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VOL.5
季准楠抬手摸了一把鬓角,发根深处微微湿透,宽松短袖乱糟糟地堆在腰窝。她迅速调整了一下头发,起身后脚尖向外走。
严聿临坐在靠窗一侧的床,静静地盯着她看。
季准楠无意识地同他对视,她没什么要同他探讨的,际遇不同、身份尴尬,片刻无言。剩下一米的距离时后方却响起熟悉的声音:“季准楠——”
她转过头去,面露疑惑。
严聿临左手覆在大腿上,慢条斯理地抚平了褶皱,看不见神色。
四周安静下去,她盯着他的侧颜,他低头,眸色安宁。
日光澎湃间,呼吸声在天地间缓慢地流淌。
下一秒,严聿临抬起头来,无声地端详着她的眉眼。
他闭口不言已经足够成为问题了。
季准楠眨巴眼睛:“你怎么了?”
严聿临淡漠地摇头,稍抬高手臂,指向桌面上的一个锦盒,淡声问:“那个盒子,你找过了吗?”
“似乎找过。”季准楠微笑着摇头,上前两步。旋开门前的一霎,脑袋嗡的一下,像是神经崩断般震痛,“我不记得了。”
严聿临眉心微蹙,指出核心问题:“我们老了。”
“可我们除了接受并没有其他办法。”季准楠是个比较容易接受现实的人,她压低声线,喊他,“严聿临。其实我最近在想,要不去我们第一次穿越来的地方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岁月似有神偷,偷走了他们的青丝,也掠走了这梦一般的三十年。
可人这一生能有多少个三十年?
日光漫到严聿临的腿上,热热的。
寂静中,他突然开了口,抛出一个关于生死的高难度问题:“你怕死吗?”
季准楠想了想,衰老就意味着逐渐靠近死亡。她怕死,很怕很怕。因为这滋味她没尝过,可能比清醒地体会断手断脚还要糟糕。
“可我更怕遗忘。”严聿临没有等她回答,便惓惓地说,“现实是当我们的时间越来越少,当生命的每分每秒都开始遗忘,而我们没有选择。”
严聿临说得其实很对,但季准楠不想这么悲观。她笑了笑,安慰他:“别那么悲观嘛。”
他耸耸肩,垂下眼睛,又念了一遍她的名字。
“季准楠。”
她“啊”了一声,将折叠起来的衣袖恢复原状,扭过头看他。
严聿临指着窗外的流云,挑眉:“如果我们来不及再爱一次,那就迟一点,天上见。”
季准楠清楚地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渐渐地,耳垂开始发烫,心脏像是漏跳了一拍。
她只觉得,自己果然不适合听情话。
好在,他并没有看见。
季准楠眯眼望向他指着的方向,澄澈湛湛的天空,清风过阵,燕雀弯弓般绕着绿树飞,一派安和。
她想象不出离别时的画面,严澈、严澄,以及未来的亲人。那务必是伤感且惆怅的场景,没有任何人希冀。
“再说吧。”
她不想这么快下决定,并且还要将自己与他绑在一起,心中有些不情愿。
-
严澈在门外等了半晌,聊赖地玩着手机。门从内打开的时候,他反而愣住,兀地叫了一声“妈”。
“不是说事情吗?进来说吧。”季准楠侧身让出一条路来,扫了一眼客厅。
林疏影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低头玩手机,似乎在回消息,没关注这边。
严澈往里走的时候就在说遇见门卫的一件事:“今天回来的时候,门卫拉住我说,明天社区工作人员会上门来核对族谱电子信息表。”
又是新型事物,季准楠不太明白。
三十年后的社区保障体系相较于以前已然完全,大数据时代高速腾飞,人口普查精密无差。
如今人口膨胀,地球承载量缩减。但人类又太渺小,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消失,于是大会上通过了一项决议——准确匹配族谱。
不管是已消失的,或刚出生的,都将统计生平笔记和保存较为完整的现有语音记录。而这些记录都载入电子数据,以这些方式证明他们曾来过。
但现有的人工智能并不能完全取代人工,所以街道办事处会定期检查区域内人口流动是否符合要求,并亲自收集材料。
严澈指的便是这件事情。
季准楠听后表示理解,明天她和严聿临会好好配合的。
严澈:“爸、妈,你们可以想想有什么想要对后代说的话,明天上门的社区工作人员会进行录像的。”
严聿临沉默了半晌,忍不住开口问:“手写行吗?我字好看。”
“……”季准楠认真地凝视他,顿顿道,“我去录像吧,我上镜好看。”她用下颌点点梳妆台上的婚纱照。
严澈点头,觉得有点好笑,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想了想,又觉得过去不正是如此,是自己多虑了。
“嗯,可以的。”他说,“还有一件事情,我差点忘记告诉们了。”
严聿临眯了眯眼睛,问:“什么事情?”
