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章 描绘世界

在这个时间段，原初大陆显得格外单薄，就像是一张铺开的纸，没有过多起伏，没有多余色彩。

「生命」未能理解生命的含义，不曾制造生命。

「元素」尚未点缀世界，绘画山川河流。

所有「神明」们都是如此，只顾彼此间互相打闹，期盼快快乐乐一辈子，无忧无虑。

像是个没有作业的高中生，又或是天天挂科的大学生。

欢乐且自知。

总之都是乐子人。

只有「死亡」除外。

祂与生俱来携带着诅咒，自懂事起就理解死亡，懂得死亡，畏惧死亡。

「死亡」知晓，祂终会回归死亡的怀抱。

今天是「死亡」第一次感受到死亡来临。

祂不大不小的脚丫在平地上踩着，留下一串串脚印，深深浅浅，自世界一端起始，连绵不绝，直至视野尽头。

「死亡」想法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渺小。

祂只是想在死之前看一看这个世界罢了。

如此想着，「死亡」迈着坚定的步伐，渐行渐远。

有风吹过，一步落下，小小脚印很快被更大脚掌掩盖。

这是苏北。

他就这样尾随着灰衣少女，保持几乎相同的步伐与速率，亦步亦趋。

时间很多，苏北并不着急。

随着时间流逝，「死亡」逐渐停下了步伐，找了处空旷地带席地而坐，双肘搭在了膝盖上，托住下巴。

看着像是在思索。

苏北发现变化，于是停住脚步，在远处观望了起来。

“姐姐？”「死亡」忽然唤了句。

苏北脚步一顿。

他没想明白自己是何时暴露的踪迹。

苏北并未过多纠结，主动走了上去，缓步靠近「死亡」，最后坐在了「死亡」身旁，主动询问：“你在做什么？”

「死亡」侧过脸庞，凝视苏北许久，而后缓缓收回视线，平静道：“姐姐觉得呢？”

“游历世界。”苏北平静给出答案。

“原来姐姐知道。”「死亡」平静说着，视线投向目之所及尽头。

看着那尽头处仍是一望无际的平面，平静的低下了脑袋。

祂感觉自己走不到尽头了。

或许世界根本就没有尽头。

「死亡」叹了口气，侧着脸庞望向苏北，主动攀谈道：“姐妹们都觉得，「空间」姐姐不喜欢大家。”

苏北否认了摇头，“倒也没有。”

“有的。”「死亡」回答极快。

这不假思索的回应让苏北愣了愣。

这语气听着，仿佛有种「死亡」比苏北还要懂苏北的意思。

“不主动找大家玩，没有和大家打过架，没有和大家玩过游戏，没有和大家聊聊天......”

「死亡」扳着手指举例子，很快罗列出了十条罪孽深重的案例，旋即将两双手伸出，在苏北面前展开比划。

接着望向苏北，平静道：“综上所述，姐姐不喜欢大家。”

听上去不太妙。

毕竟「时间」与十一小只的关系不错，或许算不上很好吧，可怎么都不能是不喜欢。

这让苏北开始思考，他此前的做法是不是出现了错误。

苏北想着，重重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以后会注意。”

闻言，「死亡」稍抬眼眸，好奇询问：“姐姐是有所顾虑吗？”

“顾虑与我们交好。”

闻言，苏北迟疑了片刻。

根据苏北以往记忆表明，「死亡」每一次死去都会遗忘所有记忆。

正常来说，「死亡」马上就会死去，苏北没有必要隐瞒真相。

可「死亡」每次死前，又会特意将部分记忆传递给下一任「死亡」，避免引起其余姐妹恐慌。

想过之后，苏北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或许。”

不过「死亡」根本就不纠结答案。

对于苏北会回答什么，祂从一开始就无所谓。

比起那个，「死亡」更在意世界有没有边际，死亡到底有什么含义。

“「空间」姐姐。”

“我是。”

“你掌握着很厉害很厉害的空间权柄，可不可以感受到世界的尽头？”

苏北迟疑片刻，点头：“可以。”

闻言，「死亡」眨了眨眼睛，侧过身来，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望着苏北，灰黑睫毛轻轻拍打在下眼睑，眼眸中展露出明显惊奇。

在「死亡」的认知里，「空间」姐姐是那种就算是知道答案，也会假装不知道答案，借此将各种问题提前拦截的类型。

苏北留给众神的固有印象就是如此。

与其余十一位格格不入，完全背离。

“「死亡」想看。”

「死亡」认真道：“姐姐愿意帮我吗？”

