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识破
秋日宴。
这是每年秋收结束后，百姓们都要举行的宴会，从早上开始，一直延续到傍晚，用来鼓舞辛苦劳作了一年的百姓们。
说是宴会，其实更像是集市，店家们推着小摊儿，一家挨着一家，长长的铺满一整条街，时不时会有民间艺人随街游行表演。
所以不少的贵家小姐和公子也会带着下人出来凑凑热闹。
“小姐，那里有卖糖人的！”街上一名不过十五六岁的姑娘正仰着小脸，兴奋的对着旁边的姑娘讲着什么。
单独看这姑娘，算是小家碧玉了，可一旦将目光转移到旁边那位，顿时就让人移不开眼。
这大概是哪家的千金，一双柳眉弯弯，秀眸含笑，看向别处时像是一只小鹿般，目光闪动，流转着光彩，小脸嫩白的像是贵人们暖在怀里的温玉似的，无暇透净，但举手投足都带着股子韧劲，让人不敢亵渎。
唐锦目光随着云画所指看去，街边确实有人在吹糖人儿。
挂在上头的几个小糖人已经做好了，晶莹剔透，还挂着糖霜，唐锦颔首：“去吧，挑个你喜欢的。”
云画美滋滋的捧着小姐给的银子上前去了。
唐锦从她的背影上移开视线，四下扫视了一圈。
这条街实在是长，她和云画已经逛了小半天了，买的东西都让小福子送回去一部分了，还没逛完。
唐锦身侧就是一家水粉小摊儿。
她等的无聊，就转身拿起来一个翻看了一下。
她还没站多久，旁边突然凑上来两人，挤到了摊子的正中间，唐锦只得被迫捧着胭脂小盒站到了她们身后。
一个绾着紫色头巾的姑娘直接站在了唐锦原来的位置上，殷勤地拿起一盒桃红色胭脂递给她身侧的女子。
那女子接过来看了两眼，没说什么，只是淡淡的放下了，倒是悄无声息的视线在唐锦身上停驻一瞬。
唐锦打算直接给了银子就离开的，结果突然听到刚刚挤她的女孩说了一句：“意柔，太子殿下什么时候会来找你？”
太子？萧衍？
唐锦举在半空中的手徒然一抖，然后垂直放下来贴着身体，她脸上没有表情，只是默默的站着。
名为意柔的姑娘闻言，娇滴滴的笑了一声，嗔道：“太子和我的事，岂能在民间乱说？”
李霜儿眼睛斜了唐锦一眼，赶紧找补道：“哎呀我给忘了，不过这里都是些粗俗女子，不必担心的。”她边说着，眼睛还不住的往唐锦身上瞥。
刚刚话语中的“粗俗女子”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唐锦嘴角擒着笑，没有理会，她慢慢走上前去，将胭脂放在了桌子上，从袖口里掏出银两来要结账。
李霜儿见状，立刻露出一副嘲弄的样子，她倒是没有直接大声说出来，而是阴阳怪气的看了唐锦一眼，转而伏到袁意柔耳边道：“你看看她，穿的这么好，但是却买这么不上档次的东西，我看她头上的饰品和衣服，都是假的。”
她的窃窃私语全部落到了唐锦耳朵里，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挑着眉去看李霜儿旁边那位。
袁意柔和她的视线对上，她缓缓露出几分笑意来，但眼底却闪过一丝鄙夷。
唐锦不由笑了一声，李霜儿蹙起眉来，质问道：“你在笑什么？”
“不知这是意柔小姐，是哪家的千金啊？”唐锦拂了一下额前的碎发，眼睛平移到李霜儿身上，又道：“还有这嗯，怎么带出来也不知道牵好绳子，咬到人就不好了。”
“你---”李霜儿指尖一端，指着唐锦，想反驳却被袁意柔压了下去。
袁意柔走上前屈了屈身，答复道：“我爷爷是袁御史，我叫袁意柔。”
袁意柔介绍完自己就站直了身体，旁边的李霜儿一直等着她给自己正名，却发现她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唐锦眼睛在二人之间回转，心里照明，袁意柔哪是没看见，她心里装着秤砣，是个机灵人，知晓平白树了个敌人也是没有必要的事情。
李霜儿替人出头没落到好处，阴着脸站在袁意柔身侧。
“刚刚我在旁边听你们聊到太子？”唐锦笑眼盈盈，一副打听之色。
袁意柔还没出声，旁边的狗倒是狂吠起来，颐指气使道：“我们意柔和太子的事，是你能打听的吗？”
李霜儿边说边观察袁意柔的表情，见她没有阻止之意，便叉着腰继续道：“知道度假村吗，太子说了，只要我们意柔想要，将来都是她的。”
唐锦眼神一凛带寒，沁出几分冷意：“是吗？”
袁意柔等李霜儿把话说完了，才开口佯装阻止道：“姑娘你别听霜儿胡言，我和太子只是普通朋友。”
唐锦眼眸一掀，徒然注意到了她说话间状似无意般，抖开的袖口。
一块金丝盘腰玉龙腰牌。
她视线再聚，猛然看到这腰牌，底纹刻着东宫二字。
唐锦顿时捏紧了指尖，不动声色的打量她一番。
这的确是萧衍的东西。
“哦？”唐锦舔了舔下唇，悠悠道：“姑娘你和太子是什么关系，可否说来让我开开眼？”
袁意柔悄然把腰牌收回去，露出几分羞赧，小声道：“民女和殿下能有什么关系啊，太子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民女不敢肖想。”她声音越来越低，跟蚊子嗡嗡似的，“只求能做个偏房就好。”
