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夜会
唐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烙大饼。她睡不着，干脆坐起来。
此刻已经子时过半了。她从枕头下面摸出来一把匕首，换了一件黑衣，轻手轻脚的推开门，冲着唐府后门走。
唐府上上下下一片寂静，都蝉鸣都没有了。她一路摸着黑，很快就站到了后门，但是唐锦没有推门出去，她留了个心眼。
这人寄出这封信的目的她不清楚，如果是敌人，那就正中他的下怀，但这人要真的能提供对她有利的消息，唐锦也不想错过。
所以她在白天，站在下人的院落里，状似无意地和云画聊天。说今晚快到丑时的时候，会有流星划过，百年难得一见，对着流星许愿的话所有愿望都能成真。
唐锦确保在一边打水的小福子听到之后，就安然离去。小福子身为唐府武功最好的人，却有一颗少男心，他对日月星辰有着极大的兴趣，小时候还想去当个国师，夜观天象，算五行八卦，可惜家里条件不好，只能送去少林寺学艺，学成回来时，正巧碰到唐府招人，他们家索性就把大福，小福全送来了。
大福为人稳重，精通算术，平日里就在唐家的店铺里帮衬着。小福子头脑简单，有着一身使不完的力气，就留在府中充当半个安保。
唐锦攥紧尖刀，藏于袖下，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她环视一圈在不远处的槐树下发现一人，距离太远了，树下光线昏暗，看不清面容，但是能分辨出来是个男性，身量很长。
唐锦慢慢靠近，发现这人背对着自己穿着一身官服，腰间还系着东宫的牌子。
东宫？
她心里咯噔一下，出声道：“萧衍？”
那人躯体一颤，有些慌张的转过身来，月光一打，唐锦才看清他的面孔。
不是萧衍，是高达。
她皱眉，“高达？给我寄信的是你？”
他看起来很紧张，连忙摇头，抬手指了指她身后，“不是我”
后方传出一声轻笑，浑厚低沉略带沙哑，然后信步走来。
唐锦身体僵硬，直到那人越靠越近，超越她站到面前来。
“太子”
“没想到是我？”
唐锦想起他那日说的话，心里的气又翻涌出来，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萧衍急着拉住她，刚发出声音，就喉咙一痒，手化作拳，抵在唇边，咳的直不起腰。
“别，咳咳，别走。”
唐锦现在对他没有一丝耐心，淡淡的略了他一眼，看他本来白皙的脸浮上绯红，一双黑眸也红的吓人，她沉吟道：“嗓子卡鸡毛了？”
高达看不下去了，替萧衍辩解，“太子殿下已经许久没好好休息了。”
唐锦声音一软，往后倒退两步，靠近萧衍，眼里似乎有些疼惜，“是吗？”
萧衍一时愣住，紧接着就露出狂喜，结果还没说话，唐锦表情瞬息万变，转为望不到底的冰寒，轻启薄唇，“关我屁事。”
他收起笑容，嘴角崩成一条直线，对高达摆手，道：“你先回去。”
高达领命，几个眨眼间就隐入黑暗之中。
唐锦“啧”了一声，“正好，我也走了。”她潇洒转身，墨发翻飞，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瞬间牢牢抓住她的衣角。
萧衍吐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脚步虚空，“你不准走。”
唐锦用力甩开他的手，怒不可恕，道：“这是干什么太子殿下，您还是少和我这个没良心又自私的人来往了行吗？”
萧衍心里的酸涩让他指尖颤抖，他看着面前这个浑身扎满了尖刺的人，一时间有点陌生。
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从前他生病了，唐锦会冒着大雨跑到他家来送药。他生气了，唐锦会变着花样哄他开心。他高兴的时候唐锦也跟着笑。
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意识到是自己的行为造成的，眼中的红色加深，嘶哑道：“对不起唐锦。”
唐锦睫毛一颤，抬眼看着身前的男人，讥讽道：“可别，您道歉，我折寿，再者说了，本来就是我利己主义，从来不考虑团队，贪心又忘本。”
萧衍自食恶果，现在恨不得退回之前把高高在上说着大言不惭的话的自己狠狠打倒在地。
这段时间以来，他每日坐在东宫的大殿上，脑袋里全是唐锦离去时的画面，逼的他几乎不能喘息。
没有唐锦洋溢着笑脸在一边，萧衍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头，而且变得更加易怒，东宫上下人人自危，每个人看见他都像是看见洪水猛兽。
他也明白了，这一切变化都是唐锦的离开带来的。萧衍想要挽回，可是他连一个见她的正经理由都没有。
每次听到朱德运说小侯爷又去了丞相府，他就恨不得直接把秦北南掐死。
凭什么他可以自由出入唐锦的领地，凭什么他们交流起来那么亲近，这一切原本是应该属于他的。
萧衍压下心里的妒意，“今天来确实有要事和你说，那个黑衣人的身份，我查出来了。”
唐锦蹙眉，眼珠一滚，“真的？”
萧衍苦涩一笑，“我有什么必要骗你？”
她“哦”一声，后撤半步，问道：“谁？”
萧衍话锋一转，“朝中分派之事，你大概知道吧？”他看唐锦不耐烦的点头后，继续说：“唐丞相树大招风，一直是拥护太子一派的最大力量，能与之匹敌的人不多。”