苏北陷入了沉默。

「死亡」的表情很复杂，眼眸里有着些许好奇，可好奇分量不重。

仿佛是一种“见识一下当然最好，看不见的话也没问题”这样的感觉。

说起来，似乎「死亡」历来都是这种佛系态度。

什么事情都是做得到最好了，做不到也没事。

期望的事情会试着争取，争取不到就干脆放弃。

琳除外，琳似乎有些偏执了。

无数段记忆告诉苏北，这一届的「死亡」见到了地狱，最终埋葬在了地狱。

可既然总会死——

思考过后，苏北缓缓点头，拉住了「死亡」的手，一步迈出。

“走了，带你去看看世界边际。”

空间在无限收缩，位置对于苏北就像是一个标记点。

他的脑海里有无数坐标，每一个坐标都能以「世界之树」为起始点建立（X，Y）轴，进行最轻松的判定锁定。

而世界边际，在苏北的记忆里正是（999，999）。

位置锁定。

开始跃迁。

“呜～”

只听「死亡」一声急促惊呼，二人在空间夹层内极速奔袭，转眼来到了世界尽头。

这里，是与天空的对跖点，在感官与经纬度上是与天空最远的位置。

可在空间范畴内，与天空距离最近，伸手就能触及。

很奇怪的概念，三维空间在这里几乎就快变成二维画面。

抬头就是蔚蓝天空，伸手能触及苍白大地。

此刻，「死亡」坐在了这距离天空无限接近的地面，望向了那无限靠拢的奇点，喃喃了句：“好神奇的地方。”

“那就是世界的极限。”

苏北点了点头：“或许吧。”

「死亡」伸出手，朝着那奇点探出手去，一边凑近一边询问：“姐姐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死亡」右手拼命够去，可怎么都挤不进狭窄穴口，于是放弃了尝试，平静将手收回，侧目望向苏北。

闻言，苏北陷入了沉思。

那是苏北记忆中的一段寻常经历。

一次轮回中，苏北放弃了抵御末日的想法，与茉莉畅游着整个世界。

在完成了某个妖精委托任务的前提下，恰好寻找到了这一处位置。

“巧合罢了。”苏北如此回应着。

「死亡」收回视线，随后缓缓靠在了地上，仰望天空。

放松的笑了。

“姐姐是一个好人，所以「死亡」不会出卖姐姐。”

苏北愣了愣，望向「死亡」的目光中夹杂惊疑，似是举棋不定。

“姐姐与我们的灵魂本质截然不同。”「死亡」平静道。

祂没有与苏北对视，而是自顾自看着天空，自言自语着：“「死亡」能够看见灵魂本质。”

“姐姐，不是十二位先天诞生的灵魂，对吗？”

苏北陷入了沉默。

的确如此。

「自由」与「空间」的权柄相似度太高了。

依靠「空间秩序」冒充「十二先天秩序」，只能算作是李代桃僵的无奈选择。

空间对于「神明」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这也是为什么是个「神明」，其能力或多或少都涉及空间系权柄的原因。

然而，留给苏北的登神道路实在太少，「空间」是苏北唯一的选择，他在无数次回溯中领悟掌握「空间」，并借此「秩序」成功登神，将这条登神通道开发到了极致，这才演化出了「偷术」。

尽管如此，苏北也只能趁着「先天神明」权柄尚未开发完整时，在十一小只面前稍显肆意妄为，往后的胜负还真不好说。

至少此时此刻，苏北可以轻易实现一挑十一，将十一小只玩弄于股掌之间。

想着，苏北回收思绪，叹了口气：“不对。”

他只能否认。

他必须否认。

否则「时间」缺的这块谁来补啊......

被戳穿后，苏北没有流露出多余表情，只是觉得「先天神明」可真不简单，每一个都不是简单货色。

察觉记忆异样的「智慧」。

发觉灵魂差异的「死亡」。

替代「时间」，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回答过后，苏北坐在了旁边沉默不语，「死亡」同样没再说话。

半晌后，「死亡」缓缓闭上了眼。

“我快死了。”「死亡」忽然道。

苏北点头，“一路顺风。”

「死亡」缓缓道：“姐姐好像知道我要死了。”

苏北摇头，“不知道。”

「死亡」抿嘴一笑，伸出手戳了戳苏北后背，柔声细语：“又不重要。”

“下一个「死亡」不会记住今天和姐姐说过的话。”

“姐姐没有对不起大家，所以大家也不会对不起姐姐。”

