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前车
“听你这描述，这姑娘不像是人族。”
许沉璧微微抬起杯盏，放至鼻前，轻轻嗅着茶香。
“我也不知是什么妖邪之物，说来奇怪，我见那姑娘明明是白鹿模样，我那儿子却偏偏告诉我，这是个姑娘。为了这个，我们爷俩也已经吵了好久了。”苍珏连连叹气。
他挪步到许沉璧临近的一张椅子旁，刚想坐下，许沉璧便抬头清凌凌地瞥了他一眼，这人便识趣地后退了几步，回原处站着去了。
许沉璧之前都是有意收着自己的这些毛病，生怕暴露了身份。但是在熟人面前，便随心所欲了，她丝毫不担心苍珏嘴巴不严，将自己就是太真宗老祖宗的消息泄露出去。
更何况，苍珏眼下还有求于她，自然是当成菩萨供着。
许沉璧缓缓开口：“倒也不一定是妖邪之物，我年少时曾在书中读到过，上古时期有一妖族，名为鹿灵族，其祖先相传是上古时期飞升的仙人的坐骑。这个种族我虽未见过，但是书中有写，鹿灵一族通体雪白，鹿角晶莹生辉。”
“按照你的描述，你大概是遇见了一个成年期的鹿灵族后裔。”许沉璧一锤定音。
她又低头抿了一口茶，心下想着，这苍珏过了这么多年，虽然书没读多少，但是在某些方面，还是有些长进的。
最起码这茶叶选的不错。
她再一抬头，便看见了传闻中威风凛凛的魔界第七域的领主，茫然地挠着头的模样。
“这鹿灵族……”他小声嘟囔着，很是不解。
“叫你年轻时多读些书，你天天喊打喊杀的，现在知道书读得少的下场了吧。”许沉璧见他这模样有意思的很，难免揶揄道。
听见许沉璧的打趣，苍珏的头逐渐低了下去，他闷闷反驳道：“那天底下也不是谁都有你的头脑，你当谁都跟你一样过目不忘一目十行……”
苍珏抱怨的声音虽小，但是架不住许沉璧的耳朵好使。
许沉璧听见这话，将手中的茶盏轻轻地往旁边的雕花红木桌子上一搁，发出了“刚当”的声音。
果不其然，苍珏一个激灵，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许沉璧满意于苍珏的识相。
但是她又有些好奇，就算是苍怀明鬼迷心窍对人家一见钟情，那苍珏也不至于请自己把人家捉回来吧。
这问题的根源，难道不是他的儿子吗？关人家鹿灵族后裔什么事情。
于是她便直接开口问了。
苍珏犹豫再三，回复道：“其实我只是想让犬子再见那姑娘一面，没准就放下了呢。他向来都是这样，见着新奇玩意便挪不开眼睛，但是要是告诉他，他以为的新奇物件到底是些什么，便会立马失去了兴趣。”
许沉璧觉得有些滑稽，她直接开口道：“万一你儿子再见那个姑娘，心动更甚了呢？你有时间拜托我找到人家，不如劝你家那个小纨绔赶紧跟别的姑娘发生点感情出来，这样不是更方便？”
苍珏叹气的声音更重了：“我倒是也想啊，这不是搞出了这么一波，让下边的人带了一些人来魔界，就想让我家那个小兔崽子赶紧回心转意。结果好嘛，他知道这件事，彻底跟我闹起来了。”
许沉璧听完这话，凉凉地说：“这档子幺蛾子事，果然是在你的授意下啊。”
听出了许沉璧话语中的威胁不满，苍珏尴尬地吞了吞口水，小声道：“我还有几件宝物，一个是……”
许沉璧虽然有些不满，但是听到“宝物”两个字之后，那点不满便烟消云散了。
但是没人会跟宝物过不去，她也一样。
许沉璧说：“那等我找到那姑娘，再给你送过来，到时候你把那些物件给我就成。”
觉得谈完了，许沉璧站了起来，准备离开苍珏的书房，去找他的儿子苍怀明要自己应得的那些宝物。
她走到大门口，正要推门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为什么这苍珏，苦心孤诣地要苍怀明放弃喜欢苏台呢？
许沉璧是个憋不住的，索性直接问了出来。
谁知那苍珏这么回答道：“因为不是一路人啊。”
许沉璧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理由。
正当她疑惑不解的时候，苍珏贴心地解释道：“主要是我们魔族在这件事上，有前车之鉴嘛。你也知道，魔族是唯一一个不能修仙谋求长生的种族，但是上古时期，我们族有一位公主殿下，鬼迷心窍爱上了一位人族的修士，要死要活地非要跟着修道成仙，结果好么，人家飞升了，那位殿下直接在雷劫之下香消玉陨了。”
不对。
不是这样的。
许沉璧的心头，忽然涌动着这样的念头。
不知为何，她有种想宣之于口的冲动，她想为那位素未相识的魔族公主辩白。
她自己也觉得奇怪。
“怎么了？”
苍珏的一声呼唤，将沉浸在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中的许沉璧，硬生生拔了出来。
