轻声呢喃:“你叫……娜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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