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六十章
池语处在晦暗的阴影当中, 他的面容随着他吐露的话语而扭曲,他言语刻薄而尖锐,就像是划破所有遮掩的利刃, 将血淋淋的事实呈送给林星。尽管这呈送本意源于对另一个人的毁灭欲。
林星有些许被他的状态吓到,不安于池语脱口的话, 眼中也充满对池语的不信任, 但他同时抬起头看了池桐一眼, 似乎也在判断审视。
池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视线没有温度地凝视着池语, 好像已经化作了石雕,又好像某一瞬间就会瞬息压制住池语。
而池语一鼓作气已经把想说的都倾泻出来:“池桐是个潜在的杀人犯, 他的诊断报告上明白写着他的暴力和不可控,等他没有伪装的耐心以后,你以为你会有什么下场?”
“你把我爸搞成现在这样,把我搞到国外去,你以为你就能顺顺利利了?你永远都是一个可悲,只能用伪装出来的一面装模作样的可怜虫。”
池语如此极尽恶毒去攻击池桐, 心中隐约恐惧但也极其期盼池桐会因此而发疯, 发狂, 展现出最恐怖的那一面, 让他再次濒临死亡最好。起码如果到这一步,那么池老爷子那里对他的安排也许还有回环的余地。而这样惊悚而暴力的画面也足够让林星印象深刻。
然而池桐并没有如他所愿挥来拳头,甚至池桐的脸色好像比一开始松缓了一些,池语感觉到了一丝错愕与不解, 他混沌而激动的大脑中未能理出头绪, 林星已经出声。
“你凭什么这么讲他, 你有什么立场这么讲?”林星的声音也夹杂了涌动的情绪, 与平时温吞的味道大不相同,双目之中跃动着怒火,“很多事情我的确不了解,但是你爸爸的事情都是调查明白的,哪一件冤枉他了,最早的案子甚至在小池出生之前,说一千道一万也是他咎由自取,活该!”
林星握住池桐垂落在身侧的手,胸膛起伏不定,怒目而视着池语:“用一个人生病去攻击他,认为这是他的污点,你才是病得不轻,扭曲可怜!你真恶心!”
林星的指尖穿过池桐的手掌,慢慢与他十指相扣,虽然中间未曾与池桐说过话,可是将态度表明得极其确定。
池桐反握住林星的手,此时在林星目光无法看见的地方,眼眸当中甚至闪烁了一丝得逞的笑意。他看向池语的时候,依旧是冷冰冰的,可是并没有池语想象中翻滚的戾气与几句话就能逼出恐怖一面的样子。
起先闪过池语的脑海,但他并不能完全抓住头绪的不解在这个时候豁然有了答案。
他以为自己是来破坏池桐和林星,把池桐真实的一面揭穿给林星看的,可实际上他说出的话都是池桐要借他的嘴告诉林星的。
不同的是,如果池桐自己坦白的话,那就是承认曾经刻意隐瞒与欺骗。而由池语这个有一定加害者身份的人戳穿,欺骗与隐瞒就成了受害的无辜与可怜。
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此时此刻池语感到了一丝可笑,最先冲上头脑的竟然已经不再是愤怒而是一阵恍惚:“哈。”
门铃不知怎么又响起来,仿佛隔着一重宇宙在池语耳畔反复跳跃。
池桐越过他旁边,将门打开,门外站着两个神色紧张的年轻男人,在看见池桐的第一时间先是一愣,继而立刻看向室内,好像在确认什么。
等看见池语安然站在门口不远的台阶上,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他们马上和池桐打过招呼以后便快步走进来一边一个强行要把池语拉出去。
林星看着地板连连皱眉,他们都直接用鞋子踩了地板,随即他又抬头看着池语被拖走。
池语被外力拉扯着往外,才回过神来想要破口大骂:“池桐,你这个畜生,你故,”然而他的话没有说完,嘴已经被其中一个年轻男人捂住。
林星看着电梯门开合,而池语完全没有还手之力。那两个年轻男人不知身份,但明显是练过的,林星忍不住问:“他们是谁,应该没事吧?”
池桐已经反手把大门关上,回答道:“他们是爷爷派来看着池语的,不会有事。”
让池语跑过来已经是这些人失职,后面肯定会把池语看得更严格,这大概率就是池语出国之前他们会见的最后一面了。
池桐走到林星身边,低头与他四目相对:“我们应该谈一谈,对吗?”
林星认真点头。
他多少知道一些池桐性格上的缺陷,这无需任何人提醒或者告知,也无关池桐的掩饰。两个有亲密关系的人在日常当中,有很多下意识的无法掩盖的细节。池桐或多或少的不安与偏执,缺乏安全感,林星都有察觉。更遑论池桐身边的人都多多少少提醒过林星。
“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池桐牵住林星的手,紧握住收拢到掌心,“我的确生了病,很多年了,陆陆续续在接受治疗,只是成效不大,有些时候我的确会失去对自己情绪的掌控能力,有极端的攻击性,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那样子。”
“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因为我担心一开始告诉你的话,你会感到害怕,会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池桐低头蹭了蹭林星的脸颊,低声说,“之前你说人都是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的,喜欢一个人就可以多包容他,你现在还愿意这么想吗?”
池桐的声音低微,近似呢喃响在林星的耳边,恳求一般低语着。
但他敛着的双目当中又藏着起伏不定的情绪。就像是林星假装大度谅解池桐也许会不喜欢他的发型,池桐也只是给林星一个看似可以自由选择的回答。
林星不能不愿意继续爱他,林星保证过的,从很开始到现在,每一天都在向他保证爱的确定性。他是池桐已经习惯的安全感来源,是他珍藏的最柔软的区块。
“我哪里有说要反悔。”林星抿唇讲,“你这样说的好像我马上就要转身跑掉一样。”
林星一直相信,无论人要怎么伪装,总有一份情绪是最真挚的,无法被修饰的。他一点都不怀疑池桐是真的喜欢自己。
池语说的每一句话,肆无忌惮的攻击,都让林星难以想象池桐在失去双亲后,在池家的成长经历。
池语攻击池桐的话,至少有一部分是被池桐默认的。他好像真的认为自己是一个糟糕的人。
“我还是很喜欢你。”林星告诉池桐,他想了想,说起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来,“我从幼儿园到大学,交到的朋友都相处得特别好,你知道为什么吗?”
绕了多少个弯,抱着多么不纯洁的初心,想过林星的无数种反应,但看到林星真的如此坦然接受,池桐几乎感到鼻酸:“为什么?”他问。
“因为我很会交朋友,很会看人,会自动筛选掉不好的人,这是我的天赋,”林星一本认真地说,“所以我喜欢你,就代表你是很好的人。”
即便想到池语的出现有蹊跷,那也被林星算作某种可以原谅的狡猾。
在池桐彻底坦白以后,林星的话语好像穿越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似乎他现在牵着的并不是成年后池桐的双手,而是幼年时候在每一个独自恐惧害怕的夜晚默默自我厌弃的小池桐。
这与坦白之前截然是两种感觉。池桐心里有喜悦,可是眼睛却有些发红,心房酸胀不已。林星一点都没有说谎也并没有吹牛,他看人准确极了。林星一直说池桐是个小孩子,所有看似笨拙的安慰最适合小孩子。
能准确找到你的伤口并且有耐心疗愈它的人必然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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