“没事，就是我觉得，你们那位魔族公主，倒也不一定真的是为了爱情才沦落至此的。或许还有些别的原因呢？你们魔族天生不能修仙，竟然也没人想要抗争抗争吗？”许沉璧解释道。
“您这个说法倒是新奇，我们魔族上下，觉得这位公主是个恋爱脑，已经这么觉得数万年了。至于抗争，每个种族都有自己生存的规则，魔族的寿命已经算是最长的了，我是觉得没什么好抗争的。”苍珏说道。
这话倒是没错，这世上，人族的寿命最为短暂，尤其是不修仙的人族，寿命只有几十余年。妖族寿命虽然较长，但是前几百年乃至几千年，都是兽身，只有到了一定岁数才会化为人形。人族和妖族，都可以通过修道来延长寿命。
而魔族却不行，哪怕平均寿命是最长的，为几千年。
但是魔族，死了就是死了，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虽然这就是种族的差别，但是若有人想抗争一下求个公平，也不是不能理解啊。
但是许沉璧没有多说，她推开门，径直走了出去。
许沉璧循着长廊，正准备返回原处去寻苍怀明，还没走到，却刚巧遇见了李不言和宁行止两个人。
这两人，虽然都在等她，但是离得却八丈远，也不知在她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不言眼看着许沉璧的走近，抬起手朝许沉璧挥了挥，嘴里喊着“师妹师妹”。
宁行止本来是背对着许沉璧的，一听见李不言这样叫唤，马上转过身来，直勾勾地盯着许沉璧看，眼里尽是温柔缱绻。
他迎了上去。
李不言看见宁行止从自己身边经过，不轻不重地轻轻“哼”了一声。
这一切，许沉璧尽收眼底。
许沉璧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
李不言先开口说道：“我和这位……宁公子在此处等你，这人也不知怎么了，非缠着我要跟我一起来找你。”
宁行止并不反驳，依旧温柔地笑着。
许沉璧说：“我先去找苍怀明，向他要他输给我的那些宝贝。”
说着，她步履不停。
宁行止却微微张开手臂，拦住了许沉璧，他低着头冲许沉璧说道：“他已经将欠你的那些宝物给我了，让我转交给你。”
李不言一听这话不干了，他说：“我是沉璧的师兄，这苍怀明怎么回事，不把东西给我，反而给你一个外人。”
不知为何，许沉璧觉得，李不言在“外人”两个字上，仿佛是刻意加重了语气说的。
但是给谁不是给呢？自己能拿到就行。
至于苍怀明这个人，他脑子有毛病估计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耽误事就行。
所以许沉璧并不理解，李不言的不满到底是从何而来。
“多谢你。”许沉璧停下脚步，抬头向宁行止随口道了声谢。
但她此时还没忘记自己身上的任务，于是便开口问道：“师兄，剩下的那些人怎么样了。”
李不言耸了耸肩，斜楞了一眼宁行止，没好气地说：“当然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就是这位宁公子，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想回去，执意跟着我。”
许沉璧听完这话后，继续看着宁行止。
宁行止顶着许沉璧和李不言的目光下，缓缓道：“实不相瞒，我有一事相求。”
许沉璧心里咯噔一下，她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宁行止后退一步，弯腰冲许沉璧和李不言行了一大礼：“我想请你们师兄妹中出一人，将我送回药谷，不知你们是否愿意。”
她忽然知道，之前司琴诱拐她和李不言的时候，用的句式，到底是跟谁学的了。
许沉璧不想领这个差事，原因之一是她想早日回太真宗，之二是她觉得这宁行止对自己的态度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
但是话又说回来，这次的任务就是送宁行止回到药谷，所以这事情不得不做。
她还不能，也不想抢李不言的风头。
于是她干脆地冲李不言抬了抬下巴，说道：“不如你去拜托我师兄，我师兄修为高深，定会将宁公子好端端地送回家中。”
话音刚落，宁行止便微微拧起了修长的眉，李不言也开始疯狂摆手摇头以示抗拒。
“不可。”
“不可！”
一个沉闷中带着委屈，一个震惊中带着不满。
这两人，在说这话的时候，倒是出奇的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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