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桃源
山间小道少有人行,青葱满地难以辨认出路来,树影摇曳,金色光斑缀于丛生的野花之中,林梢不时飞过几只鸟来,甚是静谧安逸。山间行到别有一番韵味,只是尊者简单干练的黛色劲装与我秋香色的宽大衣袍相较,这番韵味着实要吃些苦头才能领略。
一手提着裙裾,一手不时扶着些草木以防滑跌,我懊恼道:“若是尊者早说来这里,我便穿个束袖窄襟的衣衫了,哪里还要这样狼狈。”这究竟是要去个什么地方,走这山路再没个头了。
尊者听见这话,便过来挽住我的手,道:“好事多磨,当心些脚下。”
他的手修长,初时握住微凉,触手便生了温热,虎口处有一层硬茧,想是常年握刀剑所致,手心一道疤痕,也许是当年征战四海时留下的老伤。“为什么不御风赶路?”我问。
他轻笑:“这个地方,用什么御风仙术就俗了。”
我不解,再去问他他也不肯答,我无法,只得默默赶路。
再往前是一帘瀑布,日光下闪耀出的彩虹几分俏皮。“轻功可会?”尊者问我。我点头。他扶住我的腰,脚轻轻一点就跃出老高,比凌空御风什么丝毫不差。半空中我借他之力二度跃起,恰穿过瀑布,尊者被我借力,顿时下坠,然他毕竟武功底子深厚,悬空再度发力,越过瀑布。“有你这样的吗?借人之力便再也不管了?”尊者掸掸身上的水,用两根手指叩了一下我的头。
我哎呦一声捂住头,辩道:“尊者既问我会不会轻功,定是要我使上一使,可那时你我俱已离地,我又没有你那样悬空发力的本事,便只好出此下策了,尊者别生气,大不了下次尊者再借我使次力好了,这就扯平了。”
他好气又好笑的摇摇头,对我说:“走罢。”
如今我们所在之处是一方不大的平台,岩壁上嵌一山洞,在外面瞧丝毫不显。入洞,隐隐闻得水声,但不知水是在洞外还是洞内,洞中不似平常山洞常有蝙蝠虫蛇一类的生灵,只是石壁上生了青苔,摸上去滑溜溜的。初时洞内尚且宽阔,可并行四五人,渐行渐窄,便只容一人通过。尊者轻车熟路,对于洞内地况十分了解,连哪里有石块易绊倒都准确地告诉我。
忽而见远方一线明亮天光,我心道,可算到了。出了洞,不出所料,果然是耕作往来,繁忙又和谐。一片盛世田园之景。“桃花源?”我笑着问尊者,“藏得真是严实,尊者怎样寻到的?”
“约是五万多年前,我追捕一只灵兽,阴差阳错就找到了这里,还在这儿遇见一位故人。”
还未等我问下去,一位年轻妇人牵着个小女娃来问好:“尊者许久不来了,我们神君可盼着呢。这位姑娘是?”她上下打量我,又看向尊者。
尊者道:“这是东方天女,我一小友,今日来带她转转。”
年轻妇人笑道:“既是来游玩的,不如由我来带路罢,殷殷,去牵着姐姐。”
叫殷殷的小姑娘上前牵住我的手,明镜一样的眼含羞带怯地向我瞟了瞟,随即又将目光转开。“你们是什么族的?一直居住于此还是迁来的?”我问那妇人。
妇人一面走一面折下一串月月红给我,我顺手簪在殷殷头上,殷殷欢喜地笑了,露出乳牙已退恒牙未生的门牙来。妇人答道:“我们世代长居于此——也没什么世代不世代的,草木精哪有什么世代的?后来延天君退隐此处,我们便也受了教化。”
延天君,这名儿听得我着实一惊。延天君崇镇,上古神尊,当年头代天君座下第一大将,擅阵法,那封印灭世戾气的容天阵就是他的手笔。天地甫定之时天君大封功臣,可这位延天君却执意归隐,再不见踪迹。彼时他的声名四海传颂,不少人作了酸诗臭文来赞他,再借机伤怀一下自己,我有幸被亲娘摁着背过几篇,如今却也只记得一句“四海尚平容天安,却向何处更寻君”了。
我蓦然有些激动。
约是行了一炷□□夫,见远处平野尽头几峰小山,小山下一座茅草屋子,并不如何精致清雅,甚至屋顶还长了杂草,屋前屋后尽是蒲公英,排列奇怪,有些杂乱。“那便是延天君居处?”我有些意外,在我平日印象中,上古尊神大都清雅,少有这样不修边幅的。
尊者点头,对那妇人道:“多谢你一路相送,劳烦了。”妇人一面说着不客气之类的话,一面伸手要去牵殷殷,谁知殷殷竟牵着我的手不松。我们三人齐刷刷看向尊者。尊者揉揉殷殷的头,道:“既然舍不得天女姐姐,便一起走罢。”
殷殷复笑了起来,笑容很甜,像街市上卖的一戳肚子便会咯咯笑的娃娃。“她是棵霜草,剧毒,”尊者也跟着笑,笑得有些寒浸浸的,“我本以为剧毒霜草成不得精的,崇镇厉害,毒草精也养的出来。”
那小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身麻袍的男子站在门前,嘴角挑起一个弧度,道:“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他看到一旁的我,又道:“养个毒草精又怎么了?你跟凌彻养别人的孩子不也养的挺好吗?”
这话听着冲,我刚想开口就被尊者挡回去:“我们养的至少是个人,哪像你,养来养去终是一堆花草,孤独终老。”
那人冷哼一声,甩袖便走,尊者看着呆愣的我,道:“别见怪,他这人就这样,走罢。”
崇镇正翻弄着屋里的一大堆碗碟,一时叮当有声。我趁机去打量他,头发上只簪了一段木藤,像是刚砍下来的,发髻也不如何整齐,有些蓬乱,隐隐还有星星点点的花白,容貌也略显沧桑,不似尊者他们还是青年模样,像是个风里来雨里去的英挺大叔,麻衣也有些旧了,袖口甚至磨出了毛边。他拎着个黑砂吊子,说:“你们先坐着等等,我挖两棵蒲公英煮水——这儿没什么好茶。”说罢便出了门,殷殷蹦蹦跳跳地跟上去了。
尊者有些好笑地看着我,别有用意地挑挑眉,问:“如何?”
“是和故事里的不大相同呢,”我想那些文人见了延天君本人,一定会补上一句“苍发藤簪茅屋里,粗碟残碗黑砂吊”在诗里了,“门口的蒲公英有什么讲究吗?种的这样奇怪,还有延天君亲手挖。”
他点头,答道:“是个什么阵法,乱七八糟的我也没弄懂,总之他脾气怪,你莫乱动他的东西就是了。”
“还有你不懂的东西呢。”
“这位姑娘近来胆子很大啊,连我也打趣上了。”他一边说一边又来拧我的脸。
我左右晃动去躲,终究是没躲开。“当年的延天君也这么不修边幅吗?我还以为神仙们就算达不到长昊神君和你的境界,也跟凌彻差不多呢。”
“崇镇当年就是这样,一连几仗不换洗甲衣战袍,一双靴子能穿到磨穿,天天冷着一张脸,你母亲跟凌彻都不大待见他,说他整日跟人欠他钱一样。不过还好天族军与我们四人很少合兵一处,我们也跟他不算深交。”
“的确,凌彻和你娘都嫌我是个粗人,不过也没什么,我本就是个粗人。”崇镇不知何时站到了门口,身后的殷殷捧着一大束野花向我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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