李霜儿紧跟着道：“意柔！你哪里能做偏房，上次太子来找你不是给了你腰牌吗，而且殿下也答应你，等完成了皇帝的任务，他就不必日日夜夜和那个唐锦绑在一起了，就会来娶你。”
“度假村原来是皇帝任命让唐锦和太子一起完成的？”唐锦嗓音压低，一副山雨欲来之势。
袁意柔轻轻“嗯”了一声，像是说小话似的，侧手挡住嘴唇，才道：“我爷爷回来说是这样的，陛下看唐姑娘在上次宴上表现很好，认为她可以胜任，所以才特意下的旨意。”
她尾音上翘，带着几分喜悦，眼睛一直盯着唐锦，一丝都不错过，直到看见唐锦脸上一闪而过的怒愤，才得意的扬起唇角。
唐锦倏然笑了，惊得对面的人神色一震。
袁意柔摸不清她的态度，只能又加一句，“姑娘笑什么？”
唐锦面上未变，但身体却向着袁意柔压低几分，直接贴到她的耳边，外人看来二人似乎关系极其要好，但只有袁意柔，此刻像是眼睁睁的看着恶魔靠近
一丝薄凉的气息滑进她的耳朵：“袁意柔，你是怎么弄到萧衍腰牌的？”
袁意柔闻言身体猛地一僵，原本准备好的话也顿时卡在嗓子眼里，只是一味得瞪着眼。
她呼吸明显急促了几拍，原本娇嗔低微的表情也被紧张所代替。
李霜儿见状，上前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未来的太子妃面前做威？”
唐锦站直身体，常常带笑的眼睛透出几分嘲讽。
看样子，这袁意柔的确有鬼，但是旁边的李霜儿可能并不知情。
蠢货。
袁意柔冷静下来，眼底也清明一些，她攥紧裙角，不自然的退后半步，坚持道：“自然是太子给我的信物。”
“是吗？”唐锦没有继续拆穿她，只是双手环胸，像在看小丑独奏。
她还没有蠢到被别人离间她和萧衍的程度。
他们认识了五年多，将近两千天的默契，不是一朝一夕能被摧毁的，虽然她对之前的萧衍有所微词，但是萧衍绝对不会再背后这么说她。
否则那天晚上，他也不会
唐锦咳了一声，正巧这时云画捧着两个小糖人一蹦一挑的回来了，见唐锦面上站着两个不认识的人，就立刻收起自由散漫的样子，端起大府的姿态来。
她视线不曾分给旁人半分，只是将糖人递给唐锦，撒娇道：“小姐，你看这小狐狸是不是做的栩栩如生？”
唐锦徒然想起刚刚李霜儿说的话，将视线重新转移回此刻如芒刺背的二人身上，轻声道：“不知袁小姐喜欢度假村的什么项目？”
袁意柔强装出几分镇定来，“小女对美甲和淑上楠斋，都颇有兴趣也去过几次，太子的度假村确实做的不错。”
胭脂铺子的老板闻言，也跟着插了两句，“对啊，太子真是能干啊，一开始我们都还猜测一直都不争不抢的太子能做出什么来呢，现在看来，真是不负为未来储君啊，那按摩城，我跟我老头，一天不去都难受。”
唐锦伸出舌尖舔了一口糖人上的霜，跟着连连点头。
袁意柔和李霜儿不知她何意，都蹙起眉来。
唐锦努努嘴，悠悠道：“云画，回头你去度假村通报一声。袁小姐和身侧这位，以后在度假村”
她擒着笑逐字道：“禁行。”
禁行二字，她咬得极重，流进对面二人耳朵里时，皆是炸出一片火花。
李霜儿错愕一瞬，心里的钝钟一下被敲响，她不得重新打量面前的人。
目前为止在度假村具有绝对权力的，除了太子，还有一人。
唐丞相之女，唐锦。
袁意柔早已经唰白一张脸，半晌才装作才知道一样，颔首道：“原来是唐姑娘啊。”
李霜儿更像是风中残破的落叶。
袁御史都得罪不起的人，更别提她个侍郎之女了。
“唐千金，多有得罪了。”李霜儿脑袋垂下去，不敢抬头，她自是连正眼看丞相之女的资格也没有。
唐锦重新掏出银子来结账。
刚刚还跟着侃侃而谈的老板，一下子变得拘谨起来，找钱都多找了几个铜板，生怕唐锦一个怒火殃及到自己身上来。
云画上前主动收起东西来，她替唐锦拍拍裙角，就准备带着她的小姐离开。
唐锦却步伐未动，而是定定的看着小摊老板，末了，也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眼睑垂下，掩盖住了心底的情绪。
她们二人没有再理会一直屈身站着的袁意柔和李霜儿，抬脚就要走。
袁意柔咬住了下唇，不死心般，对着唐锦的背影道：“唐小姐什么时候才会离开度假村呢，从跟在太子身边，是不是不太合乎女子贞洁，而且这段时间以来，你借着太子也捞了不少油水了吧。”
唐锦脚步一顿。
她身体都未转过来，一股森然的气息就先一步遏制住了袁意柔的喉咙，令她呼吸不畅。
“袁意柔，这话你最好是当上太子妃之后再站在我面前说，还有，回去告诉小侯爷，不要白费力气了，他这么做只会让我看不起他。”
唐锦侧头，施舍的看了她一眼。
只是一眼，却叫袁意柔慌忙错开了视线，指尖都瑟缩着，不敢再出声。
云画上前，状似不经意的从袁意柔的脚上踩过去，头也不回的和唐锦离开了。
留下双目通红的袁意柔和恨不得缩成鹌鹑的李霜儿。
而一直悄悄隐藏在胡同里的人影，也跟着唐锦，一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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