“你是说，孙太尉？”
萧衍摇头，“唐孙二人表面不合，其实他们师出同门，孙太尉和唐中旭在朝堂上针锋相对，不过是因为二人理念不同，但他光明磊落，不会做偷鸡摸狗的事。”
唐锦托腮思索。
孙太尉其实很少牵扯到两派之中来，硬要说站队的话，可能是偏向大皇子多一些。
大皇子这个人她早有耳闻，行事稳重，温润如玉，但是皇子之争，哪有傻子，如此看来
萧衍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直言道：“没错，就是大皇子。”
“大皇子与我无冤无仇，为何对我赶尽杀绝。”
“如果唐丞相死了，朝中会引起轩然大波，他现在正是得势之时，一旦出事，皇帝一定会接介入其中，但如果是一个小小的丞相之女在夜晚死去，崩溃的只有唐丞相一家，皇帝撑死也就是慰问两句。唐丞相爱女是出名的，到时候他这股力量大概会随着女儿的离世烟消云散。”
唐锦咬紧牙关，“可恶。”
“原来的唐锦，也是大皇子间接害死的，之前在唐府暂住的唐柳，她对大皇子有情，之前几次宴会上，都暗示过大皇子，但萧亮弼看不上她，表面对她彬彬有礼，让唐柳误以为他对自己也有意，后来他们勾结在一起，联手将原本的唐锦送往小坡村。”
唐柳？
她起初以为唐柳只是坏，没想到是又蠢又坏，她现在被送到边疆去吃苦，也算是活该了。
萧衍掀起眼，“还有，你先前在戏楼是不是也碰到的黑衣人。”
唐锦不满的看了他一眼，“麻烦太子殿下少在我身边布置眼线。”
萧衍闷咳两声，不置可否。
来到这里之后，危机四伏，他不可能放任唐锦独身，必须时刻将她圈在自己的保护罩晚上才能安心睡去。
唐锦也不是不识好歹，知道萧衍这么做的目的多半是出于保护，别扭的“嗯”了一声，“但是他没打算杀我，只是射了一箭就跑了。”
萧衍点头，反问她，“所以你发现了什么。”
“这两次的黑衣人，并不是一伙的。”唐锦早就意识到了，如果第一次动了杀心的人，怎么会选择在第二次放过她，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人派来的。
萧衍宠溺一笑，带着几分自豪，“聪明。”
唐锦淡淡道：“太子何必绕一个大圈子，直接告诉我便是了。”
萧衍笑容僵住。
直接告诉她是很简单，但是错过这次说话的机会，下次见她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今天麻烦太子跑一趟了，改日我包份大礼送到东宫，时候不早了，太子回去休息吧。”
“唐锦。”
她头也不回，“有什么事改日再说吧。”
唐锦抬脚，走出一段路，正要去推后门的时候，听到身后闷哼跪地的声音。她侧头一看，萧衍似乎支撑不住一般，狼狈的喘息着，身体摇摇晃晃，仿佛下一刻就要失去意识。
“萧衍！”
唐锦不可能坐视不理，她小跑着过去把他扶起来，一接触到萧衍滚烫的皮肤，唐锦就皱起眉，“你宫里那么多人就没一个人发现你不舒服吗？”
萧衍视线模糊，浑身疲软，但还是用力攥住了唐锦的手腕，“别走对不起。”
面对现在的萧衍，唐锦也说出不出什么了，她扶着萧衍打算先靠在树旁，结果后门突然传来异动。
唐锦快速带着他移动到树丛后面，借着缝隙看去。
一行三人，正欢天喜地的走出来。
“真的有流星，这可是机密，要不是小姐下午不小心说漏嘴了，我又碰巧在旁边，你们哪能有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机会。”
唐锦：“”
小福子拉着他们在不远处说话，唐锦听着有些哭笑不得。
他还真是不吃白食，带上石玉泮就算了，居然还把云画也拉出来了。
萧衍已经神智不清了，他见唐锦一直盯着他们，还没回应自己，就小心翼翼的拉着唐锦的袖口。
“唐锦，理理我。”萧衍双目充血，眼中含水，像只小狗似的湿漉漉的看着她，想吸引她的注意力，薄唇微张，胸腔起伏着，呼出的热气打在唐锦耳边，他脸上的绯红霎时间转移到唐锦耳尖。
她看着萧衍现在的样子，莫名咽了下口水，手颤颤巍巍的盖住他的眼睛。
“我去，你别说话了，你快烧傻了。”唐锦抬头看了一眼另外三个小傻子，内心直呼救命。
怎么萧衍生病了是这副样子，刚刚还能站着好好说话，现在就很小孩似的，拱的她浑身发麻。
“再坚持一会，一会他们就走了，走了我就去找高达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一滴液体“啪”地打在唐锦的手上，烫的她手一抖，唐锦不可置信的掰正他的脸，道：“不是吧，真哭了？”
“唐锦，我有错，我不对，我以后肯定不再那么说你了，是我贪心，是我自私，你能不能”他抽抽噎噎的，话都说不清楚。
唐锦心脏已经麻了，像个揽着个烫手的山芋，一下把他扔出去，凶巴巴的说：“闭嘴。”
萧衍被扔出去也没反应，只是默默的仰躺着流泪，活像是受委屈的人其实是他似的。
唐锦祈祷这几个孩子赶紧回去吧，自己随口胡诌的，怎么可能真的有流星。
就在她打算偷偷站起来时，小福子突然高吼一声：“流星！”
唐锦腿一软，猛地抬头看去，一颗颗流星划破夜空，拖着长长的尾巴，闪耀着斑斑光辉，像银河重现般，隔开了两颗期盼重逢的星星，美得叫人屏住呼吸。
“我靠，真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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