说完，「死亡」慢慢闭上了眼睛，忽然间身体一轻，紧接着右手下意识伸出，抓住了可以抓住的东西，旋即困惑睁眼。

只见苏北将「死亡」托举抱起，「死亡」的手正紧紧攥住了苏北领口。

苏北表情淡然。

「死亡」表情平静。

“要去哪儿？”「死亡」好奇询问。

苏北平静说着：“地狱。”

“不去会怎么样呢？”「死亡」难得追问了句。

苏北思索过后，给出了一连串连锁答案：“未来的地狱会失去一位君王，导致大陆与域外的联系会减弱，世界壁垒更难被打穿。”

「死亡」笑了，眼眸眯起，笑容真挚，旋即卸下了小心思，毫无防备靠在了苏北怀里。

“开心。”

此后再没追问一句话。

祂要的从来就不是答案，而是一个态度。

当苏北将秘密全盘托出之后，「死亡」彻底放弃了从旁侧击的打算。

这是祂与「空间」姐姐距离最近的一次。

这是一次心贴心的交流。

用真心与之交换，换取的只会是一颗真心。

至于地狱是哪儿，未来又会怎么样？

「死亡」从不关心......

————————————————

远古纪元，「神明」诞生一百五十年以后。

苏北房间内。

此刻，苏北正进行着日常的忽悠工作。

具体是指与树内果实灌输“你是一只萝莉的思想”。

至于会不会影响未来的历史进程，这苏北不太担心。

只是改变个体型而已，这对于历史进程没什么具体影响。

况且见证一代「勇者」以萝莉身躯降世，与萝莉「魔王」展开一场可歌可泣的厮杀，怎么也比大人揍小孩儿来得美妙。

虽说前两次战争都是「魔王」获胜。

奇怪的是，每当苏北这么做的时候，总遭受到莫名其妙的树枝攻击。

无法抵挡，难以预判。

此刻就是如此。

只听“啪——”得一声。

一截树枝径直拍在了苏北脑门上，顺着苏北脑门缓缓下滑，落在了苏北手心。

苏北抬头，凝望着这无比巨大的「世界之树」，眼眸露出了些许疑惑。

“还是没有拦住吗？”

除了能够满足苏北的恶趣味之外，被「世界之树」殴打，可以算作是哄骗果实的第二个好处。

这不是一件坏事儿。

这是正儿八经的「世界」级别攻击。

攻击模式很奇怪，角度离奇玄妙，但力道不大，伤害忽略不计，更像是惩戒警告。

或许是责怪苏北欺辱了祂的女儿吧。

不过苏北不以为耻，反而在心里偷偷暗爽窃喜。

每一次攻击，苏北都会借着「同频」解析这道攻击，复刻其中的奇妙原理。

如今苏北已经同频了十分之一，掌握这道攻击或许指日可待。

只是苏北不知道的是，每当苏北调戏果实，「世界之树」都会发出没有人可以听见的愤慨话语。

“等我......”

“等我缩小成人......”

苏北被「世界之树」鞭策奖励过后，还会将其抽打自己的树枝取走，嫁接在一开始种着树枝的地方。

可以看见，此刻盆栽里插满了密密麻麻的树枝，树枝交错着盘旋生长，拧成了一团，只是树枝顶上的叶子始终只有一片，随风摇曳着，愈发鲜艳夺目，褪去了一开始的虚弱萎靡，缓慢舒展。

苏北看着好奇，却不以为然，伸出手轻轻拍打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叶子：“有趣的小东西。”

苏北思索着，总觉着这叶子如此坚强，或许不该被叫做狗尾巴草。

这对它太不尊重。

这是一株坚强、可爱的狗尾巴草。

取其中两个词组合，苏北可以轻易得到许多脍炙人口的称呼。

贱狗。

蔷薇。

磕巴。

爱草。

第一个名字很有特色，第二个名字很美丽，第三个名字听着很好养，第四个名字很全面。

“你就叫艾草吧？”苏北严肃思考着，从中提取出了一个最好听的名字。

不出苏北所料，叶子果然满意的颤抖了起来，下一秒就挥舞着树枝鞭挞着苏北，与苏北简单打闹，以此释放着内心的喜悦。

整整一百五十年时间，这是叶子第一次释放出动静。

看这动静，它一定是很满意了。

苏北如此想着，与叶子简单打闹了一番，忍不住自夸道：

“我还是这么会取名。”

————————————————

远古纪元，「神明」诞生两百年以后。

自从苏北与一代「死亡」深度交流过后，他领悟到了些许道理。

虽说「先天神明」诞生之初单纯好似一张白纸，可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容易发现不对劲之处。