“今天领疏影回来的时候,我遇见了廖阿姨。她说最近小区的广场舞系统升级了,让我告诉你们,晚上七点,安汉广场不见不散!”
广场舞?
季准楠有片刻无语。
虽然身体已符合条件,但思维一如既往地年轻,她并不想去。
“嗯,我知道了。”季准楠淡声道,面无表情,甚至这次连僵硬的微笑都没有。
严澈讪讪地出去了。
严聿临唇角弯弯,倏地起身,胯抵在窗台边,左脸陷入骄阳里,明媚斐然。
他倒是个十足的看笑话不嫌事大的人。
两人之间,隔着一道热烈的烈阳,将卧室割裂。
“想笑就笑吧,我不怪你。”季准楠伸长脖子,回头看他一眼,他这张脸生的俊逸,多看一眼,仿佛有浇灭愤怒的魔力。
严聿临也不搭话,盯着季准楠嘴角差点儿垮掉,惹人怜爱的委屈模样看。最后败下阵来,拇指与食指分别摁住太阳穴,挡住弯弯的月亮眼。
季准楠知道他在笑自己,此刻的表情深陷困窘,揉了揉脸蛋,情绪很快恢复平静。侧身看看他身后的景,再看看地面,沉默不语。
苍翠欲流的绿叶、高悬苍穹的旭日、还有他斜落下来的长长的影子,软软地铺在地上。
季准楠探声问:“你要陪我去吗?”
严聿临也问:“求我?”
“求你,你就陪我一起去吗?”
“嗯,看我心……”
“那我求你,陪我去。”
严聿临没成想她的反应如此迅速,他面色上浮着一层微赧的情绪在,晃动着肩膀:“你这么没下限的吗?”
“如果下限跟你的身体高度一样,那还真是不长。”季准楠怼他,眼里像是嵌着闪烁的星星。
“可不是嘛。”严聿临正要往下说,瞥见季准楠白他一眼,便没再多言了,换了个话题,“红包你给那林疏影了吗?”
季准楠“哎呀”了一声,脑袋嗡嗡的,扶着腰站起来:“我忘记了!”
“……”严聿临表情淡定,“现在去给也不迟。”
-
林疏影收到红包的那一霎那,胸口怦怦乱跳,眼睛无从落定。视线扫过严澈母亲弯腰时毕露的发丝,她“噌”地一下站起来。
季准楠觉得这姑娘有些傻萌傻萌的,手指向前伸,红包稳稳地落入林疏影的手心。
“叔叔阿姨的心意,你可得收好了。”
林疏影惶恐,可又推阻不了,只好收下,她不好意思地道谢。
季准楠笑了笑,没说什么,回屋了。
林疏影在她身后小声道:“我真羡慕叔叔阿姨的这种爱情!”
严澈屈肘,掌心放在脑后,休闲姿态。听她这样说,还是没忍住泼冷水:“人得现实点。”
林疏影疑惑:“你不向往叔叔阿姨这样的生活吗?”
严澈见她这是误会了,笑说:“不是,我是觉得我们吧,得透过现象看本质。你那是刚来不知道。我妈其实有时候特别倔,一会儿一个想法,三分钟热度,但说干就要去干,其实有点公主脾气。”
林疏影将红包放进口袋里,下巴贴在他的肩上,静静地听他说。
“夫妻嘛,总是有一个人要让步的,大多时候是我爸。有时候他气到不行,就出来喝杯冷水冷静一下。看见我了,就对我抱怨‘谁让我这么宠她呢’。然后又乖乖地回去领骂。”严澈说着便不自觉搂她入怀。
林疏影则很羡慕,她是重组家庭,跟着母亲的。继父那边又有一个儿子,从小到大总是有遗漏的地方。
“我们以后,要平等对待。”
林疏影的指尖轻轻拨弄他的酒窝,触感顺滑,她用承诺的语气道:“爱是互相的,我不用你委屈求全,该是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小小的手擦过他脸颊,严澈不由得头皮发麻,心口紧紧地绷着,说实话痒得难受。
他摘下她的手,攥在手心里,温柔地说:“那只是喜欢,结婚后很多的问题自然就来了。如果是爱,那么多付出的人自然不计较回报。”
“我明白你的意思。”林疏影喃喃道,“以后我多疼你,就像你父母那样。”
这个话题让人心颤,严澈正了正衣服领口,默不作声移开话题:“刚妈给你多少的红包呢?”
“不知道。”林疏影掂了掂,又看看红包的侧面,眼角像月亮一样弯弯的,老实道,“有点厚。”
“哈哈!小财迷!”严澈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抿唇思考,“别觉得有负担,他们也没有想那么多,这单纯是喜欢你的表现。我与你之间,只是我们的事情,怎么发展,结果到底,与他们无关,随心就好。”
林疏影点头,严澈说中了她的心思,她现在真的是有点负担的。叔叔阿姨把严澈教的真的太好了,如此体贴入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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