祂们看上去虽蠢萌蠢萌的，可实际上并不蠢，反而聪明的一批。

「智慧」与「死亡」都能发现问题，难道其余「神明」发现不了吗？

还真发现不了。

苏北如此想着，在心里不断忽悠说服着自己。

而且苏北不只是思想上发生了转变，行为与一开始同样发生了极大变化。

具体是指苏北会主动去串门了。

频率略少，但得有。

当然，彼此之间打闹掐架之类的活动，苏北是不会参与其中的。

打不打得赢另说，主要是「神明」间的打架十分野蛮。

苏北曾悄悄观望过几场，亲眼看见「自由」钻入了「黑暗」身体里，一口咬在了「光明」脑袋上，一脚插入「生命」口中，坐在了「元素」的脑门上。

场面极度混乱，各自手脚出现在哪儿都不奇怪，且由于祂们学会了语言原因，咿呀乱叫的画面可以说是屡见不鲜。

若是苏北参与其中，如此亲密的身体接触，很容易导致彼此间虚假的“姐妹”身份穿帮，被对方拿捏住些许把柄。

特别是随地大小钻的「自由」。

这可不是明智之举。

不过总得来说，有变化就是好事儿。

且苏北串门也不是随随便便胡乱瞎晃。

最近几十年，苏北经常会往「元素」那边跑，与其讨论世界元素的起源、种类，以及从旁敲击提供些思路，勾引诱惑「元素」描绘山川河流，点缀世界色彩。

计划很顺利。

因为「元素」不止是看着痴呆。

祂显然就是个痴呆。

就像是那种上课期间老师讲错了答案，祂还会低着头将错误的答案一板一眼抄写端正的古板学生。

事实也是如此。

“原来如此，在下应该用矿物质填充地底，演变生成各种单元素金属，将其当做大自然的宝藏吗？”

“嗯。”苏北点头，“未来会有更多物种诞生，黄金可以充当稀缺资源，供给物种们进行资源交换。”

“好深奥。”「元素」低着头在笔记本上记录，时不时点头，似乎是对其中某句话表达内心的认可。

只听苏北不断进行着安抚洗脑：“诸如此类的设计还有很多，你可以尽情发挥想象力，将这个世界绘制成你喜欢的模样，例如有一种元素叫做火，它可以通过钻木得到，拥有烤制食材，进行烹饪的功能，还有一种元素叫做水，你体内有，所有人体内都有，它是物种体内的必需品，你可以感受体内液体的流动，制造出大范围的水，如此就形成了河流，河流汇聚成湖泊，湖泊引入海洋......”

苏北不断提出先进超前的知识结构，疯狂污染着大脑纯净的「元素」。

很快，「元素」脑海里就被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奇思妙想，给「元素」挤得晕晕乎乎的。

只要「元素」能够更早勾勒出世界，理解元素本质含义，就能更早开发自身权柄，巩固道路，提早提升实力。

至于这么做有没有用？

事在人为吧。

个体力量很难影响最终走向，可量变引起质变，提早布局总不会有错。

「元素」被知识冲晕过去的头脑正在逐渐清醒。

想通过后，「元素」迷茫抬起头，凝视着苏北，不解询问：

“「空间」姐姐，在下有一事不解。”

“不要紧，不解就不要解了。”苏北摸了摸「元素」的脑袋，如此安抚道。

「元素」呼吸一滞。

反复思考过后，「元素」还是没忍住问了出口：“姐姐对元素的见解为何这么深刻？明明在下才是「元素」。”

苏北不假思索道：“因为我是姐姐。”

“你是妹妹。”

“总之，你还得练。”

“在下收到了，谢谢姐姐。”「元素」真挚点头，总觉「空间」姐姐实在是太过贴心了，还会特地督促祂学习进步。

可以说，「元素」是发自内心尊重敬仰「空间」姐姐。

所以，祂不由得提出了「神明」中最能够增进彼此友谊的活动。

“姐姐，在下想与姐姐切磋，互相交流心得体会，姐姐可愿意。”

苏北摆手，就此告别。

可「元素」不答应。

领悟了些许元素真谛之后，祂现在很强，抬手就是数种「元素」迸发，脚步轻点地面，风火雷电冰草等各色元素化作巨大磨盘，将天地都笼罩于其中，卷起千层龙卷。

“在下不才，但求向姐姐讨教一二。”

苏北平静抽手。

“啪”得一声。

一截柳枝抽在了「元素」肩膀。

千层龙卷瞬间被拍散，抬头风轻云淡。

「元素」愣住，无奈苦笑。

正如姐姐所说，事实确实如此。

祂还得练吧。

......

......

......

......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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